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监,乃是轩辕国禁锢失足官员子女亲戚的所在,这里的囚犯绝对都有不小的后台,因此,所谓的牢房也和寻常监牢大不相同。其实,那就是一个个的小院落,除了不能出去,和大户人家的庭院也没有什么区别。
管非鱼报上身份,内监狱卒验过了印信后便带他入内。
到了一所院落,狱卒大叫道:“管非涯,你弟弟看你来了。”
“我弟弟?你叫他等等。”
管非鱼眉头一皱,虽然已经过了八年,但那死变态的声音他依然记得清楚,房间里传来的声音虽然略带慌乱,但听上去绝对陌生。
管非鱼心念一动,用力推开了门,大踏步走了进去,“哥哥,兄弟看你来了!”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正急急穿衣,管非鱼目光锐利,一扫即明,此人哪里是什么管非涯,分明是那死变态找的替身。
“大哥,我是非鱼啊!”
管非鱼犹豫的时间没有超过一秒,立马给那青年来了个热烈的拥抱。管非涯离开的时候他才只不过两岁,怎么也不该记得这个大哥的样子才对。
“哦,哦,非鱼啊。”那青年也跟着抱住了管非鱼,眼睛却看着他身后的张思。
两人言行一致地亲热了一会,管非鱼放开他,便自张思手里拿了个包袱,道:“这是娘亲让小弟带给你的,嗯,里面有些吃的,是小弟刚刚在城里买的。”
“谢谢娘亲,谢谢弟弟。”
管非鱼冷笑,“样子都不会做,谢什么谢,要是那变态,早一把抢过去了!”
正想再试探两句,忽觉背上凉浸浸地发冷,熟悉的能量遥遥传来。管非鱼天生五感奇灵,不望即知,必然是某个高手的目光所致。
不是黛玉,黛玉的照妖法瞳完全是一种精神能量,而身后的则明显是内家真力透过目光外溢才造成的。而且,这种能量管非鱼异常熟悉,赫然就是九阴真气。
管非鱼心中生起恐怖的感觉,这个人莫非是刘诤?刚刚醉倒的那个刚直长者?
京城的诡异远远超出了管非鱼的想象,若其人就是刘诤,那么这其中包含的意义实是难以言谕。简单地说,就是这里没有一个是禀性纯良的人!
管非鱼觉得自己似乎正身陷一个巨大的旋涡,无论到哪里,见什么人,总是绕不开这个旋涡。他的前世,所遇大都是淳朴爽利之人,就如黛玉所说,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善就是善,恶就是恶,清清楚楚。自附身管非鱼之后,能清楚分辨好坏的人几乎没有,或者在曾经,管玄和谢兰慧是可以肯定的,但到了现在,他反而不能下定论了。
管非鱼握紧了双拳,“妈的,管你们要干嘛,老子现在不陪你们玩了!”
随便又瞎扯了几句,管非鱼便拖着张思离开了内监。
路上,张思一直心神不定,到了管府门口,突然说道:“少爷,大公子......”
“住口!”
张思呆了一呆,管非鱼沉声道:“什么都不要说,现在你就回去,告诉爹爹,我进了讲武堂后会直接闭关修炼九阴神功,直到治好了病为止。”
“可是......”
张思当然知道内监里那个是冒牌的,管非鱼知道他想向自己揭穿,不过他现在不想听,要想变强,首先要避祸,要避祸,则知道的越少越好。
“没那么多可是,叫你走就走。”
管非鱼年龄虽小,而决然的语气却是不容辩驳,张思沉默了一会,道:“那大公子的事......”
“大哥什么事?”
张思盯着管非鱼看了一阵,道:“明白了,小人立刻就走!”
张思牵了一匹马,洒脱地跨上马背,想了一下,又道:“少爷,今后若有差遣,张思必赴汤蹈火!”
管非鱼笑了笑,微微点头,这张思毕竟是个聪明人。
第二天,管非鱼起了个大早,收拾了一些日常用品便独自朝讲武堂进发。
无巧不巧,这几天正好是讲武堂招收学徒的时候,管非鱼到的时候,整个正门人山人海,这些人都是前一天晚上就蹲在这里排队的!
