大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凭着几乎覆盖半个天空的散射箭,能活着逃出来的怪物寥寥无几。当然,这不是说一把火烧死了十五万怪物,沈适三面堵口,独独留下了一方,而那一方,就是沼泽的方向。沈适要用怪物去填沼泽的无底大口,当年人类用了四千人去填,如今,人面怪物又会需要多少?
三天的时间并非干等,艺枝儿按照沈适留下的结构图,设计出了简单的防毒面罩,全民动手,三天时间下来,基本上人手一副。
万事俱备,只欠沈适。沈适哪里去了?沈适好端端地躺在螳螂背上,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水米不进。沈适又死了。
这三天时间里,沈适的骷髅灵魂静静地站在火海之后,看着一只又一只怪物浑身冒火,在炭火中挣扎翻滚,人样的面孔上第一次正确地表达了此时的心情,恐惧,对火的恐惧,对死亡的恐惧!
生存,为了生存,生命要互相吞噬,为了生存,人类要互相吞噬。自己亲手把无数生命送交死神,沈适既没有胜利的快感,也没了无聊的怜悯,只剩下无奈,对于自己的无奈,对于世界的无奈,或许,还带着一丝愤怒。
火已经烧得差不多了,整片树林都被焚烧殆尽,举目一片焦黑。沈适对这片树林,对这个世界,对这个世界的生命鞠了一躬,站起来,向自己尸体走去。
“怎么办?”托尼看着毫无生命迹象的沈适身体直皱眉,“该不会是被堪野那家伙晃死了吧。”
幻影剑没有辩解,只是静静地守在沈适身畔,颀长的身体犹如被撕毁了战旗的旗杆,苍夷而又孤独。幻影剑如今全身缠满了绷带,在火海里砍了一夜一天,被托尼抓出来的时候,整个一个血人,全身上下布满伤口,没有一片好肉,眼球渗满了血水,红彤彤地吓人。
“这胖子真死了怎么办?”火已经烧到了尾声,整装待发的众人单等着这个胖子喘气。
“这世界就会为他陪葬,”伊基塔冷冷地看着托尼,纵然面对着传说中的魔神,伊基塔也敢开弓射箭,哈士奇的弓弩已经抬了起来。
“怎么还不出发?”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在圈外响起,丽莎拉着小丫头走了过来。
托尼赶紧让路,顺便对小米比了个大拇指,还是这小子机灵,搬出了胖子的克星。
“他是头,他要不起来,我们都走不了,”托尼指了指洛背上的沈适,胖子纹丝不动。
“那就等他睡够吧,”丽莎淡淡地看了一眼,牵起小丫头往回走。
这下可是出乎所有人意料,这个女人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大……大嫂,老大好像没呼吸了,”眼看丽莎要走,小米弱弱地说。
丽莎皱了皱眉,低头对小丫头说,“你去看看吧。”
小丫头答应一声,爬到螳螂背上,调皮地捏着胖子的鼻子。
“大嫂,你还是听听他的心跳吧,”小米已经绝望了。
丽莎扫了米山一眼,还是走到沈适身边,低头俯下身来,却听了个空,因为沈适已经撑起身来,缩开了老远,尴尬地笑着。
丽莎莫名其妙地看了周围一圈,也不理沈适,抱回小丫头,退回了队伍后方。
“你们多等等不行吗?”沈适抱怨了一句,恶狠狠瞪了米山一眼,挥手指挥出发。
倒不是沈适矫情,沈适也只是刚刚赶到,一看见丽莎要听心跳,吓得几乎魂飞魄散,赶紧冲进了身躯里面。开玩笑,就算现在沈适“活”了过来,那心跳也几乎是没有的,沈适不想让丽莎再回想起当初的举动。
走过已经烧毁的树林,穿过渐渐淡化的浓烟,再次来到沼泽地边,这里已经大幅变样:天空中弥漫着一片浓绿色的雾气,而草地,已经不能算是草地了,广阔的沼泽地中,堆满了许许多多的人面怪物,甚至大多都还没死,虽然一大半身体已经沉进了沼泽,露在外面的躯体还在不停缓慢地挣扎着,有的是脚,有的是手,有的是头,头上触角还在摆来摆去。看着无数诡异鲜活却恶心丑陋的人脸,沈适第一反应就是转身呕吐。
早已准备好的木板一块块铺了上来,很快在人脸上搭起了一座木桥,直通沼泽另一头。一想到木板下的人脸,沈适就脸色苍白,腿肚子打颤,脚步发飘,最后死活磨着托尼张开翅膀提着自己飞了过去。
“再向前,走四天,就走完地狱通道,到达自由之门了,”幻影剑作为向导,太不专业了点。
“路上还有什么危险?”沈适好奇地问。
“还有什么危险你解决不了呢?”幻影剑反问。
既然沈胖子能解决,我们就不啰嗦了,四天后,来到了自由之门前。
自由之门当然不是一道门,因为这里是不信仰神的人类逃离永恒天堂崇神界,奔向信仰自由的魔方地狱的出口,所以被形象地称为“自由之门”。
自由之门当然也不像一道门,就沈适的低俗品味来说,称其为狗洞到更形象一些,前提是这狗得有四十米高。可这自由之门真就是墙根上的一个洞。不过这墙,呃,如果这是墙,这墙壁算是修到天上去了,看着那密密匝匝的砖缝,这得用多少块砖头,完全就是天文数字。
“过去就到人类世界了?”沈适指了指巨大的墙洞,狐疑地看着幻影剑。
幻影剑不负责任地耸耸肩膀。
也难怪沈适不放心,巨大的洞里,没有传出一丝光芒,没有声音,也没有风,就像一个静止的黑洞。
“这还不简单,”托尼抢过身旁士兵的弓弩,随手向洞里射了一箭,光芒闪过,一支箭从洞里飞射而出,总算托尼反应够快,一把握住了箭杆,寒光闪闪的箭头正扎着托尼的鼻尖。
“一向只有人类逃离永恒天堂进入魔方地狱,从未听说有谁离开地狱进入天堂,”幻影剑语。
难道是单向的,历经艰险总算来到这里,沈适可不想半途而废,围着洞口来回兜了几圈,终于下定决心。
“我先去探探路,”沈适说。
“大人……”
“大哥,我去!”
