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之地的冬季尽管没有一丝雪花,可那从海面上吹来的冰冷刺骨的强风却把太阳那点微不足道的热力全都带走,让人们感到透彻肺腑的寒冷。
浪人岛是个突出在大海里面的半岛,三面环海,空气更加湿冷,所以最难熬的便是冬天。
达卡拉伯爵蜷缩在用树枝和藤条编成的简陋躺椅上,听着寒风掠过房顶发出的“呜呜”声,下意识地裹紧地鼠皮大衣,再朝壁炉方向挪动一下臃肿的身体,然后在温暖的火光中进入甜美的梦乡。
伯爵大人的灵魂越过时空的阻隔,回到阔别已久的故乡,回到自己的城堡,金碧辉煌、美仑美奂的厅堂内正在举行盛大的舞会,锦衣华服的贵族子弟在舞池中载歌载舞,身份尊贵的长者们端着琥珀色的酒杯,众星捧月般聚集在伯爵大人身旁,就着熊熊的炉火听他高谈阔论。彼时彼刻,城堡外面虽是寒风凛冽、雪花飞舞,里面却是温暖如春。
“大人——”
不合时宜的报告将伯爵大人拉回现实:灰黑色的墙壁和屋顶,空荡荡的房间,行将熄灭的炉火,以及从洞开的大门涌入的冷气。
“混蛋,还不把门关上!”达卡拉怒叱一声,不情愿地转过身来,“比斯普,什么事?”
来者是个彪悍的年轻人,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鱼皮衣裤,他先搓搓了僵硬的手掌,然后单膝跪下,回答道:“营地西南方向100公里左右出现一伙来历不明的人,正在就地构筑营垒,好像准备长期驻扎。”
“什么!?”伯爵大人“腾”地一声站起来,任由大衣滑落地面,“有多少人?”
“五百左右。”比斯普稍微停顿一下,接着说:“不过,这些人不但有精良的武器,而且都穿着制式铠甲,食物似乎也很丰富,看起来根本不像是被流放过来的!”
“会不会是圣殿和国王们派过来的军队?”达卡拉脸色骤变,颤声说道:“他们是想赶尽杀绝永除后患,连苟延残喘的机会都不准备给我们留了,好,很好!”
“伯爵大人,他们绝对不是圣殿或者国王们的军队,”比斯普的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因为我发现其中夹杂着不少亡灵的身影,估计跟亡灵法师有关的可能性比较大!”
“你确定!?”伯爵一步跨到比斯普面前,沉声问道。
“我十二分的确定!”比斯普抬起头直视着伯爵的双眼,缓缓说道:“因为他们是故意让我看到的!”
“什么意思?”
“尽管我尽量隐匿踪迹,但这伙人还是很快察觉到我的存在,结果我刚刚伏在灌木丛后边窥伺几分钟,便有一支大约五十名骷髅战士组成的队伍出来,径直走到我藏身的土丘,然后在距离我不到十米远的地方走过,接着什么也没做又直接返回营垒。”
“他们是谁?到底想干什么?”伯爵背负双手,在狭小的房间内来回踱步,“发现了你却没有进行攻击,说明没有敌意;可是既然物资充足,为什么要到荒原里来构筑营地?他们的基地在哪里?物资从何而来?”
达卡拉随即意识到自己的疑问不可能马上得到答复,于是便清了清思路,回身吩咐道:“比斯普,传我的命令:1,立即增派人手,严密监视对方的举动,每天三次向我报告;2,缩小采摘食物的范围,避免与对方发生接触;3,军队进入戒备状态;4,派信使跟死火山和大野泽联系,看看他们的态度。”
望着比斯普的背影,达卡拉伯爵陷入沉思:这些人到底是何方神圣,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呢?