管非鱼正要自旁边挤进去,身后却有人大声叫道:“排队,排队,挤什么挤,一点教养都没有。”
排队啊,管非鱼想起前世的事,自嘲地笑了一下,当年他也是这么过来的,只不过也就是排排队充充数而已。
管非鱼没打算装模做样地跟他们一起排队,更不想争掉寻常人家的一个名额,闻言自顾走开,便饶着偌大的学堂打转,想来讲武堂总不止一个门才是。
讲武堂建筑规模极大,管非鱼走了半晌也没看到一个侧门,来到正东的围墙处,眼见前方有个老人正自挥毫泼墨,便想走上去打听。
来到那老人身后,还没发问,目光却已被他的手势吸引。
这八年来,为了培养管非鱼的气质,管玄可是没少费心机。轩辕国士人最讲修养,琴棋书画是修身所必须掌握的技能,管玄给儿子请的都是宫廷教授,因此,管非鱼亦可称是颇擅此四艺。
管非鱼一看那画的结构,已知这是一幅朝日图。老人面前的那幅锦帛上朝日未出,而山川草原已尽现,老人正自执笔苦思,似是遇到了什么难题。
那老人笔法极妙,山川树木无不灵动,充满了生命的雀跃,但管非鱼却知道他这幅作品终究还是失败了。
轩辕画在创作上重视构思,讲求意在笔先和形象思维,注重艺术形象的主客观统一。所谓胸有成竹,即是说在挥毫之前画作已然成型,似他这般画到一半垂首苦思,要么是构思有误,要么是根本就没有成竹,断得这一下,便是再勉强接上,最多就是三流之作罢了!
不过那老者的画艺着实了得,这样一幅佳作若是中途废弃实在太过可惜,管非鱼也在一旁替他想办法。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画上山川草原在管非鱼眼中越来越是灵动,似乎那里就是一个真实的世界,管非鱼心神皆动,乃道:“老人家,不如让小子来试试?”
那老人这才惊觉身边有人,看了看管非鱼,似是讶于他的年龄,笑道:“你也懂画?”
“学过一点。”
老人显是不信,戏谑道:“哦,那依你看这画上所缺者何物?”
那画上只余正中上方空了一块,便是不懂画也能猜到那必定是太阳,管非鱼却答道:“所缺者,意也。”
“何解?”老人面上讶色愈浓,若答案是太阳,那么他多半会让管非鱼涂鸦一番,反正画也毁了,也没什么在意的,值此时,倒是真有兴趣听听这小孩到底懂得多少了。
管非鱼摇头笑道:“老丈考校小子来着!”
不待老人说话,管非鱼娓娓而谈。
“咱们国画在观察认识、形象塑造和表现手上,体现了轩辕民族传统的哲学观念和审美观,在对客观事物的观察认识中,采取以大观小、小中见大的方法,并在活动中去观察和认识客观事物,甚至可以直接参与到事物中去,而不是做局外观,或局限在某个固定点上。它渗透着人们的社会意识,从而使绘画具有“千载寂寥,披图可鉴”的认识作用,又起到“恶以诫世,善以示后”的教育作用。即使山水、花鸟等纯自然的客观物象,在观察、认识和表现中,也自觉地与人的社会意识和审美情趣相联系,借景抒情,托物言志。”
顿了一下,管非鱼接着道:“天下学问,万法同宗,小子所言,乃世所流传,而画师通常并不知道,这等境界,任何道理都可通用,这就是修炼的最高境界,轩辕人管它叫做‘天人合一’!”
老人猛地一拍大腿,“说得好!继续。”
管非鱼道:“老丈这幅画,原意该是以万物烘托朝阳。恕小子大胆猜测,这大概是老丈看到讲武堂招生盛况所抒发的感慨和寄托,其中包含了对各地学子的殷切期望......”
老人瞪大了双眼,嘴巴不自觉地张开,这已经不仅仅是懂画了,其中包含了对各种线索的集中分析。“这个小孩将来的成就不可估量!”老人如是想道。
管非鱼接着道:“不过老丈显然是忽略了一些事,这画里的山川河流草原虽然用了暗色,但却孕育了过多的......,那怎么说呢,过于活跃了,完全不是黎明时分该有的初醒状态,若是再绘上朝阳,则整幅画就形成了矛盾,这是布局的大败笔!”
老人颌首,自此对管非鱼的画技再无怀疑,道:“那依你的意思该当如何?”
“该当顺意而为,画中河流草原已有生命,它们有自己的天空和太阳,作为画师,或者让它们死亡,或者给它们需要的太阳。”
老人涌起难以言谕的知音之感。这番话便是顶尖的画师也是说不出来的,那必是心境到了某种难名认知才会发出的感慨。环顾当世,将画中景物当成了真实生命看待的,除了他自己,就只眼前这孩童一人!
老人雀然有如孩童,急道:“正合我心,只是这暗色的问题怎么解决?”
管非鱼笑道:“老丈何不让小子一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