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柳冬跟往常一样,早早地来到市令署上差,照旧取过一摞账簿装模作样地看。
只是,经历了一番生死波折后,柳冬的心态与往常大不一样。他坐在桌子后,回想起这几天的点点滴滴,心理久久不能平静下来。
昨日,上官仁被鞠惟义叫人拖了下去后,赵师爷携上官诚离开,刘刺史也拂袖而去。二堂内只剩下鞠惟义与柳冬两座泥雕木塑。两人虽然名义上一个是主审官,一个是苦主,其实适才堂内众人中,最做不得主的就是他们二人。
二人对望了几眼,心下颇有些同病相怜之意,相互打了一阵哈哈,终觉无趣,各自散了。
是以,这个引起官府各方势力关注的案子,就这么草草停了下来。
柳冬其实还是比较关心案子的结果的。毕竟自己从生死边缘走了一遭,上官仁若是不能受到应有的惩罚,柳冬心下自然难免有些委屈。
看赵师爷与上官诚眉来眼去的样子,这个案件的结果恐怕不大好公开宣布了。到鞠惟义那儿去问也没有用,那个老滑头只会敷衍应付,别指望能从他嘴里掏出一句实话来。
柳冬想了想,看来还是只有去问刘刺史与赵师爷了。横竖前天处理北城焦遂与竹木行会纠纷一事,柳冬还有一些疑虑,不知道自己的介入是否越权行事。毕竟,这场冲突闹得有点大,已经脱离了正常的市厘交易纠纷的范畴,可是算得上是治安事件了。与其被司法参军鞠惟义找上门来诘难,从而陷入被动,不如自己主动去跟刘刺史坦白。若有什么不妥,想来刘刺史与赵师爷也能罩得住。于是,柳冬放下账簿,走出衙署,径直往刺史府而去。
来到刺史府,刘刺史正好有空,正跟赵师爷在书房里闲聊。
仆人进去通报了一声,那边传来了刘刺史爽朗的笑声,让柳冬赶紧过去。
柳冬进去一看,刘刺史和赵师爷一人据着一张案几的一侧,正在手谈对弈。刘刺史端坐于案前,身上一袭挺刮的青衣微微敞开着,头上戴着文士巾,双眼微眯,左手拿着一把鹅毛扇子,右手食指与中指翘成一个优雅的姿势,夹着一枚白色的棋子,挥洒自如地往桌上拍去,然后把手徐徐缩回,捏住下巴上几根胡须,笑得那么从容,身子稍稍后仰,好一派悠闲淡雅的文士气派。
反观对面的赵师爷,神色就远没有这么轻松了。只见他大半个身子就趋到了棋盘上空,怒目圆睁,眼睛死死地盯着棋盘看了半响,这才捏起一颗棋子轻轻放在棋盘之上,落子之后,手指兀自不肯挪开,似乎仍然犹豫不决。良久,赵师爷才认命般地挪开了手指,满脸忧心忡忡的神色。
从这份姿势就可以看出,刘刺史的境界比赵师爷高上不止一筹啊。
柳冬前世学业繁忙,于围棋一道只是稍有涉猎。然而即使是如此,也屡屡为围棋的复杂精深所震撼。在他看来,能够自如地驾驭围棋里纷繁复杂的局面的人,那必定是聪明绝顶的角色。因此,心下一直对那些围棋高手崇拜不已。这下见了眼前这位刘刺史一派高手气象,哪里还能忍得住,径直趋前观战,倒把自己的来意忘得一干二净。
柳冬上得前来,但见棋盘之中已是风云变幻,一条白子组成的大龙如长鲸般蔓延了整个棋盘,却连一个眼也没有做成,周围黑压压的全是黑子的势力范围。白棋左冲右突,却怎么也冲不出黑棋的包围圈,眼见白棋形势危在旦夕。
柳冬还以为自己看错了黑白。在仔细瞧瞧两边装棋子的瓷坛,没错呀,是刘刺史执白。原来刘刺史是个棒槌,适才光念着大龙不死的棋理,置自己陷入包围圈的大龙不理,连着在边上抢大场。他也抢得太过分了点,惹得赵师爷杀心顿起,点了他的眼位,就要辣手屠龙。
什么玩意嘛,既然棋力低微,就不要假扮什么高手风范,害得我白白崇拜半天了。柳冬在心里对刘刺史装模作样的行为暗生鄙夷。不过赵师爷也真是的,明明形势大好,还一副如丧考妣的样子,真是先天下之忧而忧啊。
“大人,您不要光想着冲出去,该就地造眼做活了。”看着白棋的形势越来越糟糕,而这位伪高人真小白刘刺史又应对失措,柳冬实在忍不住了,出声提醒。
“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呢。不过,该怎么做眼呀。”看来刘刺史还不是一般的白。
柳冬无语了。不得已,他从刘刺史手里接过棋子,拍在了星位上一路。赵师爷在星位挡住。
“你这也是在往外冲啊。”刘刺史这下可纳闷了。
柳冬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接着一手小飞。赵师爷再次挡住。这时,柳冬退了一步,一个眼位就做成了。
“哦,这样也可以啊。高,实在是高。”待眼位即将做成,刘刺史这才看出来。他先是高兴地冲柳冬翘了翘大拇指,又朝赵师爷挑衅道:“现下你没辙了吧。赶紧认输,我们重来一盘。”
柳冬心里这个鄙视啊。光做一个眼有什么用,另外一个眼还不知道在何方呢。柳冬心里没有底,先是作了一下试应手,见赵师爷应对无误,柳冬知道形势不大好应付了。
当下柳冬和赵师爷你来我往地奕到了一起,浑然忘了外物,只有名义上的对局者之一的刘刺史在一旁闲得无聊,一会而夸一下这个,一会儿损一下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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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第二更,第三更将于十二点左右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