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长,不能再等了,再等下去,脱脱就该回京收拾我等了。”虽然现在北地已经中秋了,但说这话时秃鲁帖木儿却仿佛是处在三伏天一样大汗淋漓。
没错,刚刚五百里加急送来的塘报,在高邮战场上,脱脱麾下的元军已经三次攻入城内,不过三次都被自知没有退路的高邮百姓和张士诚军逐了出来。然而即便如此,高邮也已经风雨飘渺,城破在即了。
按道理说元廷上下得此消息应该欢欣鼓舞才是,但是这对于和脱脱有隙的哈麻一党来说不啻是灭顶之灾的开始,是故秃鲁一个劲的撺掇哈麻该出手时就出手。
“也罢,我这就进宫。”哈麻左思右想,现在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搞倒了脱脱,才有生路。“秃鲁,你准备一下随我马上进宫,先去拜访那位权倾后宫的朴大人,再请他引荐第二皇后。”
“没问题,我这边已经备下价值连城的宝物。”关键的时候秃鲁却犯起浑来了,他竟然想用财物去贿赂这位五根不全的大宦官以及和他有奸情的后宫之主。
“糊涂,完者忽都那边会在乎钱物?”哈麻有些气急败坏。“还不着人写一篇妙文,请陛下以国朝旧例授太子授册宝之礼并赐中书令总天下政事。”
“哎呀呀,还是兄长眼光如炬啊。”秃鲁阿谀奉承着,不过眼睛里时不时闪过的那一道道寒光才透露了他原来不过是在藏拙而已。
是的,如果此行顺利,脱脱必然没有好结果,那么日后的争斗势必在现在的同盟者间进行,是故秃鲁必先让麻痹了哈麻。“行,我这就着人去办。”
“速度要快。”做出了背水一战决定的哈麻自己也要准备攻讦脱脱的黑材料。“现在是已时,最迟未时之前,你我就要进宫。”
下一刻就要图穷匕首见了,哈麻仰望着阴沉的天空,不由得长出一口气,生死在天,富贵由命,不博一下怎么心甘情愿的输个一穷二白呢!
虽然现在还是不到傍晚,但号称永明不夜的延春阁里依然华烛高烧,浓郁的檀香弥散在整个空间里。透过重重的纱帐的,无数人影若隐若现的浮动着。
“臣所奏句句是实,还请陛下圣断。”经过多日的密谋、串联和妥协,哈麻终于通过朴不花和奇皇后寻了时间发难了。
不过哈麻弹劾当今一二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脱脱乃是一件了不得的大事,故此,不但图干铁木耳①孛儿只斤妥欢贴睦尔亲临完者忽都皇后的御所,就连年轻的皇太子爱猷识理达腊也一并被召来了。
“脱脱啊。”其实元帝并不是一个昏聩到极点的皇帝,这一点从他先利用蔑儿乞伯颜从太皇太后卜答失里和宰相玉里伯牙吾氏燕铁木儿父子手中确保皇位不失,再利用伯颜之侄脱脱从蔑儿乞伯颜手中夺回最高权力的手腕中看出一丝端倪。
虽然现在妥欢贴睦尔选择性的沉溺在酒色欲海中,但是并不代表他就失去了理智,他清醒的认识到,脱脱不过是他手中最得力的一把刀,在现在这种大厦将倾的危局中,选择丢下刀并不是件明智的事情。
“蔑儿乞大用还是很能干的,虽然这次也算得上靡费国帑,”元帝半张着充满血丝的眼睛。“不过,这也要怪那些谋反的汉儿,再说了,临战换将是不是有些不妥。”
“陛下也说了脱脱算得上靡费甚多,”蒙古名完者忽都的奇皇后之前已经看到了哈麻和秃鲁的敲门砖,自然不想脱脱回来碍事,这不,帮起腔来了。“现在弄得宫中用度都不够了,您让臣妾这个总管内宫的怎么向太后、太妃以及姐妹们交代。”
“宫中用度也不够了嘛?”元帝整天和宫女嫔妃以及大臣们的夫人女儿厮混在一切开无遮大会,自然是不会了解宫中的财务状况的。
