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自进来起,一直静静地站在柳冬身边,不吭一声。小姑娘心里对柳冬有着盲目的崇拜,无论柳冬怎么胡闹,她都从未有过丝毫怀疑。
柳冬审问了半响,见那羊皮还是不开口,一下子火冒三丈,戟指怒骂道:“大胆刁民,本官问话,竟敢装聋作哑。来呀,给我狠狠地打!”
说着,斜睨了高胜星的几名从人一眼。
那几名从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长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迟疑着一时不肯上前。
高胜星生平阅人无数,根据他跟柳冬打过的几次交道来判断,柳冬此人比同龄人要老成练达得多,不像是顽皮胡闹的样子。是以他虽然不大了解柳冬这么做的用意,还是坚决地暗示众位手下依照柳冬的指示行事。
一干从人颇为无奈,只得硬着头皮上前,由其中一人抄过王大虎挑炭的担子上的扁担,对着羊皮抽打了起来。
“羊皮,你现下服了吗?啊,还是不肯回话呀,再打!”看来柳冬审问羊皮的态度颇为坚决。
行刑的汉子破罐子破摔地继续击打那张羊皮。
旁观众人的议论声更大了,间或夹杂着压低的哄笑声。
王大虎也是满脸嘲弄的神色,双手交叉抱胸,看起了热闹。陈二则是双眼喷火,强自忍耐着没有发作出来。
高胜星依然沉默不语,捋着胡须,若有所思。
只有秋娘仍是对柳冬充满信心,笑意盈盈地看着他发威。
柳冬一看火候差不多了,叫了一声:“停!”那汉子应声停手。
柳冬捡起羊皮,踱到王大虎与陈二面前,朗声说道:“你二人为一块羊皮相争,必然有一人是说了谎的。本官再给那人一次机会,老实交代自己的罪行,本官还可考虑从宽处理。若是依旧执迷不悟,那本官就不客气了。”
二人不为所动,俱各声称羊皮是自己所有。
柳冬冷冷一笑,对王大虎说道:“王大虎,光天化日之下,你竟敢讹诈陈二的羊皮,实在是胆大妄为。你可知罪?”
这一下奇峰突变,旁观众人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聚精会神地看着场中的局势变化,眼睛一刻都不肯眨。
首当其冲的王大虎更是惊诧莫名,强自硬撑道:“大人,冤枉呀,这块羊皮是我的呀,请大人明察。”他心下还在想,这位大人不是故意诈我的吧?
“看来你还不死心啊。你看这是什么?”柳冬扬了扬手中的羊皮,一些白色的碎末纷纷飘落。
王大虎见了,脸色大变,嗫嚅着说不出话来。旁边的陈二则是满脸惊喜交加的神色。
高胜星走上前来,用食指从羊皮上拈了少许白色粉末,往舌头上送了送,冷笑着对王大虎说道:“你的披肩上还有盐末,莫非你改行贩盐了不成?”
王大虎心头的最后一丝侥幸心理消退得一干二净,耷拉着脑袋任由高胜星冷嘲热讽。
旁观众人此时方明白过来,议论纷纷,对市令大人巧妙的断案手段称颂不已。
柳冬先转向陈二,温言说道:“陈二,如今事实已经水落石出,这块羊皮原本属于你。如今物归原主,你可以拿回去了。以后自己的物事可要好生保管,莫要再被宵小之辈觊觎了过去。”
陈二自然是千恩万谢,感激不尽。
柳冬接着朗声说道:“王大虎讹诈陈二的羊皮,事实俱在,不容抵赖,押往法曹衙署听候处置。”
高胜星手下从人听了柳冬这话,也不待高胜星吩咐,上前将王大虎的胳膊扭到背后,押了他就往深州六曹衙署而去。
王大虎自知大势已去,也不加抵抗,任由众人押着,脸若死灰。
柳冬当下不理陈二与旁观众人的频频称颂之辞,与高胜星作别后,领着秋娘与陶器店的送货伙计,回家去了。
高胜星站在原地目送着柳冬离去,半响无语。他与这位市令大人虽然只见过三次面,却每次都有不同的感受。
初次见面他便觉得此人虽然历事经验不够,却听得进下属的劝谏,知晓变通,与一般年少气盛的愣头青不尽相同。
及至自己上门拜访,此人谈吐有度,处事沉稳,于自己对常务执事一职的期望未置可否,可细细盘查自己的底细。那架势,简直与久经宦海的官场老官吏一般无异,哪里看得出他还只是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
如今第三次见面,众目睽睽之下,一炷香的时间内,巧计断案,端的是老辣无比。
看来此子日后绝非池中之物啊。高胜星心下慨叹,决心一定要设法搭上这艘顺风船,从此对柳冬的指示那是格外上心。
走在回家的路上的柳冬却不知道高胜星心头转的这番心思。他此刻想的是,这桩羊皮案的处置是否有不合章程之处。
高胜星的从人毕竟只是深州行会的人,不隶属官府,并不具备捕人的权限,虽然是自己授权他们缉送王大虎,然而自己并未同去,不知道这么做合不合适。
另外,虽然羊皮原本就归陈二所有,现下物归原主,也是应当,可是他毕竟是此案的一个当事人,是否需要到官府报备一下,柳冬也不是很清楚。刚才就这么让他走了,也不知有无不妥当之处。
不过,这些事情都是白璧微瑕了。柳冬今日大展神威,极短的时间内破获了一桩疑难案件,心情自然舒坦得很。尤其是边上秋娘与店伙计那崇拜的眼神投在身上,委实让人心旷神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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