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姐儿听了,自是欢喜,忙说了一通道谢的话,其余人亦说好,着实恭维夸赞了几句。
惟独黛玉心里一动,瞬间明白过来,自己之前一直未想明白的那首诗——“势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偶因济刘氏,巧得遇恩人。”——说的原来竟是这会子才不足三岁年纪、这会子起名儿叫巧姐儿的大姐儿!
想着她这样小的年纪,悲惨的命运便早已注定,黛玉心里又是难过又是不忍,转念一想,有朝一日这诗果真应了,她还不算太惨,到底好受了一些儿,因暗自决定,明儿定要让凤姐儿在这刘姥姥离开时,好生接济她一番才是。
是以宴毕后,黛玉悄悄拉了凤姐儿至一旁,再三再四叮嘱她,要好生对待刘姥姥。凤姐儿原就信黛玉的话儿,听得她如是郑重其事的说道,也不问缘由,忙不迭应了,次日待刘姥姥离去时,果真送了她一车的吃穿之物并一百两银子,而那刘姥姥亦非忘恩负义之人,于几年后贾府发生剧变时,第一时间敢来救走了巧姐而,这些皆是后话了,暂且不表。
且说黛玉因听了妙玉的哭诉,心里便留了意,因命雪雁悄悄出了贾府,去怡王府找到弘晓,让他着人去姑苏闾门打听一番,四年前是否真有大户人家的千金,因被恶人逼而遁入空门的,倘果真有此事,那恶人又是谁?这会子又在那里?到底又有何权势?
几日后,便有消息传来,说是确有此事,弘晓还从其他途径得知,那强行逼婚的恶人,不是别个,正是当朝的忠顺亲王!
黛玉听了,方知缘何妙玉会怕成那样儿,不惜与父母骨肉分离,也要出逃在外。原来这忠顺亲王,不独是大清朝的一员猛将,出生入死立下许多战功,更与当今皇上有过师徒之谊,当年皇上的骑射均由他所授,是以忠顺亲王府,实乃异姓王中最为显赫的一家。
耳边犹回想着妙玉的哭诉,黛玉不禁又气愤又烦恼,朗朗乾坤,太平盛世,还有忠顺亲王这样儿的人,偏他还身份贵重,等闲人奈何不了他,自己该怎样做,方能解救得了妙玉与水火当中呢?
黛玉到底没能短时间就解决掉妙玉的事儿,皆因几日后,贾敏便打发玉珠嬷嬷来接她姐妹二人了,她只来得及去栊翠庵告诉妙玉一声儿,便带着紫鹃几个,坐上了家去的马车。
原来再过几日,即是黛玉十五岁的整生日了,因这及笄之年,于一个女孩儿来讲,乃人生中第一件大事儿,另外又是耀玉周岁的生日,故贾敏与如海商量过了,要好生操办一番,热热闹闹的为她行大礼,是以广发了请帖至各亲戚本家府上。
至二月二十六日一早,便有宾客陆陆续续上门了,第一批到的,自是怡王府的人,弘晓因着要早朝,至少要午时方能到得,是以先遣人送了贺礼上门,又命那送礼之人,顺道便留在林府帮忙招呼客人。
一晃便至午时了,该到的宾客已来得差不多,玉珠因附耳对贾敏道:“太太,吉时已到,可以与姑娘行礼了。”
贾敏方起得身来,笑对众人道:“今儿大伙儿都为小女及笄之礼而来,我先在此谢过了。”说罢与众人福了一福,才行至正前方的首位坐了,一旁的细乐忙吹打起来。
伴着笙乐丝竹之声,只见黛玉穿着一身儿白底蓝花的长裙,披散着及腰的青丝,在紫鹃雪雁和另外四个丫鬟,并八个有年纪的嬷嬷的簇拥下,缓缓行了进来。厅中虽有一多半儿人早已不是第一次见黛玉,这会子见得她不施脂粉、素面朝天的样儿,仍是惊为天人。
待黛玉行至厅中站定后,便有她的两个教引嬷嬷齐声奏道:“请姑娘行笄礼。”于是贾敏便起身庄严行至她面前,素手执起一旁玉珠捧着的托盘里的玉梳,轻轻为早已微微低下身的黛玉梳发挽髻。
一时发髻梳成,贾敏放下玉梳,启唇唱道: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绵鸿,以介景福。”
那八个嬷嬷亦跟着唱了一遍,之后贾敏又为黛玉别了一支白玉朱钗,再让玉珠领着她入套间儿里着裙背、饮执事者所酌之酒,象征性地略进了些儿馔食,加了大袖长裙,最后再饮了一杯酒,复又领回正厅,贾敏再从一旁丫头所托的盘上,缓缓取过一枝枝冠笄、冠朵,细心地一一插到她的头上。
