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真寺下车,按照清明的指示,三个人向北走五百米,看见另外一个与进入清真寺几乎一模一样的巷道。静宜微笑地盯着苏夜,好像在讥讽他的粗心。苏夜领着两个女生走进巷道,很快就看见了那一片墓地。
婴宁的墓碑上刻着那一首诗,静宜想,苏夜曾经被带到这里,哥哥也被神秘女孩带到这里。她到底是谁,难道真的是坟墓下面沉睡了三百年的婴宁吗?她为什么要将两个男生带到这个公墓呢,它到底有什么秘密?
墓碑的最下面是一句很神秘的话:他问复活日在什么时候。当眼目昏花,月亮昏暗,日月相合的时候。薛晴念完那句话,说:“我好像听谁讲过这句话的。”将鬓角的长发抹到耳后,小声念叨:“是谁呢,是谁呢。”忽然大声说:“是小樱的爷爷。”
“小樱是谁?”苏夜问道。他记得自己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这个名字。薛晴拉着他的手往公墓出口走去,说:“小樱就是我今天要介绍给你认识的人,是除文静之外我最好的朋友。”想到文静已经去世,薛晴紧握苏夜的手说:“我们一定要查出真相,为小静报仇。”
向南走五百米,路过格雅迈清真寺,苏夜想起神秘女孩就消失在那扇门后面,不禁想进去一探究竟。薛晴拉住他说:“一会儿有的是时间呢。”再向南走大约一百米,转一个拐角,苏夜看见一栋废弃的居民楼,蓝砖青瓦,残破的玻璃窗后面仿佛一个个黑洞。居民楼的一层是一个个的小店铺,其中有一个“小樱首饰店”,店门半掩,上面用白灰写着四个大字:准备爆破。
薛晴先是直勾勾地盯着店门呆了两分钟,忽然甩开苏夜的手冲了进去。静宜,苏夜也赶紧跟上。首饰店里凌乱不堪,破旧的柜台上积满厚厚的灰尘,天花板上还有一只蜘蛛结出一张大网,整个房间仿佛是《西游记》里的盘丝洞。
静宜用手指蘸一下桌上的灰尘,说:“小樱在什么地方呢?”
薛晴指着柜台玻璃下面压着的一张照片说:“她就是小樱,我昨天来的时候这里还好好的,难道小樱也出什么事了吗?”
看见照片,苏夜忽然想起来,那天在公墓见到的那个老人的孙女不就是小樱吗?苏夜想起老人的话,婴宁最终与她死去的丈夫成婚,并传下了他那一支上官氏的香火。当时还只是以为他在开玩笑,现在看来,他说的全都是真话。难道这世界上真的会有灵异事件吗?
静宜吹吹食指上的灰尘,冷静的说:“店里灰尘落这么厚,蜘蛛都在这里安居乐业了,说明已经很久没有人在这里居住了。所以如果小樱是人的话,那她应该没出什么事。”言外之意是薛晴昨天撞鬼了。薛晴顿时脸色煞白,苏夜握着她的手安慰道:“这只是一个幻觉,小樱也许搬到其他地方开店了呢。”
幻觉,或者说是一场梦?薛晴看着照片里微笑的小樱想,也许昨天只是在做梦,而现在则是梦醒时分吧?
