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在南召和淅川之间的空阔地带,背靠着连绵起伏的山林,面朝着划地而过的练江,环境清幽,水草肥美,白家马场可谓是得天独厚的宠儿。
冷兵器时代基本上是骑兵的天下,所以来自于马匹资源的诱惑力对林林总总的势力来说,那都是致命的。而白家能无灾无劫地世代经营这门危险的生意,其背后的势力不可谓不惊人。
马五那行人恐怕当心夜长梦多,所以打算在房间里挨到月上中天的时候,偷偷摸摸地出了客栈星夜兼程朝白家马场而去。
夜已深,马五等人施展轻功翻身出了南召城,他们的马事先被安排在城外的林子里了。上了马,众人警惕地朝死寂的林子打量了好一阵,确信实在不可能有人跟踪后选定方向打马飞奔而去。其时,商政身姿挺拔傲立一棵大树树枝上已然恭候他们多时了。马五等人不可谓不小心,然而天堑鸿沟,商政此时的功境哪里是他们可以理解和仰望的?嘴角依旧挂着那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商政像隐于夜色中的鹰隼般静静地站在树梢上,静静地看着马五等人在途中不断转向,最后终于朝一个方向奔去。
脚底轻轻一点树梢,商政身形似一片落叶般缓缓飘起,凌空朝马五等人电射而去。人在空中脚不沾地,姿态矫健轻柔,如游龙,似飞凤,一阵微风拂面而过,商政身未动,形已远,迤迤然横空掠过了近百丈距离,飘然出现在下一个落脚点。
俗话说“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动静自有其法度,动静的矛盾正如水火般不可调和,水火不能交融,动静自不可划一。然而这条铁律如今似乎对天下人开了个大大的玩笑。商政就这样远远地吊在马五等人后面,终于在将至破晓时分,天地的交接的地方依稀出现了白家马场的轮廓。
马五等人的身影在马场的突然出现,让白家马场着实好一阵骚动,不过经过询问,片刻就有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人从马场里面出来将马五等人恭迎了进去。
商政一个鹞子翻身,凌空再度拔起几个身形,就这样大大方方地飘进了白家马场的内院重地。内院里居然有特意修建出来的一间马棚,这间马棚的条件比商政一路上见到过的都要好的太多。白家马场的手笔还真不小,商政淡淡一笑,在空中调整身形,闭上眼舒服地躺在了马棚上金黄的蓬蒿草上。
……
期待已久的红日终于挣破枷锁,冉冉上升。商政微微眯缝着双眼打量着这个圆盘似的大家伙,觉得他和自己一样小憩得已经够久了。
马场内院矗立着三进雕梁画栋的大房子,亭台水榭,楼阁画廊巧妙地穿插在四周,给这不该幽僻的地方强增了一份清高的味道。许多衣着、气质截然不同的人被马场的仆从接引到中间那进房子的大厅,其中赫然有威远镖局马五等商政的老熟人。
有人就得划分利益,就会出现是非争执,江湖上各大门派的恩怨情仇彼此纠缠,早成了一笔算不清,理不明的烂帐。在下一次共同利益出现之前,洗刷往日过节的唯一手段就是见血,这是武林从来的规矩。没有人的满足心会被填平,利益也从来不会被公平划分,所以江湖上一直在流血。
当熟人一个接一个的露了面,大厅里终于陷入了疯狂,没有人能刻意地保持平静置身事外。
“马五德,你们威远镖局一向在河北(黄河以北)一带讨生活,九月中旬那几趟生意捞过界也就罢了,可我们的人找你们理论,反而先后伤了三四十条汉子在你们手上,莫非你威远镖局吃定就我们苍山剑派好欺负不成?哼!”
“原来马五真名叫做马五德,有趣,有趣。”商政从身边拔起一根蓬草叼在嘴里,眼神含笑。
“莫狄荣,我承认我们威远镖局的手确实伸得远了点,但我们也是被君落崖欺负的实在没办法了才出此下策,毕竟我威远镖局还有一大帮兄弟等着吃饭呢!再说了,据我所知前几次血拼都是你们苍山剑派的那几条疯狗咬人在先,与我们威远镖局何干?”
莫狄荣气得面色铁青,切齿冷笑道:“哼!你们做了君落崖的丧家之犬关我们苍山剑派屁事!反倒是你姓马的一再侮辱我苍山剑派,指不定我待会儿要向你好生请教请教。”
“自然奉陪!哼!”
