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团途中拉肚子,依旧坚持两更。
新任兵部侍郎邵道明看着眼前驾部司上抵的《请开专司练兵事》的呈文,眉头紧锁。“过康之在搞什么鬼,以老带新是多少年总结下来练兵的最佳法子,他这是什么幺蛾子。”
侍郎大人的话很不客气,这当然也是有原因的,要真按过主事的建议办的话,今年扩军增拨的预算全部投进去都不够,那枢密院岂不是要叫反了天了。
“大人,其实我倒觉得这是投石问路之策,”驾部司的主官郭郎中郭贾斌倒是另有一番计较。“转给枢密院,让他们看看怎么个取舍法,即便不成,这兵练得不好的板子就要打在他们的身上。”
“糊涂,”邵侍郎瞪了眼自作聪明的郎中大人。“要是枢密院咬牙应下来了,难不成本部还要工部、户部还有各州打这御前官司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的确,若要是真的枢密院同意了,那么建造练兵专用场地的用地要不要向各州拿,枢密院会不会要求额外再拨款呢,建造过程中是不是要让工部插手呢,这一切种种都花大功夫的,有那个时间去磨牙还不如做些其他正事呢。
“那这呈文?”郭郎中指了指案几上的文牍。“是不是现在就驳回去。”
“你还想留中存档啊。”邵道明没好声没好气的刺了属下一句。“对了,那个跟着过康之忙前忙后的那个小武官,是不是也太活跃了,找个机会发下去吧。”
“这个。”郭郎中干笑了几声,凑到侍郎大人耳边,小声嘀咕了两句,“这既然大家是同侪,以下官的意思这点面子也还要给的。”
“原来如此。”邵道明眼珠转了转,“原来是赵年兄的东床,”听这位大人的口气似乎和方明的岳父赵伯昙有过同科的年谊,因此接下来的话就变了。“年轻人有闯劲是不错的,但是过于冲动了也容易受人蛊惑,青冈兄可以讲本官的一番苦心告诉之侑,让他好自为之。”
“是,下官理当如此。”虽说对主官变脸的绝技腹诽不已,但是郭郎中却不准备对方明直言,毕竟同样都是人情让侍郎大人得了还不如自己施恩呢。
当然方明并不知道是自己的妻家又让自己过了一关,虽然辛苦的结果被漠视很无奈,但是总不能事事顺心吧,所以他也想开了,并不以此为意,这不此刻的他正呼朋唤友,来庆祝自己的乔迁之喜呢。
“之侑,老实说你这宅子到底花了多少钱。”一进门这帮同学就被镇住了。
方明这所宅子地处行在第八街区,紧邻内宫城前的功民会广场,与外皇城、监国府、大理寺等地标建筑遥遥相望,是行在最富贵的一群人的聚集地。整个院子占地四十余亩,亭台楼榭,曲水流觞,极尽雕梁画栋之功,几为闹市隐居胜地。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方明摸摸脑袋,一开始他也觉得太奢华了,不过大赵氏坚持用自己的钱买单,并说得头头是道,什么方便方明上下部里啦,什么行在的手帕交聚会要面子啦,什么房地产保值升值啊,方明实在拗不过她,也就随了她的心思。
“不说实话是吧,”李芳上下打量着方明,看的方明毛骨悚然的。“就是不说实话,我也估摸得出来。”李芳家中也是富商巨贾,自然眼光差不到哪去。“少说十万贯,要下了十万贯把我眼剜了去。”
“去去去,之侑乔迁是喜事,你要送礼也不要送双狗眼珠子。”另一位留部的罗子男笑骂着,“还是留着去柳江畔寻花问柳吧。”
这不说还好,一下就刺激了李芳,在行在待长了的都知道,这娼家也分三六九等,柳江边上都是土女、倭女等不堪入目的,李芳也是自命风liu的,怎么会瞧得上眼。“丈夫兄,是不是对那里常来常往啊,不得了,如此饥不择食,可想而知嫂夫人是何等的河东狮了。”
顿时,哄堂大笑,罗子男惧内可是有名的,当场在学堂的家属区,大娘教夫可是一大景观呢。偏偏罗子男的字又叫丈夫,所以同学们给他一个绰号叫能屈能伸大丈夫。
“够了,你们是到之侑家来互相取闹的嘛。”还得说大班长王平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他第一个看到罗子男脸上的厉色,所以马上出言制止事态的的恶化。
看到众人一副悻悻,王平放缓了语气,“再说了,之侑好酒好茶都早备下了,你们光在这磨牙,是不是一个个早上吃得太饱了。”
“哎呀,有安兄这么一说,肚子的确是叫了。”当然马上有人会意附和起来,于是暗潮汹涌的局面立刻消停了下来,一行人气势汹汹的杀奔了饭堂。
