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寒本想交了兵书便离开,但那太监只说叫他再候候便急着赶去交差了。江寒无奈,只得在屋里等回复。朝余皇宫的修葺沿袭了一贯喜欢大气的风格,雕栏锦绣,灯火旖ni。不清楚自己所在的是个什么位置,但各处的做工显然都经过过一番琢磨,格外的精致,旁边的桌案上摆了笔墨纸砚,都是上好的。一旁的书架摆满了各色的书籍,淡淡散着墨气。屋檐上高高垂下了琉璃彩灯,别有一番特色。
江寒打量了半晌,微微一笑。不愧是皇宫,风水的布置真是一点都没的挑剔。
这时方才的那个太监又急急忙忙地跑来了,叫上江寒,又一路火急火燎地赶去。江寒跟地吃力,心里暗暗嘟囔。这朝余宫里的人还真是雷厉风行,连个太监做事都这样的利落,真是把他给折腾了够呛。只是一路去他都留心了周围的景致,只当来次观光,倒是减轻了一些的抱怨。
这时候朝堂上的议论已经告了一段落,众人各有琢磨,还是没有想明白道玄要表达的意思。见那太监带来了江寒,忙是把视线都投了去。江寒刚一进殿就成了众人注视的目标,不由唬了一条,见到容辉,忙是行了一礼:“参见皇上。”
“免了免了。”容辉摆了摆手,问道,“是先生带来的兵书么?”
江寒点了点头,应道:“是。”
“道玄先生可还有什么话交代?”
所有的视线都落在身上,包含了很多期待的神色,虽有不忍,但江寒还是不得不诚实地打破了他们的希望:“没了。”
氛围一沉,周围有陷入了沉思。江寒无奈地站在一旁,垂了首看似恭顺,思绪已经不知飘去了何处。如果要问他道玄究竟在打什么主意,他还真的不知道。刚才余光瞟过他已经明白为什么这些人会觉得头大了。道玄给的所谓兵书,实则不过就是一个空壳,里面却是一个字都没有。一本白纸兵书能有什么用处?难道这些平日里就庸庸碌碌的官员们更加摸不着头脑了,而这个新上任的皇帝,更是不知从何下手,
容辉是先帝的二子,由于太子容贤早十年前早已病逝,所以他就等同是朝余最为年长的王子。但是即使太子仍在,众人眼中,容辉无疑是最为合适的人选。太子容贤生性软弱,容辉则不然。曾经朝余国内曾爆发七王之乱,容贤便是因这一惧怕而卧床不起,反是这容辉披甲上肩,陪同父王外出平定战乱。当年容辉不过是十四的年岁,但出战在外每每进言都是高瞻远瞩、深谋远虑,所有策略从不见失误,堪称用兵奇才,加之他作战勇猛,从来是身先士卒,先帝仍在时,便对他赏识有佳,委以重任。之后容辉不负所望,先是树军威,后是斩杀奸孽,所为一切无不是为了江山安宁。只是现下各郡太守反叛,纵使他有万般的韬略,以区区一个京都之力根本无力回天。
容辉皱了眉,问:“众卿家有何想法?”
御使亢辰回道:“既然道玄夫子送来的是一卷兵书,那么定当是鼓励我们抗战到底。”
彭孙瞪了他一眼,忙道:“皇上,这卷兵书中空无一字,显然是指举兵无效,我们该以合为重。”
肃甲犹豫了一会,道:“恐怕是这样的,皇上,军书无字,即是举兵无效的意思。皇上,不若就应了他们的要求,加个爵位,并不损我朝余的根基啊。”
这些大臣自己吓破了胆子想讲和,所以就这么简单地臆断了。江寒听得有趣,在一边只是笑眯眯地看着进展。其实对这个少年天子他还是有几分好感的,虽然还是第一次见,但见他眉目间的沉稳加之平日里本就有耳闻,也知道是个体恤百姓的国君。如果不是自己不想牵涉进政治之中,他倒还想帮上一帮。江寒正听得津津有味,忽然感到一股注视,霍然回头,却发现是容辉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
容辉道:“不知先生如何称呼?可有什么看法?”
江寒忙换了副恭敬的神色,道:“小民姓江名寒,看法么……没有。”
容辉打量了他半晌:“江寒?听说当初柳莫家请了个先生就叫‘江寒’,可是你?”
江寒应道:“正是小民。”说起柳莫,他才想到那之后便一直没了他的消息,只知道柳家被人抄了,柳老夫人去向不明,其他人都被驱散而柳莫则一直没再出现。但既然是和玉遗序在一起,他倒并不担心会出什么事。
容辉不怒反笑:“抄柳家的时候不见先生,还以为是畏罪潜逃了呢。这么说来,柳莫的去向先生也不知了?”
