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夜轻轻点头。薛晴也有些奇怪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没有什么,”文静轻声说,“那他今天还去了什么地方,或者说,他有没有说过什么令人不解的话?”她的语气里透着急切与关心。
苏夜似乎也觉得事情有些不对,他想起韩宁在蜡像馆关于溺死者的那番话,说:”韩宁好像讲起被淹死的人怎么样,怎么出什么事了么?”
“没什么,”文静又一次说道。她低下头小声说:“我就是有些担心他。”
薛晴来到文静身边,轻轻抱住她的肩膀,柔声说:“韩宁已经回学校了。也许他的手机在充电呢!”
可是,苏夜想到,韩宁不是一直带着手机吗?他为什么不肯接文静的电话呢?
4月5日晚7点半,薛晴与文静已经回学校了。苏夜一个人坐在台灯前,摊开《聊斋志异》,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直觉告诉他,文静那双恐惧的眼睛里,仿佛藏着些什么?
浓黑的夜色将一切隐藏起来,一排排的教学楼都只剩下模糊的轮廓,深夜的K大校园无比安静。而一个淡淡的身影,正穿过一期化工院的教学楼,慢慢地飘向医学院实验楼。细微的脚步声踩碎了深夜的寂静。黑影停在泊月路的路灯旁边,一张神情坚毅的脸从黑暗里露出来,是韩宁。他抬腕看看表,将相机的电源打开,继续向实验楼走去。
夜深人静,韩宁一个人在校园里做什么呢?
韩宁已经不再蹑手蹑脚,因为校园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还醒着。一处灯光照在实验楼的大门前,铁门竟然开着一条小缝!韩宁明明记得下午来这里看时,铁门还是紧闭的,是谁打开了实验楼的铁门呢?
他抬起头看看一个个紧闭的黑色窗口,目光在三楼右边第二个窗口停下。那里是临床解剖实验室,韩宁听临床专业的同学讲过,那个小窗口后面的房间里,陈列着形形色色的尸体。夜风吹过,韩宁的脊背一阵冰冷,他似乎听到窗户里死去的灵魂正在这个寂静的夜里窃窃私语!
深吸一口凉气,韩宁一个人走进了实验楼的大门。既然铁门已经打开,为什么不进去呢?韩宁在心里为自己打气,那里不过躺着一些死尸而已,又能把我怎么样呢?
实验楼里阴暗潮湿,一股发霉的味道充盈楼道。韩宁随着手电的淡黄色光圈往三楼爬,如果此时外面有人看见他的话,非得吓个半死不可。
手电的光圈打在一个房门号上:309。灰暗的木门中间写着七个暗红的大字:人体解剖实验室。门依然是虚掩的,仿佛里面的人专诚欢迎他的到来。呛鼻的福尔马林的味道从里面飘出来。韩宁握住门把手,心脏一阵紧缩。进去,还是不进去,此时成了一个问题。
手机尖锐的铃声忽然响起,划破了夜的寂静,或许还惊醒了解剖室沉睡的人的美梦?来自文静的短信:韩宁,你在什么地方呢?韩宁的心底一股暖流涌上,使他紧缩的心慢慢放松,但他却把手机关掉了。
照片里的那个小男孩究竟是谁?还有,“她”所说的那个小女孩,她真的就在里面吗?韩宁正在想着这些问题的时候,眼前的门忽然伊呀一声自己打开了!韩宁心中一惊,往后急退了一步,谁打开了房门?里面有人吗?
韩宁等了两分钟,解剖室里十分安静,没有一丝微响。韩宁举起手电走了进去,一种彻骨的寒冷瞬间包围了他。这里完全不像人世,或者说,这里根本就是冥界,人间地狱!夭折的婴儿蜷缩在形状各异的玻璃容器里,皮肤干缩成抹布模样;左手边实验台上,躺着一个已经被解剖的男子,暗红的心脏装在身边的玻璃瓶里。韩宁的手电筒照在临窗而立的一个人身上。准确的说,那不是人,而是一具惨白的骷髅。深陷的黑色眼窝正盯着韩宁。韩宁后背一阵凉意,光圈左移,他看见了另外一张脸!
一张肿胀腐烂的小脸,还有膨胀的仿佛被充气的身躯,整个身体已经不成样子。可是他那双咒怨的眼睛,正盯在韩宁的脸上!韩宁看见他暗紫色的嘴唇动了动,仿佛在述说着溺死者的感受。
咒语一般的声音在解剖室与韩宁的耳边低低回荡。韩宁痛苦地捂上耳朵,想要逃走。当他转过身,他看见了另外一双眼睛,一双纯白的大眼睛!眼白上似乎还写着什么,是她?!韩宁仿佛看见她的眼睛变成了两股泉眼,浑浊的泉水正从里面流出来,逐渐淹没他的脚踝,膝盖,然后是脖子。他想要挣脱,可是有一双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了他的脚踝,仿佛一个镣铐,令他动弹不得!水面渐渐漫过他的鼻子,然后是眼睛,眉毛,最后只剩下一缕黑发在水面上漂浮。
手电筒掉落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韩宁的眼睛里掠过一个淡淡的身影,他轻轻按下相机摁钮。然而,仅此而已,他的意识已经如同薄冰涣散了!