“之侑最近在忙什么?”酒过三巡,王平和方明聊了起来。
“没事瞎忙,”方明大约谈了谈自己几次下去的情况,以及自己和过主事向上面的建议,渐渐的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方明的讲述上,场面上只剩下方明一个人的声音。
“咱们都是从下面爬上来的,多多少少都见过血,现在扩军是好事,但是老兵根本不足用,也不知这样下去战力还能存下多少。”方明也说不上是忧心忡忡,只不过在就事论事罢了。“北伐如果光靠这些人,怕是危险了。”
“之侑有些夸大了吧。”八个留在中枢的同学中唯一被职方司挑去的高宁高野夫却不以为然,他从分析的情报中得出一个结论,那就是包括元军在内的所有大陆军事力量都不堪现在的宋军一击。“这帮夷狄,恐怕连做梦都想不出国朝火器的威力,土鸡瓦狗又有何惧。”
“我看之侑担心的有道理。”李芳揉着眉心,喝了口水,现在已经没有人在意吃食了,所有仆役们悄悄的上前收拾了干净换上了新茶。“神州地域广大,且道路不良,我朝又甚赖火器,这万一补给不到位的话,那就全得靠将士的武勇了。”
“这又何可以担心的。”罗丈夫继续着刚才的芥蒂,不过他的话也有几分道理。“连蚁贼都可以靡集百万之众,本朝正统,登高一呼,自有无数豪杰投奔,从中挑选一批白刃兵一切不是迎刃而解了。”
“北地故民,我看还不如目下准备着的仆佣兵呢。”在库部司的汤霖犇嗤之以鼻。“帝王将相宁有种乎,北地的混蛋哪一个不是投机,与其用他们不如那些只知道真金白银的北俱芦洲蛮夷呢。”
“这北地故民怕是不能不用的。”王平皱着眉头,“与其将之推入暴元和蚁贼的怀抱,不若收为己用。”他这是从政治的高度在考虑呢。“好歹可以用来掩护官军的侧背,减少功民的损失,再者国朝要在北地培养出第一批功民,则非他们莫属了。”
“一句户,蛮夷要用,故民也要用。”方明做着和事佬以平息讨论中隐隐约约的火yao味。“不过呢,现在暴元颓势未现,人心未必尽在我朝,所以第一阶段还要用仆佣兵补官军不足,另外切切不可再盲目扩军了,否则就是太阿倒持。”
“之侑啊,你我说话有用嘛?”王平苦笑着,刚才他就觉得不对劲,这不是枢密院也不是兵部,在座的再怎么高谈阔论都改变不了自己是小人物的命运。
“现在是没有用。”方明看着尽显懊恼的众人,“但是总有一天会有用的,”顿时气氛的轻松了下来,所有人都笑了起来,是的,只要不死,这里所有的人日后都会站到金字塔的中上段,到那个时候还有谁敢质疑他们的声音呢。
“之侑说得对,激昂文字,指点江山乃是我辈的权利。”李芳也激动起来,“来,我给大家看看我私下拟定的北伐方略。”
一言既出举座皆惊,所有人都围了上来。只见李芳从胸前掏出一份反复折叠的大纸,慢慢打开了一看,却是李芳用记忆默记下来的神州地图。地图虽然还是很粗糙,但大致地形、行政区划、形胜、关隘和重要城池标志的密密麻麻,一看就知道花了李芳莫大的心力。
“开诚兄,真是难为你了。”当下就连刚才小有冲突的罗子男都佩服起李芳的毅力了。“快,快说说,你准备怎么行动。”
“太妙了。”还没等李芳开口,却是方明在旁边一拍掌。“我们这些人,有在枢密院的,有在职方司的,有在兵部其他各司的,完全可以凑在一起把开诚兄的北伐方略做细致了。”
“对啊,还是方明脑子活络。”王平也频频点头。“说不得,还可以做出一案、两案呢,虽然不见得院里会用咱们的方略,这对咱们不也是个提高嘛。”
“有安兄和之侑说得有道理。”李芳也拍手叫绝。“等下我来抛砖引玉,大家可以就这发挥,我一个人肯定粗糙,大家一起弄绝对可以和前辈们一较高低。”
“好好好,我看大家日后就以之侑的家做据点好了,一旬一次,不要怕慢,但一定要做的好。”汤霖犇举双手赞同,反正方明这好吃好喝,他来贡献一份心力也算不亏。
“那还等什么,开诚兄快开说呀。”高宁急不可待的催促着。
“那好,我就先来说一说我的方略。”李芳站了起来。。。。。。
方明并不知道今天他一时兴起所提议的仅仅是做一份私下军议的八人小团体,日后会发展成囊括整个武学五十三所有精英,并扩展到包括武学五十四、五十五期留京人员在内的精英大集合,影响了整整一代枢密院的运作,以至于后世史学界的砖家叫兽们夸张以武学五十三期为代号,将他们一并称为五十三年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