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短篇疑案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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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婴宁

“久已封闭的密室之门伊呀一声被悄悄打开,一束光线从缝隙斜射入尘封的房间里。一个身影立在门口,静静的看着里面的一切。密室十分狭窄,中间摆着一张古式木桌,上面放着一根红色竹笛,落满了灰尘。然而木桌边的一张椅子,却干净整洁,仿佛每天都会有人擦拭一样。身影走进屋里,在那张椅子上坐下来。他抬起头,看见面前的墙壁里镶嵌的一个正方体紫色木盒:雕刻繁复精细,表面光滑圆润,好像一面方形铜镜。他看见镜子里自己英俊而憔悴的脸,还有一双深邃迷人的眼睛。他站起身,来到墙壁前,轻轻打开这个潘多拉的盒子,看到另外一张久违的脸:

一张精致而苍白的脸,浸泡在一种透明的液体里,神情安详,双唇暗红,背后的长发仿佛水藻漂浮着。她已经在这个密闭的玻璃容器里安眠了十年,仿佛在默默等待着王子轻吻嘴唇,唤醒她沉睡的意识。

他站在那里静静的看着,仿佛在欣赏世界上最完美的艺术品。当他的右手隔着玻璃放在她的嘴唇上,他看见沉睡的眼睛忽然睁开,纯白色的眼珠上,写着鲜红的两个字:复仇!”

凉风吹来,苏夜不禁打一个哆嗦,右手手心里已经全是汗水。写悬疑小说吓着自己的,恐怕他还是第一个吧?苏夜笑笑,用毛巾擦干手心,关上台灯,赶紧钻进被窝睡觉了。

2007年4月11号清晨7点,苏夜伸一个懒腰,睁开惺忪的睡眼。昨晚写《迷城》的第二章开头,弄得自己做了一个晚上的恶梦。苏夜从床上爬起来,正要去刷牙,敲门声响起。今天是星期三,起这么早来找苏夜,一定是薛晴。苏夜打开门,看见薛晴神情凝重的脸,她的怀里还抱着一个精巧的沙漏。

苏夜放下牙刷,看着薛晴说:“怎么了,小晴?”薛晴从上衣口袋里取出一张字条给苏夜说:“你看看这个!”

“太原城中谁家女,铅华不施肤如脂。流落中州无人识,金环路上泣不止。”纸上用毛笔写着一首诗。苏夜看完,抬起头问薛晴:“一首七绝诗,从哪里来的,什么意思?”薛晴说:“你急什么,看看下面几句。”苏夜展开下面被折叠的部分:破译此诗即可寻回贵校三年前丢失之物。

又是密码?文静留下的密码都还没有解开。苏夜将纸条重新折好,说:“什么三年前丢失之物,这张字条是从哪里来的,小晴?”薛晴把沙漏放在书桌上,说:“昨天晚上医学院的许教授忽然收到一个陌生女孩的信,我听说后觉得可能与文静的案子有关系,就跑去问他,他就把信给我了。至于三年前丢失的东西,你应该比我更清楚的。”

三年前丢失的东西?苏夜摸着自己乱蓬蓬的头发,想起大二时在医学实验楼度过的那个恐怖之夜。

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半,K大校园里一片寂静。月光透过窗子洒在医学实验楼三楼的楼道里,两个人影正从二楼慢慢向三楼爬。脸庞也从黑暗里渐渐露出轮廓。一个眉清目秀,眼神安静,带着一股书卷气;另外一个长得稍微有些粗糙,然而眼神坚毅有力,透着一种要强好胜的性格。两个男生深夜走在实验楼阴暗的楼道里,仿佛两个游荡的黑色幽灵。

夜黑风高,他们两个在这里做什么呢?

