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士的文会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参加的,幸好柳莫出门是带了官牌,听闻江寒是来自朝余的使臣,侍从忙是放了一行人进去。品竹园为一处雅寨,正中一处高楼,二层设有楼阁,垂帘坠下只隐约见一碧人端坐琴前,身子绰约。
江寒找了个较僻远的位置坐下,江乾、江坤二人伴在他身后,而柳莫已经乐呵呵地去前面挑了个最为显眼的位置。不久曲律渐起,透过垂帘隐约漏出弦音。江寒闭了眼享受地听着,忽然蹙了蹙眉。虽然乐律的确精妙,但仔细听后有种淡淡的寂寞。他抬头看去时正好一曲奏罢,杨宛如掀帘而出,优雅地向众人施了一礼。
虽然杨宛如为定越国丞相杨蒙之女,但衣着很是简朴。她站在那盈盈一礼,淡淡看过下面众人,笑道:“多谢各位的光临,今日文会就此开始。”她的言谈间有一种天生的淡定,粉黛只是轻施,细柳扶枝般的姿态旖ni,确也是一代佳人。江寒刚才似乎感到杨宛如的视线在滑过他身上时有一时的停留,但他仔细看了她一会,又再也觉察不出有什么异样。应该是错觉吧?江寒呷了口茶。
文会一开,众文人学士纷纷献宝似地把自己的作品承上,杨宛如一一过目,不轻不重地赞赏道:“我定越国素以文风浑重名动天下,在场众位都是国之栋梁,果然才华出众。”一心想要博得佳人的好感,那些自负风liu的文士都是几近浑身的解数去展示自己的才华,转眼那间场内相谈甚欢,氛围颇好。江寒一面看着柳莫凑热闹凑地兴致勃勃,一面看着杨宛如,微微笑起。刚才杨宛如的“赞赏”虽然只是客套的话,不过倒说得好像作几首诗、写几首词就可以平定天下消除纠纷了一样。所谓百无一用是书生,他自己就是这么个吊儿郎当的书生,所以自然是深信这句话的意思。
看柳莫的样子,一时三会是不会走的了。江寒打了个呵欠,给江乾二人使了个眼色,便悄悄地准备溜出去。反正这种场面只是让他感到发困,倒不如自己先上岳阳楼看看也好。江寒蹑手蹑脚地刚走到门口,忽然迎面进来了一群人,好在江乾拉住了他,不然就已经整个撞了上去。
江寒站稳了却觉得手腕一疼,刚要责备江乾用力过大,看清来人时也愣了愣。
杨蒙眯着眼打量了番江寒,忽而笑道:“杨某听闻使臣光临了小女的文会便过来看看,原来真有其事呢。江大人,不知可有招待不周的地方?”看他的神色显然是没有认出他,江寒松了口气,作了一揖道:“在下只是偶然来此,杨丞相客气了。”杨蒙笑了笑,转身踱了进去。被这样一打断,江寒也不好溜人了,毕竟现在自己忽然间成了众人的焦点,连杨宛如也睁了双水瞳,含笑看着他。
历代文人都有一个通病,那便是喜于显摆,特别是在他国之人面前显摆,加上如今连当朝丞相都在了面前,自然少不得表现自己的才华,以求一举步入朝堂。江寒很“荣幸”也很无奈地就此成为他们进入朝堂的“垫脚石”。江寒一面推托着那些比文的邀请,一面暗暗拉江坤的袖子以防他有什么过激的举动。江氏的仆役多是无父无母的孤儿,所以所谓的“忠心”才是绝对的。可是现在就是这样的“忠心”让他很是头疼,江乾是八人之首,也是一直以来伴在他身边最懂他心思的人,所以江寒并不担心江乾,反而是一直以来沉默寡言的江坤更让他操心,生怕这小子一不小心直接横刀把杨蒙给剐了。
“听说江大人是定越的文臣,不知学识如何?”一直在一边只安静地看着的杨宛如忽然微微笑着出言。江寒正觉头疼,闻言更是郁闷。如果刚才那些普通文人他还可以推托,但这位可是丞相家的小姐,如果再不搭理,便是拂了杨蒙的面子。倒也不是真的没有那些才学,江寒欠了欠身,无奈道:“杨小姐有礼,既然小姐开了口,在下自然没有推托的道理。”杨宛如笑道:“既然如此,江大人不如就以‘岳阳楼’为题作诗一首如何?”
远远看了眼巍峨的岳阳楼,江寒应道:“如次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他举了杯子向着岳阳楼踱了三步,悠悠开口道:“楼观岳阳尽,川迥洞庭开。雁引愁心去,山衔好月来。云间连下榻,天上接行杯。醉后凉风起,吹人舞袖回。”三步成诗引得众人纷纷叫好,轻砖一抛,自然引得其他“玉块”纷纷投来。见众人的注意力终于移了开去,江寒暗暗擦了把汗,乘着没人留意,忙是逃了出去。虽然将柳莫丢下不好意思,但现在到底还是走为上策,毕竟他的身份是朝余国的使臣,不适合多参与这类活动,更何况现在还有个杨蒙在场。
江寒出园子时回眸同杨宛如的注视一触而过,不及反应,江寒匆匆离开了。
杨宛如看着那道身影消去,眼瞳微微颤了颤。方才江寒所作的整首诗运用陪衬、烘托和夸张的手法,无一句正面直接描写楼高,而句句从俯视纵观岳阳楼周围景物的渺远、开阔、高耸等情状落笔,却无处不显出楼高,不露斧凿痕迹,可谓自然浑成,巧夺天功。她杨宛如自幼饱读诗书,极少对人有所敬佩,但方才那一首所流露的才华却是让她自恃傲慢的心也无由地动了动。
正待出神,杨宛如突然听到杨蒙对旁边的随从吩咐了几声,眉心微微担忧地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