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守护者将众人带到大海中的一座翠绿色小岛上,四周是青青的草坂,从盆地中央向上蔓延,直到山顶,右边山崖上挂着条白练般的瀑布,在半山腰汇聚成一个水潭,汩汩溢出的水流奔流而下,变成一条小溪,最终注入盆地中央的小小湖泊里面。
守护者温润的面容不觉间肃穆起来,缓缓向湖边走去,低沉的话语萦绕在冒险者们耳畔,“橡木精灵是个堪称完美的种族:睿智而又恬淡、高雅而又谦逊,富有爱心同时憎恶邪恶,拥有漫长的生命却又知道感恩!然而,不知道什么原因,总是有些精灵、甚或黄金巨龙,容易被感情所左右,以至于最终不能在祥和中离开这个世界,带着深深的怨疚、仇恨、愤怒中踏上生命的终点!”
“橡木精灵领地景色最秀丽之处不是橡木城堡,而是精灵和黄金巨龙的埋骨之所,那里繁华似锦、巨树环绕,终年都是和风细雨,所有进入弥留之际的精灵巨龙会被送到哪里,接受我的祝福,然后泯然长逝。可是那些临终还不能释怀的亡灵一旦进入埋骨之所,立刻花枯树干,不得不给他们另择墓地,于是便选了这湖泊之底,以纯净的水力来压制亡灵的怨咒。”
听到这里,尼克已经明白了个大概,试探着问道:“大人的意思是不是让我…”
“不错。”守护者伫立在平静的湖面前,轻轻叹了口气,“这些亡灵生前无一不是强者,故而一味的压制非但没有削弱怨咒的力量,反倒越积越强,于是我想为什么不反其道而行之——让他们加入你的亡灵大军,在战争中使怨咒得到完全的释放,最终获得永恒的宁静。”
尼克想了想,说道:“按照《死亡之书》上的描述,精灵将被召唤成吸血鬼,巨龙则变成骨龙,不过,这只是恩雅前辈的推测,她还没来得及验证过,甚至连咒文都没有写出来,我不知道——”
守护者挥手打断了尼克的话,深邃的目光直视湖底,仿佛要看清那些沉埋在淤泥与水草间的骸骨,“亡灵法师先生,按照你的悟性,应该已经参透了,所谓的咒文不过是工具而已,魔法的本质是与元素间的沟通和共鸣,至于亡灵最终会被召唤成什么,验证下不就知道了!”
尼克点点头,缓步走到一块向着湖泊中央伸出去的岩石上,站定之后他合上双眼,浑身放松,进入冥想状态,鬼王斗篷仿佛被无形之手慢慢托起,与肩平齐之后便迅速向四周伸展开去,很快将数十亩的水面完全全全覆盖住。
守护者示意众人稍稍后退,全神贯注地看着水面的变化。
一张愤怒的面孔突然浮现在尼克的脑海中,接着出现他的全身像:翠绿色的披风和血迹斑斑的精灵战刀,一把燃烧着火焰的黄金剑从从他的胸膛拔出来,鲜血喷洒在天使洁白的翅膀上,精灵濒死的眼眸中映射出敌人轻蔑的笑容。
“嘭”,随着一声轻响,一个黑色气泡从湖底升起,无声无息穿过水面,在披风上轻轻顶了一下,然后便停在那里。
一条血泊中的黄金巨龙背靠山崖,昂首喷出炽天的龙炎,在敌人的防御结界上消弭无形,三名骑士装束的人类手握闪烁着魔法光晕的长枪飞身跃起,雪亮的矛尖瞬间没入巨龙颈下的逆鳞处,接着毫不犹豫闪身后退,巨龙在哀嚎中倒地,露出背后用生命守护的洞窟入口。
随着尼克脑海中浮现出图像,一个稍大的黑色气泡再次出现,同样停在披风的下方。
此时,尼克脑海中的图像纷至沓来,亡灵难以释怀的记忆如同电影的画面飞速在他眼前闪现,与之相对应的黑色气球则以同样的速度从湖底逸出。
很快,图像的速度越来越快,尼克顿时感到应接不暇,脑袋发胀,头痛欲裂,他急忙想睁开双眼,终止召唤,然而,无论他如何努力,眼皮却像被梦魇所压一般,怎么都睁不开。
突然,一股热流从尼克鼻腔流出,他的脸上的肌肉开始扭曲、抽搐,表情随着图像疯狂变幻,时哭时笑、时怒时悲,但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由于背对众人,又被披风完全覆盖住,甚至连守护者都没有发现这危险的一幕。
很快,尼克感到嘴里有了咸咸的味道,而脑海中的图像已经快到无法辨识,他的潜意识明白危险迫在眉睫,再不改变的话,恐怕有性命之忧。
“不要再出来了,拜托你们!”尼克脑海中发出无声的呐喊,“我知道你们的怨咒,但我是来帮助你们的,这样会杀死我的!”