两个人在三楼309室门前停下来。沉默了一会儿,一个男生忽然开口:“清明,你真的要进去吗?”长相清秀的男生盯着门上的“人体解剖实验室”七个字,冷冷说:“苏夜,如果你现在后悔的话,还来得及,我不会认为你胆小的。”

苏夜没有说话,推开门走了进去。解剖室里弥漫着一股福尔马林的味道,两边的架子上放满了形状各异的玻璃容器,浸泡着各个年龄的人体标本。玻璃窗在风中来回扇动,发出巨大的声响。苏夜看着一个个蜷缩在瓶中的尸体,忽然有些害怕窗子的声音会将他们惊醒。而清明则立在一个玻璃容器前,出神的看着,一动不动。

里面盛放的是一个女孩,看起来八九岁的样子,脸蛋长得十分漂亮,一双乌黑的大眼睛,睫毛向上微弯好像一个洋娃娃。苏夜拍拍清明的肩膀说:“她有什么好看的,校园里不都是活的吗?”

清明忽然转过脸,眼睛因愤怒都变成淡红色,双拳也慢慢握起来,完全不是平时安静的样子。苏夜直视着他的眼睛说:“你想怎么样,柳清明?”清明转头看着窗外淡淡说:“没有想怎么样。”

两个人的危机刚刚化解,忽然听到楼道里有脚步声响起,是向着309这边来的。苏夜身子紧贴在门上,听见脚步声从身边经过,又渐渐远去,最后是“啪”的摔门声。苏夜转过头对清明说:“看完没有,我们走吧!”月光下苏夜看见清明的眼睛清澈透明,仿佛结了一层薄薄的冰。

一个月后,K大309解剖室丢失一件十分珍贵的人体标本,据说还是一位洛阳名流赠送的。学校虽然协同警方对案子调查了将近半年,却仍然没有什么结果。再后来,事过境迁,大家便渐渐淡忘了这件事情。苏夜记得自己与清明当时还被当作嫌疑犯审讯,虽然后来被证明无罪,但是大家从此对他们两个疏远起来。

可是,怎么它会在现在被旧事重提呢,给许教授的信是谁寄的?苏夜想,难道是盗去标本的贼忽然良心发现,要把它还给学校?苏夜正在出神,忽然听见薛晴说:“苏夜,你觉得当年会是谁偷走了学校的标本?”苏夜回过神,想想说:“不知道,当时没有任何线索,现在案子已经过去三年,就更难查了。”

“会不会是清明?”薛晴小心地说,“他那天为什么要拉着你和他一起去解剖室?”

“不可能,”苏夜打断薛晴的话,“三年前就已经调查清楚,我和清明是被冤枉的。清明之所以要去解剖室,完全是出于对塑像艺术的爱好。小晴你不要胡乱猜疑!”虽然和清明算不上好朋友,但是苏夜在心中对清明总是有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薛晴低下头,委屈道:“人家只是随便说说嘛。”然后抬起头看着苏夜笑道:“看,我给你买了一个沙漏,放在书桌上,时刻提醒你时间流逝,要加倍努力学习。”

沙漏里沙子正缓缓地往下面的瓶子里滴落着,时间已经过去七天,韩宁与文静的案子仍然没有一丝头绪。苏夜将沙漏倒过来,沙子立刻开始回流。苏夜笑笑说:“谢谢你,小晴。”心中却想起文静在墙上留下的那一串数字。静宜那边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正想着,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静宜发来一条短信:苏夜,到蜡像馆来一趟,案子好像有新情况。

天空蔚蓝,春风拂面,阳光明媚,然而苏夜的心情却怎么也不能随着天气好起来。蜡像馆里,静宜与清明好像在讨论着什么,看见薛晴与苏夜过来,就都闭了嘴。两个人刚在店里坐下,静宜便问:“苏夜,你还记得三年前和我哥一起夜探实验楼的事吗?”苏夜点点头。静宜将一张信纸铺在桌子上说:“你看看这个。”

依然是那首诗,只是多出一个标题——“太原女”。看墨迹是新添上去的。苏夜也把诗拿出来说:“我也有相同的一首。”

静宜抓起来看看收信人,说:“这个人给许教授一封,也给我哥寄来一封,她到底想做什么呢?”静宜正在沉吟,清明放下书,从柜台走过来,说:“苏夜,上次你收到的那封神秘来信呢,拿来我看一下。”

两封信的字迹波折间看起来有颇多相似之处。清明说:“我想这是一个人所写。至于出于什么目的,现在还不清楚。但据我推断,她似乎是想要帮助我们解开韩宁与文静之死的谜团。”

薛晴也捡起信纸看看说:“你们所说的她,是指那天晚上给苏夜送信的那个神秘女孩吗?”