阳光透过眼皮刺痛了瞳仁,苏夜缓缓地睁开眼睛。昨天晚上看书太久,竟然趴在书桌上睡着了,幸好没有着凉。苏夜抬眼看看那本《聊斋志异》,是那篇《泥鬼》。苏夜记得昨晚似乎是看到《婴宁》开始犯困的。清凉的晨风从窗口吹来,书页沙沙作响,苏夜微微一笑,想起那句话: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
虽然今天是星期五,平常都是苏夜的休息时间,可今天他并不打算休息。洗刷完毕,随便吃点东西,苏夜又重新坐到书桌前,开始写他自认为绝妙的悬疑小说。
才不过奋笔疾书10分钟,苏夜便开始才思枯竭,难以为继。生活中哪有那么多悬疑呢?苏夜把笔扔在桌上,双手撑脸望着窗外的人群,一个个面无表情,为生计在这城市里四处奔走。生活真是枯燥无味啊,苏夜想,不过今天薛晴倒是挺老实的,竟然到现在也没有给他发短信。
苏夜刚刚眯上眼睛,手机短信提示音响了。他打开手机,是薛晴发来的,苏夜不禁自嘲地一笑。“小夜,赶快到医学实验楼309解剖室来,出事了!”
薛晴出事了?!苏夜笑容顿敛,抓起一件外套,冲到楼下骑上自己的二手自行车,直奔K大校园。
医学实验楼下已经聚集了很多学生,都指着三楼的一个窗口低声交谈着什么。大门外的一棵柳树下竟然还停着一辆110警车,看起来真的是出大事了!苏夜停好车子,来不及锁上,就拨开人群冲了上去。
刺鼻的福尔马林的味道,淡淡的尸气,还有一个女生的低声啜泣。苏夜挤进屋去,薛晴正扶着抽泣的文静柔声安慰着。警察,医学院辅导员,还有几个学生在解剖室里围成一个圆圈,而圆圈中心地板上躺着的是苏夜的好朋友——韩宁!韩宁的眼睛泛白,瞳孔放大,眼珠几乎要从眼眶里弹出来;四肢痛苦地扭曲成不规则形;头发湿漉漉的好像刚刚洗过。左手还捏着一张照片,而右手掩盖的地方有淡淡的血痕。
韩宁死了!
苏夜的心一阵绞痛,转脸看看文静依然靠在薛晴怀里小声哭着。苏夜强忍心痛,走到尸体旁边,一个年轻的警察想要拉住他,看看苏夜坚定的表情,又放开了手。苏夜捡起那张相片,照片的右下角打印着时间:2007年4月5日11点30分。是昨天苏夜为他照的。照片上的韩宁眼神空洞的看着苏夜,可是他身后昏暗的玻璃窗里,却多出一个人来!
那张浮肿的脸在玻璃窗后面若隐若现,两只小手抓在玻璃后的钢筋柱上,一只湿漉漉的脑袋从窗下探出来。苏夜看见了那双白色的眼睛,是那个溺死的孩子,所谓的“溺死者”!可是“他”不是一个塑像吗,怎么可能自己走到窗边?
苏夜将照片递给那个年轻的警员,正要翻检韩宁的衣服,却被他制止了。他低沉着嗓子说:“不要破坏现场!”可是苏夜已经把韩宁的裤脚向上拉了一截,脚踝上是五个淡紫色的指痕!从其大小推断,应该是一个小孩子的。而另外一个脚踝上,也有着相同的指痕。
看见指痕,那个警察紧绷的表情松下来,说:“大家都先回去吧,我们检查完现场,一定尽快破案!”
苏夜看薛晴一眼,她会意地扶着文静出去了。其他人也陆续离开案发现场。那个警员似乎并不排斥苏夜,将手中的数码相机递给他说:“看看这个!”
韩宁的数码相机,屏幕上有一个淡淡的白色身影,下面显示的时间是:2007年4月6日零时。那应该是韩宁的死亡时间吧?他临死之前用相机捕捉到了这个杀害他的身影?
警察拍拍苏夜的脊背,沉声说:“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诡异的现场,他仿佛是淹死在这里的!”
西苑路17号二楼的小房间里,两个人正相对沉默地坐着。桌子的中间放着苏夜的手机。警方今天开始验尸,要采集韩宁脚踝的指纹,也许真相马上就可以大白于天下了。然而,苏夜总觉得,事情仿佛并没有那么简单,韩宁的死状实在太令人匪夷所思。弄湿头发的是一只摔碎的瓶子里的福尔马林,可是韩宁扩大的瞳孔表明他死前一定受到过很大的惊吓!
是什么让他如此害怕?
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来自警方的短信,只有简单的四个字:没有指纹。苏夜失望地放下手机,来到电脑前,又开始观察那个白色身影。薛晴抓住他的肩膀,轻声说:“不知道文静现在怎么样了?”
苏夜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右手拨动着鼠标滚珠,两眼盯着电脑屏幕,反问道:“是谁先发现的现场?”
“文静,”薛晴回忆道,“昨天上午我与文静一起去上自习。路过医学实验楼时,文静忽然停了下来。她说好像看见有个身影在三楼右边的某个窗口里看她。虽然觉得不太可能,我还是跟她一起上楼,结果就发现了韩宁的尸体!”
苏夜的瞳孔收缩起来,现实生活还是要比小说悬疑很多倍啊!苏夜说:“那她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薛晴的手抓的更紧了。“文静忽然尖叫了一声,‘是他!’,然后就哭出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