江寒扬了抹温和的笑:“自然不知。”
“那么——先生对是战是和,可有看法?”
一样的问题,但分明是在威胁他,如果他再说不知道,这位“明君”恐怕就要取了他的脑袋来祭祀先王了。江寒无奈,只得道:“在下认为,还是战得好。”
“哦?”容辉在周围一片喧哗中微微勾起了一抹笑,“怎么说?”
反正要说,就没什么顾虑了,江寒微微一笑,道:“皇上可知治理天下最重要的是什么?小民认为,应该是礼教。天子的职责中最重要的是维护礼教,礼教中最重要的是区分地位,区分地位中最重要的是匡正名分。什么是礼教?就是法纪。什么是地位?就是君臣有别。什么是名分?就是公、侯、卿、大夫等官爵。四海之广,亿民之众,都受制于天子一人。尽管是才能超群、智慧绝伦的人,也不敢不在天子足下为他奔走服务,这便是以礼作为礼纪朝纲的作用!所以,天子统率三公,三公督率诸侯国君,诸侯国君节制卿、大夫官员,卿、大夫官员又统治士人百姓。权贵支配贱民,贱民服从权贵。上层指挥下层,就好像人的心腹控制四肢行动,树木的根和干支配枝和叶;下层服侍上层,就好像人的四肢护卫心腹,树木的枝遮护根和干。这样才能上下层互相保护,从而使国家得到长治久安。所以说:天子的职责没有比维护礼制更重要的了。”
滔滔不绝,言语得当,很多人都已经没了不屑的神色。江寒清了清嗓子,道:“所谓礼教,在于分辨贵贱,排比亲疏,裁决万物,处理日常事物。没有一定的名位,就不能显扬,没有器物,就不能表现。只有用名位来分别称呼,用器物来分别标志,然后上下才能井然有序,这就是礼教的根本所在。如果名位、器物都没有了,那么礼教又怎么能单独存在呢?惟独名位和器物绝不能授与他人,这是君王的职权象征。处理政事不坚持原则,国家也就会随着走向灭亡。名位、器物一乱,国家上下就无法相安互保。没有一件事不是从微小之处产生而逐渐发展显著的,圣贤考虑久远,所以能够谨慎对待微小的变故及时予以处理;常人见识短浅,所以必等弊端脑大才来设法挽救。矫正初起的小错,用力小而收获大;挽救已明显的大害,往往是竭尽了全力也不能成功。所以说:区分地位高下最重要的是匡正各个等级的名分。”
容辉若有所思:“原来只当礼教是历代相传的,倒不知还有这么个原由。只是,这和现在的事有何关系?”
江寒面上含笑:“虽然看似无关,但——现在各太守要求进爵,这就是在让皇上出让自己的权利。只要有了这么一次,哪怕一滴点的让步,也是礼教的丢失。礼教一失,恐怕就离王国不远了……”
“放肆!一派胡言、妖言惑众!”尚魏出列,指着江寒呵斥道,“一介书生懂什么,万一他们攻打进来,我们拿什么抵挡!”
赵杰在一旁冷冷地哼了声:“还不是自己害怕。”
尚魏怒道:“你说什么!”
容辉蹙了眉,不奈地摆了摆手:“够了够了。”
江寒看他们吵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道:“这位大人,在下不止一介书生,还略懂相术。观星相那么久,可没见京都会有血光……如果先拿开这个不说,按推论,这一仗,也不可能会打。”
容辉从龙椅上下来,到江寒面前,谦虚地问:“这话何解?”
江寒微微一笑:“有人认为朝余皇室已经衰微,而各郡的力量强盛,就算皇上不想承认他们,又怎么能做的到呢?这种说法是完全错误的。各郡虽然强悍,但他们如果打算不顾天下的指责而公然侵犯礼仪的话,就不会来请求皇上的批准,而是去自立国君了。不向天子请封而自立为国君,那就是叛逆之臣。叛逆之臣,天下得而诛之。他们不想遗臭万年,所以才一直围在城外不入。”
容辉想了想:“这么说来,他们还的确不会轻易发兵。”他弯了弯身,竟然向江寒行了个学生之礼:“先生见识深远,不知可否留下助我朝余稳固江山?”
江寒没有受宠若惊反而是吓了一跳,慌忙摆手道:“小民不过是个普通的江湖算命,当不得当不得。”
见他这样子,容辉知道是急不来的,只得摆了摆手,先由他去了。既然知道这个人在玄居书院,有道玄在,他倒不怕这江寒会跑出他的五指山,倒不如等事情解决后再去三顾茅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