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武帝伸手搭在他肩头上,亲切地道:“朕见过很多人,知道吗?在你之前只有两个人在看到朕的时候还能保持镇定。”
看了看管非鱼,炎武帝笑了笑:“要不要猜猜是哪两个?”
管非鱼心念一转,已有答案,炎武帝既然让他猜,那么这两个人应该都是他认识的,他现在只有十岁,有能力的人也就只识得那么几个罢了。
“一个应该是我父亲。”管非鱼肯定地道。
“没错。”炎武帝点了点头,脸上颇有期待之色。
“另外一个,不是我娘亲就是那位黛玉法官了。”
天子脚下,管非鱼不认为皇帝不知道自己接触过黛玉,而以黛玉的修为,应该是有可能抵抗帝君诀压迫的,至于那位“娘亲”,只要是她愿意,有什么形态是做不出来的?
“心思细密,果然是可造之才!”炎武帝豪气奔放地一声长笑,再从书桌移往桌旁,两手负在背后,走了开去,站定背着他道:“你只有十岁,哈哈,也只有管卿才能生出这般虎子!”
管非鱼心境早已放开,再不把眼前人当成皇帝,而是将他当做了长辈,便也跟着笑了笑,问道:“那到底是哪一位呢?”
“当然是黛法官!”炎武帝笑道:“我没见过你娘亲,不过现在倒是对她很好奇了,你既然这般推崇,你的娘亲想来定然也是非同小可的人物了!”
管非鱼摇摇头,其他也罢了,绝不信他不知道破山灵犀的事。
炎武帝知道他的心思,不欲在此事上多谈,道:“朕与管卿君臣相得,互为知己,召你来本来是想尽尽长辈的情谊,可是看到你这等罕有人才,却忍不住心中高兴,倒是想托付点大事了!”
管非鱼不知这皇帝看中了自己哪一点,却知道此刻绝不能犹豫,拜伏道:“小臣愿赴汤蹈火!”
炎武帝一把将他搀起,道:“好!朕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是个可以托付的人!有些事以你现在的年龄可能不明白,你只管听仔细就行了,不要发问!”
管非鱼肃容点头。
炎武帝沉声道:“天平圣殿欲亡我轩辕......”
管非鱼悚然一惊,不知炎武帝从哪里得来这个结论的。
炎武帝沉痛的话音继续,“朕不能眼看着祖宗基业毁在朕的手里,必要时定会放手一搏,不过,几无胜算!”
下意识地敲了敲椅子,炎武帝接着道:“我交给你一样东西,你记住,若有昭一日朕不幸于人世,则马上拆开来看,若是没有变故,那就永远不要动它!”
说罢,炎武帝取出了一个晶莹通透色呈淡紫的手镯,亲自戴到了管非鱼的腕上。
“这是欧罗国护国大法师尼摩先生亲手制作的储物魔法手镯,里面有我的亲笔圣旨,要取出圣旨,必得有独特法门,我现在就传授给你。”
亲自讲解了一遍,又问了问管非鱼,管非鱼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储物手镯是魔法物品,但打开它却不必施展魔法,只要懂得预先设定好的咒语便已足够。炎武帝传给管非鱼的这个则要更加特别一点,除了打开第一重“门”,在收藏圣旨的角落另外还有一个禁制,只要是弄错了,整个手镯连带里面的储物都会被炸得粉碎。
炎武帝道:“这个手镯几乎已经接近神器级别了,除了那圣旨不能动,今后你可以任意使用,相信你会用得着的。”
“谢皇上!”
储物器具一般都被制造成手镯,戒指,项链等装饰物品以便携带,其质地的好坏有两个标准,一是容量,二是坚固程度。容量若是太小,则根本没什么价值,跟背个包裹没什么区别。而若是不够坚固,鸿蒙大陆上日日纷争不断,谁没有个冲突的时候,那东西若是打坏了,里面储藏的东西就会消失在错乱的空间里,再也拿不回来。
轩辕国这种东西不多,大都是极富之家才能由欧罗国购买,还大多都是些普通物件,尼摩法师大名鼎鼎,据说已经接近了禁咒法师的程度,由他亲自制造的储物手镯,无论在哪里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炎武帝点了点头,“行了,多说你也不明白,只管记住朕的话就行了!嗯,今天就到这里,你在京城还有什么事办?打算什么时候去讲武堂报到?”
在谢兰慧的“教导”下,管非鱼早已经学会了忍耐,不能问的,半句也别问。乃道:“明天吧。小臣打算去拜访一下刘诤刘大人,还要去看看哥哥,如果有时间,还想去忠烈祠拜祭一下。”
“哦,你也知道忠烈祠!”炎武帝讶然道:“管卿不简单啊,你还这么小!”
