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沉沦之渊的时候尼克并没有特别的感受,只是有点轻微失重,但比不上太空梭,跟高速电梯差不多。不过,周围马上就黯淡下来,没过多久,光线全部消失,冒险者们如同被装进一个密闭的盒子里面,无论是第欧跟尼的巫师之火,还是龙羽空的龙眼之光,或者尼克的透视之眼全都失去了作用,仿佛被无尽的黑暗彻底吞噬掉。
难道是黑洞,要不然怎么能吞噬掉光线呢?
尼克正在胡思乱想,忽然听到一声警报。
“外面有什么东西在攻击我们!”谁也没有料到,首先发现异常的竟然是凯瑟瑞,他的声音生硬、语调平缓到几乎没有任何起伏,跟机器人的合成音差不多,“盾牌结界已经崩溃了,它们正在撕扯、吞噬土之壁垒。”
尼克急忙与凯瑟瑞建立心灵感应,去感知外面发生的事情——自己置身的圆球正在黑色的甬道里高速前行,甬道的内壁上蠕动着一团团阴影,密密麻麻到处都是,并且不断在变幻形状:一会儿是利爪,一会儿是大嘴,一会儿是长长的、长满尖刺的舌头,持续不断地撕扯、啃噬、绞舔,土墙越来越薄,很快便在“嗤”的一声中消失。
“它们又开始攻击水球了!”凯瑟瑞平静的语调在这个宁静、黑暗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可怕,龙羽空和第欧根尼不断尝试释放新的魔法来增强防御,可是却连一丁点效果都没有——进入漩涡之后,他们的魔力便完全消失了!
“尼克,快想想办法啊!”人最恐惧的是未知,艾达猛地抱紧尼克的胳膊,扭头冲着亡灵的位置抱怨道:“凯瑟瑞,你能不能不要说了!”
水球比土墙坚持的时间更短,把骨墙外面的小青龙暴露出来,尼克看到无数阴影之爪伸向龙羽空,心念方动,鬼王斗篷一震,释放出澎湃的魔力,外面的骨墙从中间裂开一道缝隙,把小青龙吸了进来,又迅速合拢。
然而,阴影的攻击似乎是完全无差别的,无数只利爪尖牙如同地狱里的恶鬼看了活物一般挨挨挤挤的伸向骨墙,令人心悸的“咯吱咯吱”撕咬声在众人耳畔围绕,挥之不去。
尼克能够感觉到鬼王斗篷在释放魔力尽力修补骨墙,可是黑骨的生长速度远远低于阴影的攻击速度,厚厚的墙壁在他的注视下越来越薄、越来越薄,一只只攫取的手臂、头颅一点点靠近,几乎要贴到他们脸上。
幸运的是凯瑟瑞不再出声提醒,尼克闭嘴不言,另外两人一龙虽然知道形势危险,却没想到自己跟阴影怪兽之间仅仅隔着寸许的骨膜而已。
“龙羽空,第欧根尼,我们必须立即、马上离开这里,否则性命难保!”尼克感觉到鬼王斗篷正慢慢耷拉下来,意识到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危机时刻,慌忙求助。
“尼克,我爱莫能助。”第一次,老法师表示力不从心。
“我来试试看吧。”连高傲的龙族都没有十足把握的事情,难度可想而知。
尼克见小青龙从怀里摸索出一个小巧玲珑的口袋,再从口袋里捏出顶玩具样的头盔,轻轻朝头顶扣去,头盔迎风膨胀,最终严丝合缝地套在他的脑袋上,一道柔和、有如实质的淡淡光晕立即驱散四周的黑暗,将冒险者们严密保护起来。
蚂蚁般涌来的阴影碰到光圈的瞬间怪叫着缩回去,好像人的手指碰到火焰一般,前面的阴影见状立刻纷纷后退,甬道畅通了!
此时,远处慢慢浮现出一点光亮,随着距离的接近越来越亮,色彩越来越浓,最后化做耀眼的红光,早已受够黑暗折磨的艾达不禁喜出望外:“太好了,马上就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说不定外面比这里还惨呢!”小青龙最见不得艾达高兴,忍不住打击一下。
“我才不相信能惨过这里。”艾达不屑一顾,“你是不是已经被吓破胆,不敢往前走了?要是那样的话,你说出来,我们不会怪你的!你可以自己回去,反正有那个神奇头盔罩着你,那些怪物奈何不了你。”
“谁被吓破胆,马上就能知道了!”
