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冬心头冷笑,这曹德裕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位毁家救国难的大善人呢。
不过,他虽然有些言不由衷,其间暗示的意味还是很明显的。
去年蝗灾期间,官府对他们的压榨太过分了些。原本灾后正是粮食走俏的时机,即使商家不故意哄抬粮价,利润也是很可观的。
毕竟,灾后重建期间,粮食的需求量实在是太大了,而由于蝗虫的侵袭,地里的出产较往年要少很多,民间的供给相对不足。此消彼长之下,从去年蝗灾结束,到今年秋收开始,这段时间应该是深州粮食行业的黄金时期。
没想到,官府从各大商家征集了巨量的粮食,一下子就将他们的存货掏空了。虽然他们也从外地调了一些,终究是远水救不了近火。这个黄金时期,就这么蹉跎了。
若光是捐款倒也罢了,可官府那样做,其实是釜底抽薪,断了他们生意的来源。若说他们暗地里没有怨怼之心,那是不大可能的。
而且,柳冬了解到,这个年代铜钱借贷的利息是很高的。而官府去年从各大商家处借钱借粮,开出的利息却低得可怜。
别说官府最终实际支付的一分一,就算是名义上支出来的一分八,在这个高利贷横行的年代,也是微薄得很。商家接受了这么低的利息条件,跟做慈善事业没太大的区别,当然人家做慈善事业是出于自愿,而这些商家是迫于官府的压力才不得不为了。
况且,时任深州市令的李佟处事甚不厚道,对这些商家又是绑缚,又是威胁。官府后来虽然也察觉出不妥,可是官府自矜身份,自然不可能给商家一个说法,于是此事就这么被丢诸脑后了,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当下,柳冬对着众人团团一揖,客气地说道:“去年蝗灾期间,包括在座的各位在内的深州一干商贾对治蝗救灾的大力支持,官府也是心里有数的。在此,本官代表市令署,向诸位衷心道谢。”
众人皆云不敢,现场气氛活跃了很多。
“不过,”柳冬神色转厉,“此次粮食价格上涨的幅度之大,涨速之快,特别是涨价时机之微妙,也是耐人寻味啊。在座的都是明白人,本官在此也就明人不说暗话。此次涨价,恐怕不只是成本上升带来的吧。本官听到过一种说法,说此次涨价,是你们四大粮行共同操纵的结果,不知是真是假?”
柳冬知道他们提起去年的征集钱粮之事,只不过是想给自己突然的涨价行为找个借口而已。他们涨价,说白了还是利益驱使。朝廷押解下拨款项的车队是大摇大摆进城的,肯定瞒不过他们的耳目。他们预感到官府对市面上粮食会有一个比较大的购买需求,于是抢先一步了。就跟后世炒期货的那样,若是海湾等主要产油区发生战乱,二十四小时内,全球的石油相关产品的期货市场就会出现大幅上扬。
不过这可不是商品自由流动的后世。若是谈不拢,柳冬随时可以采取强力行政手段平抑物价,难免有些有恃无恐。
一众商贾满脸惶恐,连忙矢口否认,不对对柳冬先前要求降粮价的提议,他们却装聋作哑,并不表态。
柳冬心想,看来得下点料了。于是正色道:“官府也是考虑到诸位在深州面临重大灾害的困难时期,及时作出了贡献,这才让我与诸位来协商的。依据大唐律,在发生重大灾害期间,官府有权根据需要平抑地方物价。而现在正是新一轮蝗灾的开始阶段。”
柳冬横扫了一干商贾一眼,众人纷纷躲避他的目光。
柳冬哼了一声,冷冷地说道:“如果诸位依然固执己见,下次来见诸位的,恐怕就不是柳某这个市令署的负责人了。官府的会商也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在行会行署举行的。”
柳冬话中的浓浓威胁之意,这些老于世故的商贾怎么会听不出来。
杨石清咳一声,正要开口说话,没想到柳冬将手一挥,断然说道:“本官的意思已经表达得很明确了。本官也不要求你们即刻作出答复。给你们一顿饭的时间,好好商量一下吧。”
柳冬说完,拂袖而去,陈守义与王铁明也跟了上去。一干商贾楞在当地,面面相觑。
待三人离开,室内交头接耳的声音响成了一片。四大粮行中,除了兴隆粮行,每家均来了两个人,现在自然两两凑在一块商讨对策。只有兴隆粮行的曹德裕是孤身前来的,他一个人独自坐在那儿,甚是无聊,托言上茅房,转身出门去了。
曹德裕出得门来,却没有真的去茅房,而是跟门口的衙役小声交谈了几句。
柳冬坐在行署一间书房内,眉头拧成了一个圈子,沉思此事到底该如何处理,就听到外面传来了敲门的声响。
门开了以后,一人闪身进来,正是兴隆粮行大掌柜曹德裕。
曹德裕进得门来,先拱手跟柳冬告罪:“大人,方才人多耳杂,曹某不明大人的意向与底线,不好轻言支持。冒犯之处,还望大人恕罪。”
柳冬摆了摆手:“好说。不知曹掌柜有何打算,你们东家呢?”
曹德裕没有正面回答柳冬的提问,却试探着问道:“大人,不知道这公义二仓的粮食进出?”
柳冬知道曹德裕的心思,他们兴隆粮行染指朝廷公义二仓的钱粮进出的企图也不是今日才产生的。不过昌隆粮行素来强势,他们从来没有得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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