“回皇爷的话,由于江淮贡道迟迟不能打通,南方诸省已经积欠宫中三年零一个月的贡奉。”这个时候掌管财政的朴不花朴资正院使就站出来以数字说话了。“宫中历年积存金银已经全部用尽,宫中已经两个月发不出给各位皇娘的月例了。”
朴不花边说边偷眼看着元帝,只见妥欢贴睦尔的眉头,越皱越紧,于是他决定乘胜追击。“户部库里一文不剩干干净净的恐怕也只能跑马了,再这么下去恐怕连诸位活佛的演揲儿法会都无钱举行了。”
还是朴不花知道元帝的弱点,只这一下,就让元帝原本半张的眼睛彻底睁开了。
“你是资正院使,别的是朕不要你管,但钱的事情唯你是问。”妥欢贴睦尔阴沉着脸命令着,朴不花只好跪下来唯唯诺诺。
“好了,朕明白你们的意思了。”元帝重新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会,有气无力的挥挥手,“拟旨吧,脱脱,劳师不前,靡费甚多,着撸夺一切本兼加衔,发云南戍守。”
“臣等遵旨。”眼见得元帝显然对脱脱还留有一份情谊,没有当场赐死,这令在场的众人都大失所望,但是此刻绝非继续进言的好机会,物极必反的道理,在座的还是都明白的。
“那好,朕倦了。”妥欢贴睦尔不雅的打了个哈欠,于是除了奇皇后之外,众人纷纷退下。“爱妃,你陪朕一起歇息吧。”说着元帝忽忽悠悠的站了起来,于是奇氏立刻搀扶上去,却没想元帝的手顺势放上了她的美臀。
“陛下不要弄了,臣妾受不了了,”娇嗔的声音渐渐隐去,但是这还是让候在殿外的朴不花握紧了拳头,低下了脑袋。
“几位大人,该不会就这么回去了吧。”正在这当口,刚刚被册封为皇太子不过一年的爱猷识理达腊突然叫住了正准备前往中书省宣达旨意的哈麻和秃鲁。
“太子千岁有何吩咐。”哈麻一阵意外,不知道一直低调的爱猷识理达腊这个时候叫住他们的意思。
“陛下对脱脱还有情谊,若是有朝一日脱脱幸而还朝,那会发生什么?”爱猷识理达腊阴阴一笑,丢下一句话,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兄长这?”秃鲁眨着眼睛,有些不安的看着哈麻。
“朴大人,您说太子这是?”哈麻试图将蹴鞠踢给朴不花。
“本官只是陛下的奴婢,太子时未来的陛下,主子说什么,做奴婢的造做就是了,何必问呢。”朴不花打着哈哈,“本官还要伺候陛下和皇后,就不送二位大人了,大人们慢走。”
“这阉奴。”看着朴不花倨傲的背影,秃鲁颇有些愤愤的说着。“兄长你说有他这样的奴婢吗?伺候皇后,怎么伺候,上chuang吗。”
“慎言,这是皇宫。”哈麻急忙掩住秃鲁那张口无遮拦的嘴。“回中书省再说。”说着一把拖住秃鲁,两个人直奔宫外而去。
“大人,您看他们两个口出秽言,是不是?”在哈麻们看不见的角落里,一脸杀机的朴不花看着两人的背影,显然他们的声音并不低,而朴某人的耳朵也比较好使。
“不必了。”朴不花阻止了亲信的献忠心。“现在还用得他们对付脱脱,就看两个人胆子够不够大了。矫诏,不就是矫诏吗,现而今人人都该会矫诏的。”说着,朴不花阴阴的笑着。“陛下睡着了嘛?”
“已经让陛下喝下安神汤了,这一场好觉不到酉时是不会醒的。”
“那第二皇后呢?”朴不花追问着,刚才元帝宣示主权的行动深深的刺激了他,让他心中又充满了毁灭般的暴虐。
“皇后已经沐浴去了。”
想必奇氏也觉得脏了身子吧,朴不花如是想着,他关照着。“我去伺候皇后沐浴,你替我把几方面都盯紧了。”
“是。”
注:
①:系元顺帝的蒙古汗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