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冬与陈守义俱是官府中人,侯子远虽然财力雄厚,终究是四民之末的商贾,难道敢公然谋害朝廷命官?何况,柳冬尚未与侯徐二人翻脸,若说二人请他过来,原本就是打算加以毒害的,这也未免太过匪夷所思了。
“量他们也没有这个胆子。”陈守义不屑地摇了摇头,“这香气闻起来像是百香果。”
“百香果?”柳冬从未听说过。
“百香果原产海外,由大食商人传入大唐,后来也在交趾一带种植上了。百香果果实散发一种奇异的香味,类似多种水果的气味混杂而成,百香果之名正是由此得来。”
“将百香果的叶子采摘下来,混以几味中草药熬制,提取精华,即可得到一种色泽淡黄,气味熏香的粉末,有提神催情亢奋的作用。岭南一带的蛮夷村落里,年轻人经常将之涂抹在身上,藉此吸引诱惑伴侣。若是直接饮用,效果更佳。”
陈守义侃侃而谈,如数家珍。
柳冬恍然大悟,原来这个百香果就是原始版本的春药了。侯子远二人将之下在酒里,再派陈香儿在一旁殷勤地相劝。若是柳冬喝了下去,必然热血上头,加之软玉温香在侧,估计很难把持得住。到时候,侯子远再安排人闯了进来,以此事相威胁,柳冬难说不就范。
中国古代的传统文人在男女问题上的态度是很耐人寻味的。一方面极力追求美色,纳上一大堆妾还不知足。至于到秦楼楚馆寻花问柳,那是文人的一大风雅之事。
另一方面,沉湎于美色又是为正人君子所不齿的。特别是官场中人,私底下怎么胡闹也无所谓,可若是公然到青楼买醉狎妓,传出去对自己的声名前程就很不利了。有些事情是做得而说不得的,心照不宣就可以了。
因此,若柳冬不慎上了侯徐二人的当,被他们抓住了把柄,说不定真得答应他们的条件了。
柳冬回想了一下,还是觉得有些不对劲:“先前我们都喝了一些酒,你喝得更多,为何没有事呢?”
陈守义答道:“先前的酒没有问题,只有陈香儿倒给我们的那两盏有百香树叶的香味。想必是他们担心打草惊蛇,一直等到我们酒酣耳热才拿出来。至于陈香儿是如何下药的,陈某也没有注意。”
柳冬出了一身冷汗,心头一阵后怕,暗自庆幸带了陈守义这个老江湖过来了。
侯子远与徐宗希端坐在房中等柳冬,心里都有些忐忑不安。外出打水给柳冬擦洗的陈香儿很快就回来了,说是陈守义不让她待在水房,挥手将他赶出来了。这个消息更加深了侯徐二人的忧虑。
四名陪酒的女子见侯徐二人阴沉着脸,也不敢出声,房内一时陷入了沉寂。
咣当一声,门直接从外面推开了。柳冬与陈守义板着脸走了进来。
徐宗希站了起来,脸上堆满了谄媚的笑容,就待搭腔,不想柳陈二人根本不理会他。
陈守义走到陈香儿等人面前,冷冷地说道:“你们先出去吧。”
陈香儿有些不知所措,偷眼往徐宗希望去。
徐宗希还没来得及有所表示,陈守义一拍桌子,怒喝道:“我说了出去,没长耳朵吗?”
陈香儿等人吓了一大跳,再也不敢迟疑,蹑手蹑脚地退了回去,并合上了房门。
侯徐二人心知不妙,陈守义何等身份,怎会轻易对一青楼女子呼喝,不用说,这气是对着自己二人发作的了。
侯子远勉强装出一副笑脸,混若无事地说道:“不知大人为何不开心,是不是对那几名女子的姿色不满意。这确实是侯某考虑不周了,侯某这就为大人换几个更好的,直到大人满意为止。”
柳冬踱到自己原先的席前,端起那盏陈香儿敬的,自己还没来得及喝一口的酒,从容地倒在桌子上。
柳冬倒酒的速度很慢,边倒还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侯子远。侯徐二人都屏息着不敢出声。偌大一个房间静悄悄的,只剩下汩汩的水流声。
侯子远觉得时间几乎都要停止了。
良久,柳冬终于倒干了盏中美酒,方放下杯子,装模作样地拍了拍手掌,这才开口打破了尴尬:“侯东家好大的手笔啊。百花果运过来怕要花不少钱吧。可惜本官年纪尚轻,血气方刚,这些催情助兴的东西可是浪费了。不过,二位的一番美意,本官还是心领了的,感同身受啊。”柳冬说着,还煞有介事地朝侯徐二人拱了拱手。
侯子远与徐宗希楞在当地,还礼也不是,不还礼却不恭,实乃不知所措。脸上都是青一阵紫一阵的,比先前更加尴尬了。
柳冬将两人奚落了个够,这才坐回座位上,冷着脸看着二人。
侯徐二人却不敢落座,老老实实地站在当地,听凭柳冬发落。
“老实交代,谁让你们这么做的,是不是杨石?”见柳冬没有表态,陈守义沉着脸审问侯徐二人。
柳冬心里也早就想到了杨石身上去了。毕竟此次涨价事件中,坚定不移地跟柳冬作对的人里面,就是由杨石领头的。只要抓住了柳冬的把柄,杨石就可以威胁市令署与他合作。
“没有,此事是我等二人私下里的小动作,与杨石无关。”侯子远矢口否认。
“还敢隐瞒,此事怎会跟杨石无关?当陈某好哄骗么?”陈守义有些恼火,兴盛粮行向来与昌隆粮行勾勾搭搭,侯子远更是一直靠在杨石这颗大树下乘凉。在这种敏感的当口,侯子远说他们是撇开杨石单独行动,这如何能让人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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