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话不投机，也就没有必要继续谈下去了。柳冬挥手遣散一干商贾。
魏友山稍稍停顿了一下，终觉没有脸面跟柳冬搭话，羞愧交加地离去了，不顾身边的季子常一脸埋怨的神情。
柳冬瘫坐在椅子上，满脸呆滞。
他如此热心促成与商贾谈判，固然出自不喜非经济手段介入经济的本能，也未尝没有自身利益的考量。
上官诚跟刘刺史之间的裂缝似乎难以缝合了，他的政治生命自然也快要走到尽头了。若是上官诚提前退下，继任人选是谁，颇受各方关注。
作为刘刺史的嫡系，柳冬对司户参军的位子还是有三分期待的。毕竟那是个从八品下的官位，与如今这个没品没级的州市令不可同日而语。
若能兵不血刃地解决粮价陡涨之事，柳冬在深州官场的威望必然大增。尽管柳冬年纪甚轻，资历不足，也无功名傍身，似乎竞争力不够。然而世事岂有定数，昔年甘罗十二岁之前，谁又能想到他能侪身国相的高位呢？
没想到事情进展如此不顺利。柳冬失望之余，忍不住就想禀明刘刺史，请他差人采取高压的手段逼使商贾就范。可是那样就代表柳冬这几天所做的工作全部白费了，而他也将离自己的梦想更为遥远，这叫他如何甘心？
王铁明看出柳冬情绪低落，安慰道：“我看那魏友山的态度似乎有些暧mei，而其大掌柜季子常也好像不同意杨石的做法，似乎可以利用一下。”
柳冬强打起精神，问道：“深州各家粮食商行所占市场分别有多大？”
陈守义不假思索地说道：“四大粮行中，昌隆粮行实力最为雄厚，大约占据了深州粮食交易三成半的市场。兴隆粮行次之，大致有两成半。兴盛再次，约有一成半。兴业最是势弱，只有一成的份额。”
柳冬掐指一算，问道：“那还有另外一成半呢？”
王铁明闻言微笑，指着高胜星说道：“这就要问高行首了。”
高胜星笑着说道：“大人，另外一成半的市场份额分散在一些中小粮商手里。”
柳冬闻言，精神一振，这高胜星不正是深州联合行会的行首吗。名义上说这粮食商行也在高胜星的权限管理范围内。只是奴大欺主，实际上高胜星控制不了四大粮行这些商业巨头而已。然而，高胜星对那些中小粮行应该还是有些影响力吧。
柳冬直接问道：“不知高兄能说服多少粮商配合官府的平价举措？”
高胜星谨慎地说道：“深州诸多中小粮商中，高某手头能直接掌控的，至少有三分之一。”
三分之一就是半成，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砝码。柳冬点了点头。
高胜星续道：“若是市面交易价格有稳定下降的趋势，高某还能说服更多商家跟进。”
柳冬稍觉心安，即使自己能掌握更大的份额，也得做好持久战的准备。毕竟，杨石可是在商海纵横捭阖了几十年的人精了，本身又握有三分之一强的市场份额。想要一下子击垮他，终究不大现实。商场如战场，当两军僵持的时候，一支新近加入的生力军，往往能作为奇兵使用，成为打破平衡的关键砝码。
柳冬回到家里，匆匆扒了几口饭，就回房倒在床上，仰望着屋顶，默不作声。
秋娘知道柳冬又遇上烦心事了，也不出声相询，端来一盆水，默默地将柳冬的脸和手脚擦洗干净。
此时，院子外传来了扣门声。
秋娘过去打开一看，却是冯德茂家的。
冯德茂家的进得门来，也不肯就座，只是言道：“我们当家的请柳冬小哥过去，有事情跟你商量。”
柳冬心下奇怪，这冯德茂找自己有什么事呢，难道是曹德裕出门后就反悔了，冯德茂得知后特意赶来通知自己？若是这样，他大可自己前来啊。
冯德茂家的也说不清楚。柳冬心想，在这胡思乱想也无甚益处，于是随她出门去了。
刚进冯德茂家的客房，柳冬就见到三个意想不到的人，赫然是兴业粮行老少东家魏长林与魏友山父子，以及大掌柜季子常！
寒暄过后，魏长林先是朝柳冬深施一礼，这才满怀歉意地说道：“友山愚钝，看不清大势，魏某带他跟柳大人赔罪来了。”
柳冬甫一见到三人，就知道事情多半要朝对自己有利的方向发展了，不然魏长林等人也不用辗转通过冯德茂家来拜会自己。若非掩人耳目，他们大可直接登门拜访。
对魏长林，柳冬还是很有好感的。此人高瞻远瞩兼且淡泊名利。这在疯狂逐利的污浊商场，不啻为一股清凉的风。此刻见他说得客气，柳冬连连逊谢。
魏友山也惭愧地说道：“大人于小女有救命之恩，魏某一直未能报答，已是不该。白日里畏于杨石的威慑，没有听从季先生的劝告，出声支持大人，更是糊涂之至。回去之后，魏某思前想后，觉得太过对不住大人，是以特地前来向大人请罪。”魏友山说完，站起身来，朝柳冬一揖到地。
柳冬将魏友山搀了起来，宽厚地说道：“魏东家言重了。柳冬那只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况且那只是私谊，而粮价调整乃是公事。魏东家不便因私费公，此事柳某完全可以理解，又何罪之有？”
魏友山见柳冬待人如此宽容，心下更是惶恐无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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