最后方是聆听宣训:“事亲以孝,接下以慈。和柔正顺,恭俭谦仪。不溢不骄,毋诐毋欺。古训是式,尔其守之。”黛玉躬身听罢,一字一字背出她的答辞:“儿虽不敏,敢不祗承!”这及笄之礼,方算彻底完了。
接下来进行的,便是耀玉的抓周仪式了,各色物品早已是准备齐全了的,是以**抱了他过来,放到桌上去,他便爬将起来,却不看向别处,只一心往桌上的一块徽砚和其上的笔亳爬去,径自抓了在怀。贾敏母女三个都喜悦不已,众人则是瞧得纳罕不已,说不愧为探花之子,诗书大家之后,贾敏听得越发喜悦了。
好容易两个仪式都结束了,众人方入了席,一面吃喝一面仍交口称赞,说这是她们所见过最完满的及笄礼和抓周礼,作为主家,林家上至主子,下至奴仆,都听得欢喜得紧。
下午园里还搭了几台戏,不过一多半儿宾客都告罪去了,黛玉想着三春姊妹尚不曾好生逛过自家的新园子,因回过贾敏,留下她几个厮守几日。不想同来的宝钗听得此话,亦说要留下散散闷儿,再没有主人家开口逐客的道理,是以贾敏虽不喜她,说不得只能强作笑脸,命人去与她收拾住处。
黛玉因想着湘云是最好热闹的,又素来与自己交好,偏今儿却没来,一多半儿是被其婶母拘在家里做活儿了,这会子见众姊妹都齐了,独缺了她一个,遂命人又去接了她来,一时黛玉的屋子被挤得是满满当当,热闹不已。
快至掌灯时分时,众姊妹正是玩笑的得趣儿的时候,就有紫鹃进来道:“回姑娘,王爷瞧您来了。”
几人听得这话儿,纷纷指了借口回避,早有紫鹃带了两个小丫头子,提了灯笼,送她几个自后院儿的门,往早已准备好的客房行去。
行至半道上,宝钗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轻轻“咦”了一声儿,便有惜春道:“宝姐姐可是见着什么稀罕物事了?”
宝钗笑道:“四妹妹说笑了,这黑灯瞎火的,便是有稀奇物事,那里瞧得见呢?不过才刚丢了一只手绢儿罢了。”
听得她如是说,紫鹃心里虽不耐,到底念着她是客人,因笑道:“既如此,咱们这就回去与姑娘找便是。”
“很不必麻烦的,”宝钗仍是笑意盈盈的样儿,道:“横竖那帕子是白色的,想来该是十分显眼,只我带了莺儿回去瞧瞧便罢了,倘真能找回,自是好的,便是找不着,也不值什么。你只放心送二妹妹几个罢。”
紫鹃见她婉拒,乐得轻松,命小丫头子与了莺儿一个灯笼,便自带着迎春几个去了。
见一干人等行远了,莺儿方奇道:“姑娘,您的手绢儿一直在我手上,作什么才刚您说丢了?”
宝钗深深瞧了她一眼,淡淡一笑,道:“我说丢了,果真便是丢了。”随即又道:“将灯熄了罢。”一面转身沿才刚的路返回去,莺儿不敢再吭声儿,熄了灯笼忙忙跟了上去。
彼时弘晓正在黛玉房里说话,雪雁知他二人几日不见,定有许多体己话儿要讲,因带了余下众小丫头子,自去耳房玩耍不提。
只听屋内弘晓柔声叹道:“黛儿,我终于等到你长大了!”
黛玉嗤笑一声儿,道:“这话儿说得,倒像你比我大了多少,不过痴长了几个月罢了。”
弘晓听了这话,并不见气,仍是柔声道:“你那里明白我的心情?我只恨不能时间再过得快些儿,眨眼便是一年半载,也好过这会子日夜的牵肠割肚。”
他的话让黛玉瞬间红了脸,因低下了头去,半日方抬头嗔道:“是你的,横竖跑不了的……”
他也就不再提这话儿,自顾自袖里取了一样物事出来,那是一支纯金步摇,上面以一对相互缠绕得双鸟绕以翡翠为花胜,下垂着晶莹剔透五彩玉,美轮美奂,极尽贵气富丽,却不显奢华俗套,在灯光下散发着美丽的金光。
见他又送自己如此贵重的礼物,黛玉不由叹道:“何苦费这些心思呢,你知道我素来不戴这些的,前儿送的那些个首饰玩器的,这会子都在盒子里躺着呢。”
“凭你戴不戴,我只送我自个儿的,虽是俗器,到底是我的心意。”弘晓笑道:“横竖一年至多不过四五次,你只收好便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