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基督山伯爵(下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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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婚约 (2)

第十八章 婚 约 (2)

在九时以前的四五个钟头里,安德里乘着马车到处访客,想结交那些曾在他岳父那儿会过的豪富们,向他们夸耀邓格拉斯快要开始投资的铁路股票的惊人利润。当晚八点钟,那间大客厅,与客厅相连的走廊,还有楼下的另外三间客厅里,都挤满了芬香扑鼻的人们。这些人并非为交情而来,而是被一种不可抗拒的欲望吸引来的,那就是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奇的事物。一位院士说过:上流社会的夜会等于是名花的采集,它会吸引轻浮的蝴蝶、饥饿的蜜蜂和嗡嗡的雄蜂。

各个房间里照耀得灯光辉煌,墙壁上镀金的嵌线上密密地排着灯火;那些除了显富以外别无是处的家俱都大放光彩。欧琴妮小姐的服饰文雅质朴,穿一件合身的白绸长袍,她惟一的装饰品是朵半掩在她那乌玉般头发里的白玫瑰,浑身并无一颗珠宝。她的打扮虽然可以显示少女稚气的羞怯,她的眼睛里却流露出一种相反的自恃的神气。在离她不远的地方,邓格拉斯夫人正在与狄布雷、波香和夏多?勒诺闲谈。狄布雷被允许来参加这场庄严的庆典,但像每个人一样,他并没得到任何特权。

邓格拉斯先生被一群财政部官员和财政部有关的人士包围着,正在向他们解释一种新的税收规则,准备将来时势迫使政府不得不邀他入部参赞大计的时候拿来实施。安德里的手臂上挽着一个歌剧里那种十足的花花公子,正装出随便的样子——但多少有点尴尬——向他解释将来的计划,描述凭他那每年十七万五千里弗的收入,他将怎样向巴黎新潮社会介绍新的奢侈品。人群拥来挤去,像是一团由蓝宝石、红宝石、悲翠、猫眼石和金刚钻所组成的涡流一样。像往常一样,年龄最大的女人装饰得最华丽,最丑的女人最使人瞩目。假如那儿有一颗美丽的水仙,或一朵甜蜜的玫瑰,你得仔细搜索才找得到,因为她总是躲在一个角落里,藏在一个戴面巾的母亲或戴孔雀毛帽子的姑母后面的。

在这喧哗吵闹的人群中,随时可以听到司阍的声音,通报一位金融巨头、军界要员或文学名士的姓名;那时,人群里会随着那个姓名发生一阵轻微的骚动。虽然你有权利可以在这儿激起人海的波浪,但多少人却只得了蔑视的一瞥或冷漠的一笑!当那金面大钟上的指针指到九点,钟锤敲打九下的时候,司阍报出了基 督山伯爵的名字,而像触电一样,全场人都将视线转向门口。伯爵穿着黑衣服,像他往常一样的简单朴素。他惟一的装饰品是一条极其精细的金链,衬在他的白背心上简直令人难以觉察。伯爵一眼就看到了在客厅一端的邓格拉斯夫人,在客厅另一端的邓格拉斯先生,以及在对面的欧琴妮,他首先向男爵夫人走过去,男爵夫人这时正在与维尔福夫人谈天(维尔福夫人是独自来的,因为凡兰蒂依旧不可以走动);然后,他从男爵夫人那儿一直走到——人群中早已让出一条路给他——欧琴妮那儿,用非常快速而含蓄的辞句向她道贺,以致这位骄傲的女艺术家不得不表示感谢。亚密莱小姐就在她的身边,她感谢伯爵这样好意地给她写了给意大利剧院的介绍信,并表示她立刻就要用那些介绍信,离开了这些女士们以后,基 督山发觉他已临近邓格拉斯,因为后者已向他迎上来。

完成了这三项社交责任后,基 督山停下来,环顾四周,像是在说:“我已完成我的责任,现在让旁人去完成他们的责任吧。”安德里本来在隔壁房间里,这时也感觉到基 督山的到达所引起的骚动,走过来向伯爵致意,他发现伯爵已被包围得水泄不通;大家都期盼与他讲话,这是一个不轻易说话而每次说话都很有份量的人所常遇的情形。这时,双方的律师到了,他们把草拟的文件放在那签字用的桌上;那是一张描金的桌子,四条桌腿雕成狮爪形,桌面上铺着绣金的天鹅绒台毯。律师之中有一位坐下来,其余的仍站着。他们快要宣读那份来参加这个典礼的半数巴黎人都要签字的婚约了,大家都在找一个好位置,太太小姐们围成一个圆圈,先生们则采取比较流动的位置,评述着安德里的紧张不安、邓格拉斯先生的全神贯注、欧琴妮的镇定自若以及男爵夫人在处理文件这类重要大事时的从容敏捷的态度。