由于尼克选择扎营的地点与三大势力之间的距离大致相当,故而三方几乎在同一时间得到了消息,并且同样采取了龟缩防守的策略,当然,持续不断的侦察、刺探是少不了的。所幸的是,亡灵法师并没有让他们等的太久。
两个月之后,当气候稍微开始转暖,尼克率领着自己的军队浩浩荡荡地开出营垒,朝着北侧的浪人岛进发,此时,他的队伍里除了杀神指挥的两百名强悍的骷髅勇士,还有二十名魔法师,八十名骑士,五百名弓箭手和三千名步兵,可谓兵强马壮。流放之地的三大势力虽然可以动员数量占优的军队,单兵作战能力甚至有可能超过尼克一方,但困乏的军械和没有骑兵的致命缺点迫使他们不得不困守在营地内,而不敢越雷池一步。
达卡拉伯爵站在土垒上,眺望着营垒外黑压压的军队和明晃晃的武器铠甲,再回身看看环列左右衣不蔽体、仅仅拿着木制、石制武器的部下,心头一阵抽搐:这哪里是打仗,简直就是屠杀!这些瘟神为什么偏偏先挑上自己,而不是另外两边呢?
“大人,等敌人攻上来以后,咱们直接开门杀出去!”比斯普的语气透着一股决死的冷静,“敌人有弓箭手,只有短兵相接才有一线生机!”
“大人,比斯普说的对!”
伯爵身旁的军官们纷纷附和——浪人岛的居民基本上都是贵族,视荣誉过于生命,如何甘心被屠杀。
“好!”达卡拉抽出佩剑,沉声说道:“亡灵法师早被圣殿消灭了,如果有的话,肯定跟圣殿有关——想把我们赶尽杀绝,恐怕不是那么容易!”
说话之间,突然看见两名骑士从对面的队伍里飞奔而出,其中一人高举白旗,土垒上顿时陷入奇怪的宁静。
“干什么?难不成还想让我们引颈受戮?”伯爵高傲地扬起头,示意左右不要攻击,气定神闲地望着越跑越近的敌军。
“你们是来投降的吗?”战马在土垒下站稳之后,伯爵居高临下地揶揄道。
“我们不是来投降的,也不是来劝降的!”尼克昂着头,微笑着说道:“我是来跟你们谈合作的。”
“合作?”
“不错——合作推翻神族和圣殿的统治,争取原本属于我们人类的自由,同时将大家从这里解救出来!”
达卡拉微微一愣,问:“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叫我凭什么相信你们?”
尼克当即把自己一行人的来历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然后重点强调了背后隐藏的力量:“我们可以轻松越过诅咒沙漠,可以获得内陆充沛的物资、人员支援,绝对能立于不败之地。”
陪同尼克前来的费加罗凝视着达卡拉苍老的面容,不轻不重地问:“伯爵大人,难道你甘心在饥寒交迫中终老于此吗?难道你就不想从圣殿手中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吗?”
“你,你是谁?”达卡拉指着费加罗,厉声喝问:“你怎么会知道我的爵位?”
“我不过是一个后生小辈而已,亲族里倒是有人跟伯爵大人有些渊源。”费加罗从怀里掏出一个金属牌子,抬手扔上营垒,“您先看看这个,再认真考虑下我们的提议,如果同意的话,请过去详谈。”
说罢,费加罗翻身下马,“这匹马就留给伯爵大人了!”
费加罗冲着尼克说道:“咱们回去吧。”
“喂喂喂,你可太不厚道了!”尼克又惊又喜,笑骂道:“你既然跟伯爵大人有交情,那就早点说吗,还让我过来啰嗦一通干嘛?真是!”
“抱歉,来之前我也不能确定达卡拉伯爵是否健在,更不能确定他在这里话事,只是一个巧合而已。”费加罗解释道。
“权切信你一次吧!”尼克拨转马头,准备回营。
“等等!”头顶上传来达卡拉伯爵略微有些颤抖的声音,“我同意跟你们合作!”
“大人,请三思!”比斯普慌忙转身,单膝跪地,大声说道:“诅咒沙漠被光明城封锁死了,如果没有圣殿准许,怎么可能过来?退一步说,以这些人的能力能过来,那圣殿乃至神族怎么可能过不来,难道他们比神族还要强大?我觉得这是个阴谋,是个陷阱,绝对不能跟他们合作!”
“比斯普,你多虑了!”达卡拉还剑入鞘,凝视着手中闪烁着银色光泽的铭牌,信心十足地说道:“他绝对不会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