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娘平日购买日常生活用品,大多去北城。北城是深州贫民和下层劳动者聚居的地方,地价便宜,小商小贩之间的竞争也比较大。虽然说这儿的物品大多档次低劣,质量也未必能有多大保障,可价格毕竟比其他三城商铺的商品要便宜一些。
秋娘拉着柳冬的手,来到了噪杂热闹的深州北城。秋娘带着柳冬,不走宽阔的大街,专门往狭窄的小巷里钻。秋娘虽然到深州还只来了半个月,可是对北城的大街小巷就已经很熟悉了,闭着眼就能说出哪条街道在哪个方位,哪条小巷平日会有比较便宜的货物买。
秋娘和柳冬并肩走在一起,看到商家挂在门前的招牌,就会停下脚步,猜测那些字该怎么念。秋娘跟着柳冬学习认字已经有好些天了,兴趣甚是浓厚。虽然她学习的时间还不够长,有很多字她学过却还是不会写,可只要见过的字,却大多有些印象。路上看到不认识的字,不管有没有学过,秋娘总是缠着柳冬,非得问个明白,求知的心思非常强烈。
秋娘在那些路边小店里一家接着一家地穿梭进出,兴致甚是高昂。她嘴里哼着小曲儿,不时买上些厨房用品和皂角布帕之类的小玩意儿,让一旁的柳冬拎上。不一会儿,柳冬的两只手都被占得满满的。
二人转过一个巷口,柳冬就看到拐角处有一家卖陶器的店铺,忙扯着秋娘过去看。
这家店铺开在一个偏僻的巷子尾部,再进去就是死胡同了,附近行人稀少,因此店铺的生意甚是冷清。店铺的门脸儿看上去也不是很小,可是几乎没有什么装修。不知道熬过了多少年风吹雨打的老墙皮,已经掉了一大半了,斑斑驳驳的,尽显萧条冷落之态。大量陶制的坛坛罐罐从店里一直摆到了门外,上面落满了灰尘,看上去很不显眼。
或许是店铺很少有客人来光顾的缘故,店掌柜对柳冬二人甚是客气,一个劲地向他们推荐店内的陶器,并保证这儿的价钱绝对是全深州城最低价。
柳冬看重了一口大号的水缸。这口水缸有一米多高,三人合抱才能勉强抱得过来。柳冬问了问价钱,得知是七十六文。
柳冬绕着水缸仔细观察了一番,发现了一些毛病,火候不够,表面也打磨得不是很细腻。火候不够意味着质量不过关,有可能会影响水缸的使用寿命。而表面粗糙则影响水缸的观瞻了。
不过,反正柳冬的本意也只是先凑合着用上一段时间,等以后经济条件好转了,再换新的也不迟。
柳冬还没回话,秋娘已经走上前去,变着法儿跟掌柜的侃价,一直将价格杀到了五十一文,见那掌柜的都要哭出来了,心下稍有不忍,于是决定收手算了。
柳冬在一旁含笑看着秋娘和掌柜的侃价,心想,以前怎么没看出秋娘还有这一手呢,看来此事跟那泼辣厉害的冯德茂家的颇有些关系。这些天来,两个初来深州定居的原冯家村女人成天待在一块,秋娘想必受了那冯德茂家的不少熏陶。
柳冬转念又一想,秋娘可不要学跟着冯德茂家的学了一身撵鸡骂狗的性子才好。想到此处,柳冬心下汗然,对秋娘的未来颇有几分担心。
其实,柳冬心里早就存了给家里买一口水缸的打算。他这些天来在深州城内转悠的时候,也曾留意地问过一些水缸的价钱,而且刚才一路上也问过不少,知道这五十一文的价钱应该是相当便宜的了。要是在深州南城,同样大小的水缸,价钱翻上一半都不是没有可能。
当下,柳冬付了铜钱。掌柜的又叫过一个后生,让他推着一辆独轮车(注)载上水缸,跟着柳冬二人回去了。
柳冬等人往回转过那个巷口,却发现街头一个摊子旁边甚是拥堵,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不少人。
柳冬微觉奇怪,刚才过来的时候这里还一切如常。自己在那家陶器店内看货兼讨价还价,也不过耽搁了一顿饭的时间,难道这一会的功夫就出了什么事不成。
柳冬正待上前问个究竟,就见远处快步走来几个人,为首者正是老熟人深州联合行会执事兼竹木行会行首高胜星。
高胜星似是直奔那摊位而来的,近得前来,这才注意到柳冬的存在,于是先跟柳冬见了礼。
人群深处隐隐有争吵之声传了出来,看架势八成里面是起了什么纠纷。不过估计也就刚刚发生不久,这高胜星竟然这么快就能得讯赶来,虽然不排除有渴望争取常务执事一职而故意献殷勤图表现的可能,终究还是能干得很。
看来此人至少耳目甚灵。柳冬在心下对高胜星高看了一层。常务执事一职很多时候都要在市令与行会、商人之间起到一个上传下达的作用。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这高胜星还是能够胜任的。
礼毕,高胜星走到人群外围,朗声喝道:“何人在此喧哗,市令大人在此,无关人等速速让开道路!”
人群三三两两地散开一跳道路。可是人聚得很多,一时半会还散不尽。高胜星惟恐柳冬等得不耐烦,朝身边几名从人使了使眼色。
那几名从人甚是彪悍,恶形恶状地把人流往两边推,硬是在人群中杀出一条道路来。
高胜星躬身作了个请的姿势,柳冬一马当先,领着秋娘、高胜星等一干人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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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独轮车的历史可以上溯到西汉晚期。明末清初传到欧洲后,引起反响颇大,英国诗人密尔顿甚至作诗以纪之。中华文明领先西夷之久,可见一斑,惜乎近代停滞不前,终为西夷超越。
今日第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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