读婚约的时候客厅里鸦雀无声。婚约一读完,那几间客厅里便加倍嘈杂起来;那即将属于未婚夫的几百万巨款,那些陈列在一个大房间的礼物及那位未来新娘的钻石,使人们羡慕不已,啧啧称赞。据那些青年男子评价,邓格拉斯小姐的可爱已增加了几倍,现在光采夺人似乎胜过太阳。至于小姐太太们,不用说,她们虽然嫉妒那几百万,但心里却以为她们自己的美丽可以不必用金钱来帮助。安德里被他的朋友包围了起来,在一片道喜和赞美声中,他开始相信他的梦境变成现实,几乎欢喜得糊涂了。律师庄严地拿起笔,在他的头上巧妙地一挥,说:“诸位,仪式就要开始了。”

按照仪式,第一个签字的是男爵;然后是老卡凡尔康德先生的代表;然后是男爵夫人;其后,才是婚约上所谓的未婚夫妇。男爵夫人接过笔来,“这不恼人吗?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就是上次基 督山伯爵险遭不测的偷窃案和谋杀案,竟使我们不能得到维尔福先生来观礼。”

“可不是!”邓格拉斯说,他的口吻却像是在说,“哼,我根本不在乎!”

“啊!”基 督山走过来说,“恐怕这件事情是我无意中造成的。”

“什么!您,伯爵?”邓格拉斯夫人一面说,一面签字,“假如是您,那么小心啊,我可永远不会宽恕您的呀。”

安德里竖起他的耳朵。

“但那不是我的错,我会努力来向您证明。”

每一个人都留心倾听;平时极少开口的基 督山说话了。

“您记得,”伯爵在一片寂静中说,“来偷钱的那个倒霉的家伙是死在我家里的,据当时推测,他是在企图离开我家时被他的同谋刺死的。”

“是的。”邓格拉斯说。

“嗯,为了检查他的伤口,他的衣服被脱了下来,扔在一个角落里,后来由法院方面的警官把它拿走了,但他们却落下了一件背心。”

安德里脸色发白,似乎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

“嗯!这件背心今天被发现了,上面好多血迹,心脏处有一个洞。”太太小姐们尖叫起来,有两三个装出要晕倒的样子,“仆人拿那件背心给我看。谁都猜不出那团污秽的破东西是什么,只有我猜到是那牺牲者的背心,我的仆人检查这可怜的东西的时候,摸到口袋里有一张纸,抽出来一看,原来是一封信,给您的,男爵。”

“给我的!”邓格拉斯喊道。

“是的,的确是给您的,那背心虽浸满了血迹,但我却从血迹底下辨认出您的名字。”基 督山在大家的极度惊愕中答道。

“但是,”邓格拉斯夫人不安地望着她的丈夫问道,“那件事怎么能阻止维尔福先生——”

“那是非常简单的,夫人,”基 督山答道,“那件背心和那封信都是确凿的证据,所以我就把它都送到检察官那儿。您知道,我亲爱的男爵,遇到罪案,依法办理是最妥当的了,那或许是有人要攻击你的一个阴谋。”

安德里两眼发直地望着基 督山,溜进隔壁那间客厅里。

“有可能,”邓格拉斯说,“这个被杀的人不是一个苦役犯吗?”

“是的,”伯爵答道,“是一个名叫卡德罗斯的凶犯。”

邓格拉斯脸色微微苍白;安德里离开第二间客厅,溜进候客室里。

“请继续签字吧,”基 督山说,“我看我的故事把大家都吓坏了,我向您,男爵夫人和邓格拉斯小姐表示歉意。”

男爵夫人这时已签完字,把笔交回给律师。“卡凡尔康德王子!”律师说,“卡凡尔康德王子,您在哪里呀?”

“安德里,安德里!”有几个青年人接连喊道,他们已经亲密地称呼他的教名了。

“去叫王子来!通知他现在轮到他签名了!”邓格拉斯大声对一个司阍说。

但正当这时,大客厅里的宾客们突然惊惶地奔进来,像是一个可怕的妖怪已进屋来要吞食某一个人似的。他们的后退、惊慌和喊叫是有理由的,一个军官在客厅里的每一个门口都派了两个兵看守,他自己则跟在一个胸佩绶带的警官后面向邓格拉斯走过来。邓格拉斯以为他们的对象是他自己(有些人的良心是永远不会安宁的),在他的宾客面前展露出一副恐怖的面孔。

“什么事,阁下?”基 督山迎上去问那个执事官。

“诸位,”那位法官不答复伯爵,问道,“你们之中哪一位叫安德里?卡凡尔康德?”

房间里到处可以听到惊奇的叫喊,他们搜寻着,互相探问着。

“但安德里?卡凡尔康德究竟是什么人呀?”邓格拉斯在惊愕中间。

“是从土伦监狱里逃出来的苦役犯。”

“他犯了什么罪?”

“他被控,”那执事官用他那死板的声音说,“杀害了那个名叫卡德罗斯的人。那个人是他的同伴,被告在他从基 督山伯爵家逃出的时候杀害了他。”

基 督山急忙向四周扫视了一眼,但安德里已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