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宝投奔龙王之家的那个夏天,还曾与人打赢了一个赌。我说过那阵已经是五黄六月了,大家刚帮家里渡过了农忙,重新返回到县城。水泥预制板建造的楼房,就一个特点,冬凉夏暖。艳阳天,我们在屋里根本呆不住,尽管墙上装了两台电扇不断摇头摆耳地吹冷风,但无济于事。我打了几把台球就不打了,搬了一把凳子坐在外面的房檐下乘凉,也没什么凉可乘的,但总比在屋子里强那么一点。慧姐小玲她们店里也没什么顾客,干脆拿出了遮阳篷撑在屋檐前面,再在底下摆上小方桌,准备打扑克。我们男的个个坦胸露乳的,汗流浃背,一个劲地嚷,“这狗式的天气,咋真么热!”
好在大白天蚊子并不大骚扰人(难道也去哪里乘凉去了),到了晚上,那个蚊子啊,简直是在空中打着滚卷着团向人们发动攻击的。蚊香一点也不起作用,灭害灵也不奏效,蚊子体内很快有了抗体。丹江慧姐他们还好说,床上好搭蚊帐,但陈言李年和进宝就不行了,每天晚上临时搭床铺,没办法搭蚊帐。他们只好象在下野的鲁迅先生一样,把全身包裹了严实,只留着两个鼻孔进气出气,蚊子倒不好叮了,但要忍得住热,往往半夜,自个将“武装”解除了,结果第二天醒来,发现全身仍被蚊子轰炸个透,红色小包遍布全身,同时又奇痒无比,用手乱抓乱挠,有时抓得鲜血直流。到了次日晚上,如法炮制,没法,至少这样先能入睡,睡着了,蚊子再叮也大不觉得。
那天下午坐在房檐底下的有丹江、我、进宝、李年,李月和几个不怕热的少年在打台球。慧姐小玲把桌子摆好后,把扑克拿了出来,两个人先围着桌子坐了下来,然后向我们几个打起了招呼,“你们谁打扑克啊?”我们几个相互看了看,李年大声喊,“我!”说着他自己搬着板凳坐了过去,三缺一,还差一个人,慧姐和小玲喊丹江,丹江说他不玩,喊陈言,陈言也说不玩,再喊进宝,进宝问:“打什么扑克?”慧姐和小玲说玩双扣,进宝再问:“双扣是什么牌,我还没玩过,怎么玩?”慧姐和小玲有些失望,不再理睬他了,终于问我:“你会玩双扣吗?”我受宠若惊而又谦虚谨慎地点了点头,我就搬着凳子坐过去了。我和慧姐小玲还不太熟,相互有些拘谨,后来的我的头也主要是由小玲来理的。李年和小玲一家,我和慧姐一家,洗牌,准备抹牌的时候有个家伙来理发来了,满脸络腮胡子,小玲起身招呼,“理发啊?”那家伙点了点头,“剃发,还有把胡子也剃掉。”这个小玲是不敢妄自动手的,否则她不把人家的脸弄得血肉模糊,也会弄得千疮百孔的。
慧姐有些失落地起了座,“你们谁来打?”丹江和陈言都不吭声,小玲喊陈言,陈言还在摆手,我说,“来玩几把吧,反正你也是闲坐着。”因此他才走过来落座,刚要抹牌,小玲吵着说:“我不和李年合伙,他技术太臭。”李年被她说得满脸通红,象有一个屁憋在肚里老放不出去憋的。陈言说:“那好,我和你换个位置,你和他打,他打得很好,我俩打你俩,也算公平。”他指了指我,言外之意,小玲的水平也不好,和李年差不多。小玲看了看我,没说话,落座,抹牌。果然我们双方打得难分难解,要不对方好不容易打到J,却被勾下来了,要不老在打2,你打一次,我打一次,谁都升不上去。双方打得都有些乏味了,风水突然倒转,一会我手气特别好,一会小玲手气特别好,我们俩一口气给李年和陈言戴了两顶“帽子”。小玲简直是乐开了怀,一边看着自己手中的牌直洋洋得意,一边嚷,“我还从来没有过这么好的手气。”因此,她后来打扑克老喜欢找我(只要我也在场),和我合伙一家。
红毅在我们把牌打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来到台球室的,他的台球技术很臭,但却很喜欢玩,没有人喜欢陪他打,就连李月觉得他来台球室是自己的一种霉运,和他打台球真是毫无乐趣而言,他几乎每一杆都会滑杆或溜杆,即使我给他指导了不下千遍。我终于明白武侠电视剧里为什么老说要有什么天分和悟性,你看红毅这么个榆木脑袋,我再教他一万遍,他仍然不会打台球,真没天分,更没什么悟性可言。他有一头自来卷,黄俏俏的,和那个黄毛差不多,但黄毛的不带卷,再加上他有一副水蛇腰,无不让人觉得他流里流气的,看他不顺眼,甚至让人看着气都不顺。所以我们也不客气,经常奚落他,攘(挤兑)他。他光着自己的身板,裤子松垮在两胯上,似乎随时要掉下去,肚脐下面有一些耻毛都暴露在外面了。我们同时抬起眼睛厌恶地看了他一眼,又各自埋头,没人理睬他。红毅向桌子边走来,“打什么扑克呢,谁赢了?”
我们四个谁也没吭声,继续摔着扑克,啪、啪。他在旁边看了看我的牌,说,“这还用打,这一把牌谁能打赢,大小王就拿了3张,还有那么多对子牌,三个拖拉机,我看他们还是缴牌吧,没什么打头。”我的牌被他全部说了出去,他妈的懂不懂规矩啊,我刚要发火,李年因为连连输牌都已经窝了半肚子火了,跳了起来,“你他妈的,要看就悄悄看,不看就滚一边去,懂不懂规矩。”这红毅看着一副流里流气的混混样,其实很面乎,被人一喝就不敢再吱咛了。我将牌放下,说:“重新洗牌抹牌,牌都被这狗式的暴露光了,还怎么打。”我将牌面让李年和陈言看了看,果然一把好牌,他们看了也觉得可惜。红毅站在我背后看着我们抹牌打牌,看了一会儿谁也不睬他,他就觉得无聊,看进宝旁边有个空坐位就坐了过去。被他这王八羔子一搅,果然风水轮流转了,李年和陈言的手气突然芝麻开花节节高,牌一把好似一把,我和小玲很快被逼输了一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