显然,争先恐后出来的亡灵要么没有接收到亡灵法师的信息,要么完全无视了,速度非但没有放慢,反倒加快了,简直是争先恐后,好像是在争抢机会一样。
一丝怒气从尼克心头涌出——岂有此理,怎么敌我不分!?你们是来帮我的,还是要杀我的!
刹那间,诅咒铠甲表面的符文魔光一闪,沁人心脾的清凉沿着脊柱直上大脑,立刻不适全消,双眼一睁,精光四射。
“我明白了,你们生前都太强了,即便是化作亡灵也不愿意轻易臣服他人,被人操控。”尼克轻轻抹去脸上的血迹,轻笑道,“看来你们还没有感受到我朋友般热情,说不得,只好先礼后兵了!”
诅咒铠甲早已感受到亡灵法师悄然泛起的敌意,四重魔法立刻同时释放出去,亡灵们的动作立刻慢了下来。
“咦,怎么回事?”冒险者们立刻觉察到诅咒铠甲散发出来的澎湃魔力,艾达当即伸手去拿长弓,准备上前帮忙,第欧根尼则把目光投向守护者。
“各位稍安毋躁,局面完全在尼克先生的控制之下。”森林守护者回身望着众人,解释道:“这些高阶精灵和黄金巨龙,本身性格都比较暴躁易怒,属于种族里的异类,估计死性不改,还想跟召唤者较量下。我一直在观察,万一尼克先生有危险的话,肯定会相助的。”
众人心下释然,继续看尼克如何应付这些亡灵的挑战。
尼克已经搞清了原委,等亡灵慢下来之后,非但没有继续发挥诅咒铠甲的力量全面压制他们,而是慢慢减轻自己的敌意,以此来减弱魔力,同时完全敞开心灵,回想自己在人世间的遭遇,以同理心给亡灵以理解和同情。
很快,诅咒铠甲恢复了平静,湖底的亡灵也不再争相出来,而是带有短暂空白的方式,接踵而来,在鬼王斗篷下方慢慢密集排列起来。
大约过了将近三十分钟左右,水面归于平静,尼克缓步后退,来到众人身旁,这时候,鬼王斗篷缓缓向中间收缩,悬挂在下端的黑球挣扎着钻进去,再从表面扭曲着钻出来,落地之后开始变幻形状。
大部分的黑球变成精灵相似的外貌:长相俊美,身材修长,耳朵尖尖,但是脸色是完全没有血水的惨白,唇间露出两颗犀利的獠牙,漆黑的披风与身体融为一体,散发出恐怖而又强大的气息。
少部分的黑球变成冒险者们见过的骨龙,只是骨架格外庞大,眼窝里的红点散发出更加炽烈的光芒。
鬼王斗篷恢复原状的瞬间,五百余名吸血鬼突然面对着森林守护者齐刷刷下跪,八十来条骨龙也匍匐在地,发出无声的膜拜。
“他们竟然还有自己的意识!?”艾达惊讶不已。
凯瑟瑞仔细看了看,摇摇头,“不太像!”
“应该不是!”第欧根尼沉吟道:“吸血鬼的眼睛完全没有智慧的光芒,应该是深入灵魂的崇敬导致的本能。”
此时此刻,满腹疑虑的尼克凝神望着本应做出解释的森林守护者,却已经惊讶地看到她脸上竟然挂着两行泪水!
“我的孩子们,你们这些不听话的孩子们,为何不放弃执念,得以魂归故里!?为何还要对我念念不忘!?如果不是我一直在苛责你们,要把你们塑造成完美的生命,说不定你们还能得到永恒的安宁!可是,可是,可是你们为什么不恨我!?你们至少也应该有些抱怨啊!”
尼克清了清嗓子,宽慰道:“守护者大人,您的话他们已经听不到了!他们带着怨咒变成亡灵,是自己的选择,怎么可能会怨您?”
“抱歉,我失态了!”森林守护者急忙摇了下头,将泪花甩开,然后强迫自己恢复平静,冲着亡灵说道:“孩子们,此后尼克先生便是你们的首领,希望能籍他之手得到救赎。”
说来也怪,守护者的话音刚落,亡灵们便齐刷刷起身,将头扭向亡灵法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