三个人一愣,然后一齐笑道:“是啊,就是说的她啊!”

薛晴被他们三个笑得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说:“你们看这首诗,似乎是在描写一个太原的姑娘,她长得很漂亮,但是因为某种原因流落到了洛阳,孤身一人在金环路上哭泣不止。”她停顿一下,看看苏夜。苏夜微微一笑,眼神鼓励她继续讲下去。薛晴续道:“但是既然是一个密码,就不能只看表面。”她指着那首诗说:“你们看,这首诗一共只有四句,却出现了三个地名。”

太原,中州,金环路,虽然十分明显,但是不经指点却也不是那么容易意识到。静宜双手托着下巴凝神思考起来。清明则起身一个人进了屋。两分钟后,清明从屋里拿出一张中国地图铺在了桌上。静宜拿起笔在河南与太原上画了两个圈。但是金环路这样的小地方呢?苏夜看看清明,清明摇摇头示意洛阳市地图上没有这个地名。

薛晴看着地图也犯起愁来,她把三个人的思维引到这条路上,自己却又迷路了。静宜盯着自己画的圈说:“我想我们应该换一个方式想想,这样似乎走不通。”一句话说的薛晴脸又红起来。

清明坐回柜台后面,手里悬着一串钥匙晃来晃去。苏夜看见钥匙环上挂着的那个女孩的照片,是韩宁用过的那串钥匙。苏夜正在仔细观察,清明忽然收起钥匙站起身说:“苏夜,我们一起去看看韩宁吧。”苏夜愕然道:“看韩宁,他不是已经死了吗?”清明将钥匙放在柜台上,说:“我们就是去看韩宁的尸体。”

是去验尸?苏夜想,可是清明又不是法医,他可以吗?不过,只要眼前的这个人愿意帮忙破案,做什么不可以呢?

苏夜点点头,和清明一起走到店门外。清明回头叮嘱说:“静宜好好呆在店里陪薛晴玩。”语气好像在和小孩子说话一样。静宜盯着清明,不情愿地低下头。

韩宁与文静的尸体被保存在K大法医系处,由本校法医亲自检查死者的情况。然而自从韩宁遇害起,他们除了发现脚踝上没有指纹外,到现在也没能提供什么有用的医学信息。苏夜找到法医系的熟人,托老师的关系终于进入法医检查解剖室,或者叫——太平间。

检查室里只亮着一盏灯,光线不足,十分昏暗。逼仄的房间里,整整齐齐的摆着两排一共十四个床铺,每张床铺的白布下面都躺着一具尸体。想到这里苏夜都毛骨悚然。看守检查室的工作人员领他们到韩宁的尸体边,说:“看一会儿就可以了,不要乱动。”说完仿佛不放心地补充一句:“不然说不定会诈尸的。”一句话说的苏夜心差点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然后那个工作人员似乎也不能忍受这里的气氛,一个人快步出去了。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苏夜都能听见自己砰砰的心跳声。这里是人世的阴间,苏夜想,死人的世界。清明却面无表情地掀开了韩宁身上的白布。一张灰白的脸露出来,嘴巴大张,还有一双浑浊暴胀的大眼睛。清明用手指按按死者的面部肌肤,坚硬如冰。接着他又解开了韩宁的上衣纽扣。死者的胸膛呈现在两个人面前:胸口已经深深陷下去,变成名副其实的心窝。苏夜惊讶道:“这是怎么回事?”

清明重新将死者掩盖起来,淡淡说:“也许他的心脏早已经破碎了。”

推开太平间的铁门,温暖的阳光落进瞳仁里,全身上下似乎都再次获得生机。苏夜享受着阳光,想起刚才的经历,简直就像是在阴曹地府走一遭,比三年前那晚还要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