小青龙似乎对目的地有些了解,尼克悄悄冲第欧根尼使了个眼色,后者缓缓摇头,示意他暂时保持沉默。
转眼之间魔力漩涡来到红光处,尼克、第欧根尼和艾达不由自主地眯缝起双眼准备适应强烈的光线,没想到脚下猛地涌起一股大力,随即被抛出甬道,跌落在地。
“啊——”
艾达摔倒在地,随即像弹簧一样飞身跃起,发出惊天动地的惨叫,声音之大,让尼克觉得远在那库鲁山顶的天使应该都能听见!
老魔法师第欧根尼好像突然变成了十几岁的少年,在地面不停地跳来跳去,并且是不断变换的单脚跳。
“艾达、第欧根尼,你们触电了吗?”尼克诧异地望着也开始单脚跳的魔弓手,迷惑不解。
“什么触电——地下烫死了,简直跟油锅一样。”艾达怒叱道:“别在那说风凉话了,快点想办法,要不把你的神行靴给我,你自己体验下。”
尼克匆忙扫视地面、四周,顿时感到一阵心慌——冒险者们驻足处是个宽阔的山顶平台,前面是条暗红色的山脊,背后和两侧是深深的悬崖,从里面不时喷射出一股股热浪,将无数细小的火星抛到空中。
头顶的天空仿佛夏日的黄昏,满眼都是奇诡的粉红,散发出耀眼的光芒,由于找不到太阳和月亮的踪迹,所以也推断不出现在是白昼还是黑夜。
在这个火红色的世界里到处都是起伏的山峦和峡谷,可是既没有郁郁葱葱的树木,也没有随处可见的溪流、瀑布,司空见惯的鸟鸣兽吼也是不知所踪,怪异至极!
尼克毫不犹豫地脱掉神行靴丢过去,光脚踩到地面的瞬间便听到“嗤”地一声,忍不住也是一声惨叫,提起来一看整个脚底板竟然全部红肿了。
“要不要帮忙啊?”第欧根尼在脚上先后施放了护体石肤、土之盾牌两个小魔法,然后同情地望着尼克。
“我自己解决。”尼克给脚步加上白骨装甲,小心翼翼走上几步,发现已经完全隔绝了地热,这才放心,急忙问换上神行靴的艾达:“感觉怎么样?”
“没问题了,你呢?”
“好的不得了。”尼克看了看浑若无事的凯瑟瑞和小青龙,感慨道:“还是这两位厉害呀,完全不受影响。”
“你如果愿意的话,咱们俩可以换呀——我很好说话的。”这是凯瑟瑞回复语言能力之后开的第一个玩笑,可惜没有语调语气的配合,起不到应有的效果。
“我这个躯壳还是留着自个用吧。”尼克讪笑一下,转身问正在凝神四望的龙羽空,“我感受不到丝毫《死亡之书》的气息,咱们是不是走错路了?沉沦之渊什么时候会回来?能不能再进去继续往前走?”
“临行前母亲大人告诉我,沉沦之渊极具灵性,我们只要追随它的脚步肯定能找到《死亡之书》,而不是质疑它!”
“难道说我们是被它刻意丢在这里的?”尼克感到不可思议,正准备刨根问底,忽然听到第欧根尼猛烈的咳嗽声,随即收声。
老法师连咳几声,然后猛吸几口气,语气急促地说道:“这里太热了,咱们还是快点离开吧。”
话音方落,小青龙便大步流星朝着山脊走去,尼克眨巴了几下眼睛,示意凯瑟瑞紧随其后,再后面是第欧根尼和艾达,自己殿后。
山脊慢慢在冒险者的脚下下降,很快完全隐没在两侧高山的阴影之中,山体渐渐平坦起来,嶙峋突兀的怪石开始在周遭出现,而高低错落的暗红色石头之间不时可以看到一团团的火焰,与此同时,环境的温度非但没有按照第欧根尼的预想变低,反而在一点点升高,按照尼克的推算,山顶与山脚的温差至少有五摄氏度。
山体的终点是条蜿蜒崎岖的峡谷,隐隐约约能看到一条小径通向远方,从上面依稀能看到行走的痕迹,让疲惫不堪的冒险者们稍微感到一丝慰籍,尼克决定稍事休息再继续前行。
“好渴啊!”艾达一屁股坐在尼克召唤的骨墙上,一仰脖子把水袋里的最后几滴水倒进嘴里,吧嗒几下意犹未尽,“尼克,你还有水吗?”