忠烈祠是轩辕国建立的烈士祠堂,专门供奉历朝历代为国捐躯的将士,但凡轩辕国人,无不以身后可进忠烈祠为荣!多少年来,忠烈祠一直是激励轩辕男儿为国尽忠的丰碑。
但其实管玄也没怎么和管非鱼说过忠烈祠的事,详细的知识来自于管非鱼前世的认知。
奇碧城一战,除了罗阎,重监四十七囚徒尽数殉国,若是没有得获新生也就罢了,既然有这个机会,管非鱼是一定要看看那些兄弟们的牌位的。
八年来,管玄不止一次地说起过奇碧城之战,常自扼腕没有机会和罗阎,云重,程列等人并肩作战,管非鱼不知如何以对。但当时有人活了下来则是肯定的,否则,管玄如何得知详情,就是不知道那幅锦帛可曾留下。
炎武帝沉默了一会,突然抬起了头,眼中似有水迹,“忠烈祠早已蒙羞,你不必再去了!”
管非鱼谔然。
炎武帝道:“我给你看样东西!”
说罢,走到旁边书柜,推开了前排木架,露出了一个暗格。炎武帝小心翼翼地运劲,那暗格缓缓打开。
炎武帝捧出一卷东西,转回管非鱼身前。
管非鱼面无表情,心中却是激荡不休,炎武帝拿的东西正是那卷锦帛,记录了他前世唯一可以称道的事件,记录了他们重监囚徒殉国的过程,记录了那轰轰烈烈一战的血书。
“我国东面的大洋上,有一座海岛叫做奇碧岛,三百年前,轩辕祖先在上面建立了一座城池,以岛为名,便叫奇碧城。”
炎武帝回忆着过去,声音低缓,“奇碧城物产丰饶,那里的百姓淳朴敦厚,三百年的积累,安居乐业自是不在话下。但是,八年以前......”
炎武帝缓缓诉说着管非鱼亲身经历的血火大战,一幕幕镜头重新在他脑中再现。张城守玉石俱焚的决心,百姓们舍死忘生的抗争,众兄弟明知必死而慷慨赴难的豪迈,一切都是那么清晰,宛如昨昔。
管非鱼不介意让炎武帝看到自己的眼泪,那没什么丢人的,而炎武帝却是惭色愈浓。
“直到那个叫李案的人跟朕说完,朕才明白自己犯下了多大的错误!”炎武帝紧盯着桌上锦帛,眼中泪光已不可遏止,“朕没有派出援军,朕没有!三十万百姓,三十万啊!”
管非鱼无语,不知是恨或怜。
炎武帝定了定神,突然将那锦帛展平,密密麻麻的血字散发出碧幽幽的光芒。
“这就是那血书!人都说童言无忌,非鱼,你来说说,那四十八个囚徒是不是英雄?有没有资格进忠烈祠?”
“这个......”管非鱼颇有疑惑,心道:“这还有什么疑问的?难道......”
炎武帝见到管非鱼疑惑的神情,叹了口气道:“你没猜错,忠烈祠里,没有他们的牌位!”
管非鱼深吸了一口气,强自压住满腔不忿,淡淡地问道:“为什么?”
“圣殿,天平圣殿!”炎武帝看了他一眼,沉声道:“八年前,本来他们应该进的,但当时天平圣殿派来了一位二级大法官,说是圣殿的囚犯没有资格进入忠烈祠。”
管非鱼默然。
炎武帝紧盯着管非鱼,二人半晌无话,死一般的沉寂。
沉默了一阵,炎武帝终于忍耐不住,乃道:“你是不是觉得朕这个做皇上的很没用?”
管非鱼已知自己终究没能控制住情绪,此时便是否认亦无用处,只能盼他依然认为自己童言无忌了,乃沉住了气,答道:“是的。”
炎武帝似是呆了一呆,转头却又笑出了声,说不出的苦涩,“你的胆子很大!是的,朕没用,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天下英雄寒心哪!”
管非鱼心中动念,摇了摇头道:“也不尽然,张城守可以玉石俱焚,罗,他们也可以,您却不行。其中道理,非鱼可以猜到一些。”
尽管此时的炎武帝早已不将他当成小孩对待,听得这话依然楞了一下,转瞬即露出欣然之色。
“你能这样想,朕心甚慰!”顿了一下,炎武帝接着道:“你可以走了,不过要记住,千万不要以为已经瞒过了黛玉,你和罗阎必定有关联,这一点朕能肯定,她也一样能肯定!”
管非鱼心中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