三个人沉默着离开了首饰店。路过清真寺时听见里面一片嗡嗡的声音,应该是伊斯兰教徒在做祷告。寺门紧闭着,一个教徒告诉苏夜说今天清真寺对外不开放,苏夜只好作罢。三个人一起坐上回去的公共汽车。
公交车上,静宜说:“小樱会不会就是神秘女孩呢?”苏夜又看看薛晴手里的照片,说:“她们不是一个人,我见过那个白衣女孩。”静宜不再说话,看着窗外思考起来。路过牡丹桥时,静宜忽然直起身,然后对薛晴说:“你们两个先回去吧,我先在这里下车了。”薛晴伸头向外望一眼,看见洛水边一个人正坐在那里,仿佛钓鱼一样安静。
洛水边上,清明正一个人坐着看书。他手里捧着的是一本厚厚的《中国历史名城变迁》,正翻开在九朝古都洛阳的部分,身边还铺着一张洛阳市地图。神秘女孩不仅给他寄来一封信,而且还亲自将他一路引到格雅迈公墓里去看原诗,她到底想要做什么呢?清明盯着书上的洛阳九龙鼎插图呆呆出神。
忽然一个女孩的声音轻轻叫道:“哥。”清明回过头,看见静宜站在身后,微微一笑:“你怎么来了,静宜?”静宜与他并肩坐下,说:“你坐在这里干什么呢,哥?”清明看着洛河水,淡淡说:“没有做什么,出来散散心。”一只鸟儿掠过水面,点一个漂亮的涟漪,展翅飞走。静宜忽然说:“哥,你不要再固执了。我知道那天晚上你回来那么晚,一定是去找她了。”
清明说:“我的事情你不要管那么多。”
清风吹过,对岸的水草一齐弯下了腰。静宜动情地说:“哥,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自从我第一眼看见你,就认定你是我一辈子的亲人。我们一起上学,一起去湖边玩耍。我还是因为你让我看《迷宫的十字路口》才喜欢上推理悬疑的。这些难道你都忘记了吗?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冷漠?”
去湖边玩耍?清明记起自己八岁时作的那幅画,儿时的时光真是美好啊。《迷宫的十字路口》,清明记得那是自己推荐给静宜看的,只是为了不让她整天缠着自己而已。一阵风吹过,清明手中的书哗哗翻页,其中一句话从他眼前迅速闪过:延安市自隋始,历唐宋元明清六代,一直为肤施县所在。民国期间也一度称为肤施县。他想起神秘女孩的那首诗:太原城中谁家女,铅华不施肤如脂。流落中州无人识,金环路上泣不止。
迷宫的十字路口,诗中的第四个地名,清明忽然站起身,眼前的河水与水草仿佛化成巨大的克诺索斯迷宫,而自己俯视着每一处的死角与出口,一切无比清晰的呈现在他的面前。
“一切失去的都还会回来的,”清明嘴角露出一个微笑,说,“只要是我想要找到的东西,没有什么是找不到的。”
4月14日晚9点,苏夜正伏在书桌前比划着那一串数字,1110015771576,口中还念念有词:“密码诗,神秘女孩,溺死者的塑像,消失的小樱。”薛晴却从书架上取下一本书,仔细寻找一会儿,说:“小夜,你看看这一段。”苏夜接过书,是阿根廷作家Borges的《交叉小径的花园》:
“他认为时间有无数系列,背离的、汇合的和平行的时间织成一张不断增长、错综复杂的网。由互相靠拢、分歧、交错,或者永远互不干扰的时间织成的网络包含了所有的可能性。在大部分时间里,我们并不存在;在某些时间,有你而没有我;在另一些时间,有我而没有你;再有一些时间,你我都存在。目前这个时刻,偶然的机会使您光临舍间;在另一个时刻,您穿过花园,发现我已死去;再在另一个时刻,我说着目前所说的话,不过我是个错误,是个幽灵。***
阿根廷老头的时空交叉理论,苏夜读着那句话,在另外一些时间,有我而没有你。另外一篇文章的名字也浮现在他的脑海里,《死于自己迷宫的阿本》。苏夜笑笑说:“小晴,你怎么想到这些的,可是这种事情会在现实中发生吗?”薛晴在电脑上翻看着苏夜的小说,道:“我也不知道,但是现在这是我能想到的唯一合理的解释。”她很快就用鼠标把文章拖到最后一页,说:“我总觉得那首密码诗的谜底仿佛就近在眼前,可总也想不起最后的一环究竟是什么。”
小晴也被熏陶的学会推理悬疑了,苏夜刚拿起那首诗,忽然听见薛晴说:“小夜,你最近是不是用脑过度,大脑里进水了?”这个针对苏夜小说的批评相当严厉,苏夜小心道:“怎么回事,小说里出错了吗?”薛晴指着屏幕上小说的最后一句话说:“你看,你一直说你的神秘女主角是一个信奉上帝的人,可是她在文章的结尾怎么会这么语出惊人?”苏夜凑过头看见最后一行是:
她站在格雅迈清真寺穆罕默德的雕像下面,说,真主会告诉我们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