“不行……”
七嘴八舌的阻止,好几人挺身站了出来,一脸慷慨赴死的表情。
沈适终归是一个怕死的人,敢说出这种话,自然有几张底牌,挥挥手制止了众人的冲劲,一抬腿,走进了黑洞,呃,是漆黑的洞口。
黑暗中没有一丝光芒,脚下的道路凹凸不平,探手间四周空无一物,耳中静悄悄地。
太黑了,要有光,沈适刚冒出这个念头,黑暗中出现了一点光芒,虽然很遥远,虽然很微弱,但在黑暗中,那不次于一盏明灯,指明了沈适前进的方向。
太陡了,要有路,沈适抱怨完,从远方光芒处,一条平坦光洁的白玉大道铺建过来,转眼间已伸展至脚下。
太帅了,要是再热闹点就更好了,沈适还不满足地想,一刹那间,道路两旁铺满了鲜花,一首庄严神圣的乐曲由远及近,由小及大地逐渐传来。
沈适朝着光芒指引的方向,踏着白玉大道,嗅着芬芳的花香,听着肃穆圣洁的音乐……走了出来。
踏出洞口,一张张熟悉的脸孔正焦急地期盼着,看到沈适安然无恙,这才放心地吐了口气。
沈适回头看看仍然漆黑无光的洞口,放肆地大笑起来。
拉着女人的手,沈适心跳比活人还要激烈。柔软无骨,冰冷如玉,沈适整只手臂,变得僵硬,仿佛打上了石膏。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任何诱惑和幻境统统视而不见,听若未闻,就算看见一堵墙,也是毫不犹豫地撞了上去,穿墙而过。
此时,所有人统统蒙住了眼睛,塞上了耳朵,否则看着丽莎一手拉着小丫头一手牵着矮胖子,就像一个幼儿园的阿姨,那可要惹出不少笑声。
所有人一个接一个拉着手,鱼贯走进洞口,盲人瞎马一般,跟随着沈适前进。
沈适也算是异想天开,从黑洞内兜了一圈回来,就冒出了这么个主意。不过将两千多人的生死交托在自己手上,沈适还真是有一丝紧张,直到所有人有意无意把丽莎排到了最前面,沈适一下子自信爆棚,就算是刀山火海,也敢挺身而闯,区区几个空间幻像,已经微不足道。
爱情的力量是强大的,哪怕是单相思。
轻握着女神的手,虽然手汗直流,终是不负众望,踏出了洞口。
洞外的景色是如此美丽,纯净没有一丝杂质的蓝天,水天一色的大海,偶尔划过天空的飞鸟,一声嘹亮的鸣叫,更显得这世界宁静美好。这,就是永恒天堂的世界吗?
“到了没有?”低哑的声音惊醒了沈适。一回头,女人已拉下了眼罩。
沈适尴尬地笑笑,赶紧松开了手,偷偷擦了擦手中渗出的汗水,转身故作从容地指挥陆续走出来的人群。
举目一片海滩,如雪的白沙,蔚蓝的海浪,阳光轻柔地洒在海面上,泛起粼粼波光,海浪轻轻拍打细沙,送来一股海洋的味道。吹着清新的海风,沈适这才抬头发现,这里只有一个太阳。
回家啦!
看着熟悉的天地,听着大海的细语,嗅着带有海腥味的空气,沈适对这个世界说不出的亲切。
“你说这种鸟味道怎样?”走出来的托尼,翅翼一展,飞上天空抓下一只海鸟,好奇地问玲奈。
这边世界的传送门,也就是自由之门倒是名副其实:纯白玉石雕刻的门框,鲜花铺就的门槛,门框上,还有一对人类面孔的雕像,门上没有装门板,门内同样漆黑一团。当然,这门有点大,基本上占据了一整面悬崖,从门内走出的螳螂也渺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