“我还有半袋。”尼克一边递水袋,一边问第欧根尼,“咱们的水连喝带蒸已经所剩无几了,你看看能不能用魔法凝结一些出来,像以前在诅咒沙漠做的那样。”
第欧根尼摇了摇头,说:“我在山顶已经试过了,很难!这里的水元素极度匮乏,火元素却多到泛滥的程度。”
“羽空兄弟,你应该有办法吧。”尼克望着越来越成熟的小青龙,用不太确定的语气问。
“把你们的水袋给我。”龙羽空接过三个水袋,把右手食指一伸,指尖立刻喷出一股细流。
“这个办法可能也坚持不了多久吧?”第欧根尼似乎看出了端倪,关切地说:“按照这种温度,我们每天消耗的水量至少是平常的三倍啊!”
“没问题,我相信很快就能找到办法补充的。”小青龙把水袋递还主人,沉声说道:“不过我们要抓紧时间从这里走出去,我感觉这里好像不是很安全。”
尼克见凯瑟瑞冲自己暗暗点头,当即表示同意,好在体质最弱的艾达穿了神行靴,没有表示抗议,于是一行人再次踏上旅途。
谷底小径带领众人穿越乱石区,来到壁立的山壁前,光滑的山体从正中间露出一条不到两米宽的裂缝,人走在里面,昂望苍穹只能看到一条线,可谓鬼斧神工。
走进通道的瞬间,尼克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悸,紧接着脑海中浮现出凯瑟瑞的话:前面好像有死亡的气息!
这时候,走在最前面的龙羽空也察觉到异常,在放慢脚步的同时,竖起右手示意大家噤声,左手一翻,已经握住那个蝎狮图案的盾牌。
全神戒备中的冒险者来到一个空旷的盆地边缘,左侧的万丈绝壁底下,依山而立一座巍峨的城堡,塔楼、垛口、吊桥一应俱全,外面环绕着一条燃烧着的河流。
城堡修建在离地数十米高的山体之中,居高临下控扼盆地的进出口,地形险要,易守难攻。然而落入众人眼中的却是一副城破兵败、惨遭屠戮的末日景象!
十几米高、五米来宽,由不知名金属锻造的城门从正中间被炸开个硕大的口子,估计连大象都能轻松穿过;吊桥上的绞索被拦腰砍断,断口处不但带有烧焦的痕迹,而且还有少许烟雾往外冒;门后的广场上横七竖八躺满了尸体,残肢断臂、血液脑浆涂满墙壁,中间竟然还有几具婴儿的尸体,并且是被摔死的!
从尸体的外形来看,与伊索比亚的人类大体相同,主要的区别在于肤色、身高和尖角:尸体的肤色全部是火红色,只有眼珠、头发和牙齿是蓝色的;遇难者的身高平均在1.5米左右,仅有个别男子达到1.8米;这些人不论男女,前额正中都有个粉红色的角,雄性的角比雌性长了三分之一左右。
“凯瑟瑞,守住城门,第欧根尼和艾达,仔细检查尸体,看看有没有幸存者。”状况不明,尼克当仁不让重新肩负起团长的责任,有条不紊地发布命令:“羽空老弟,咱们到城堡里面去,希望能找到点有价值的东西。”
十几分钟后,尼克跟小青龙两手空空的回来了,迎面便看见法师和魔弓手在轻轻摇头。
战争还是仇杀?为什么现场没有攻击者的痕迹?双方使用的武器是什么?为什么只有伤口没有残留的武器?
简单交流之后尼克发现疑问非但没有减少,反而增多了,只好把探询的目光投向小青龙:“羽空,守护者大人有没有跟你提到过这个古怪的世界?或许你可以帮忙我们解答些疑问。”
“很抱歉,真的没有。”小青龙的脸上也是满腹疑虑的样子,“母亲大人只说过世界不止一个,但相互之间是有联系的,具体是什么样的联系,连她也不清楚——母亲大人从来没有离开过我们的领地。”
“没有人、没有武器、没有粮食、没有水。”尼克无可奈何地摇头,“咱们还是继续往前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