……
不知从何时开始,大厅里的闹剧已经陷入了焦灼状态,再这样面红脖子粗的继续争吵显然不能解决问题,也不知是谁“铿锵”一声率先拔出了兵器,然后只听得“霍”的一声,森冷的兵刃上明亮的刀光瞬间映得大厅一片雪白。
眼见着一场混战就要拉开,一道威严的声音从大厅外面远远传来,带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喝道:“住手!”众人循声扭头看去,只见一个四旬左右,身躯魁梧面容刚毅的汉子踏着稳重的步子转过门廊,缓缓地出现在众人的面前。
“白场主!”见到来人容貌,所有剑拔弩张的人略略犹豫了一下,然后陆陆续续地收起了兵器向他抱拳施礼道。
“呵,这场主来得还真够巧的。”商政张开微闭的双眼,露出安宁平和中泛着湛湛神光的眼睛,期待着正戏的上演。
雪白的披肩一甩,白场主缓缓落座,举手投足间无不散发着一种高位者的气势。锐利的目光把大厅里的众人来回扫视了一遍,白场主开口笑道:“既然大家都是因为白某的邀请相聚于此,不如再给白某一分薄面彼此握手言和,各位当家的意下如何?”
经过短暂的思考和沉默,众人虽然不甘心也知道此时此地绝不是发作的时候,所以在其他人带头的影响下陆续站出来表示愿意放下前仇,和气生财。
豪爽地大笑数声,白场主赞道:“白某果然没有看走眼,诸位都是深明大理之人,与诸位合作白某深感荣幸。”
马五德闻言奇道:“合作?”
“不错,合作!”白场主点点头,肯定地道。
莫狄荣阴狠地盯了马五德一眼,然后转头问道:“不知道白场主想和我苍山剑派做什么生意,大家又怎么个合作法,要知道我苍山剑派的生意和你们白家马场可没什么联系!”
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白场主道:“只要能够更好的发财,天下没有什么势力是不能合作的。”停了片刻,见众人被自己成功的吊起了胃口,白场主沉声问道:“君落崖的横空出世和强势作风,大家想必都有切身体会吧?”
见主位下诸人大部分神色尴尬地点了点头,白场主这才继续满意地道:“江湖上的门派林林种种,势力大小也参差不齐,可千百年来能稳稳立于最顶端的不外乎五个,这点大家承认吧?”
这点显然是不争的常识,所以众人都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再度点了点头。
“然而……”白场主拖了个调,准备下猛料了。
“君落崖是那五大门派的一名外围弟子!关于这点,我想诸位可能知道的就不是很清楚了吧?”
“什么!君落崖居然……”
君落崖彗星般的崛起,这其中没少损害一些人的利益,而今天受邀而来的人中倒有一大半吃过他的苦头,与他因果纠缠。此刻这些人听说君落崖居然有传说中的五大门派做背后靠山,心中难免惊讶万分。
“白场主,你说的可是真的?”
白场主面色一冷,不满地道:“生意人最讲诚信,你们何曾听到过白某诳言?再者,白某在这件事上有欺瞒诸位的必要么?”
听说是一回事,此刻确认又是另一回事。想到往日被君落崖欺负得捉襟见肘,众人心里既为这样的结果感到释然,又对无力报仇感到失望。
看到大厅里众人激动的情绪有再度失控的趋向,白场主压了压手,笑道:“诸位,此事并非没有转机,请听白某说完!”
听到还有转机,许多人都是眼睛一亮,只有少数人知道真正的肉戏要来了。但不管怎样,大厅里终究是安静了下来。
白场主言辞颇为激动地道:“此后,白家马场在付出极大代价下,终于打听到一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那就是——五大门派将会于下月初再度挑选外围弟子!”
客席上立刻有人霍然起身,奇道:“五大门派收弟子的规矩历来极为严格,既讲资质还讲底子,依照以往的经验,只有在江湖上名声显赫的青年俊彦才能入得他们法眼,被内定为外围弟子。所以没有挑选一说,何以……”犹豫了片刻,突然眼神发光的失声惊叫道:“莫非……”
白场主当然猜到他会说什么了,当下笑呵呵地点头应道:“不错!这是我们的机会!而且……”突然白场主面容骤冷,朗声朝厅门外喝道:“不知外面是哪路朋友?既然到了,就不要藏头露尾,还请现身一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