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言红影黛姿潇湘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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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害怕和恐惧的是,到底要怎样深沉的心机,方能使她想出这样的法子来呢?自己身处最险恶最阴暗的后宫,尚且差了她几分,倘她有机会进宫,岂不是连她也要踩在脚下?

展眼已是腊月二十日,离年日近,贾敏的肚子又大了一些儿,只每日里在暖阁里歇息,将一应过年事宜,皆交诸于黛玉姊妹和玉珠嬷嬷操办。因这乃林家迁入京城的第一个年,如海立意要好生祭拜一下祖宗,遂亲自着人开了新建好不久的宗祠,着人细细打扫,收拾供器,请来神主,又悬供了遗真影像,方消停了些儿。

因着祭拜祖宗,如海急急找贾敏寻自扬州带来的几样物事,她楞了一楞,方笑道:“瞧我这记性儿,那几十个箱子,这会子还放在妈那里了,你既找寻,明儿打发去取了来便是了。”

次日贾敏果真打发了几个婆子去贾府取东西,不想却空手而回,原来贾府既要忙着准备过年祭祖事宜,又要忙着打点宫中娘娘的事儿,竟腾不出人手来与她们整理,没奈何,贾敏只得让如海先能着用,待过完年再打发人去取不迟。

至大年三十夜间,如海亲自扶了贾敏,带着黛玉和英莲进了祠堂,对着祖宗行了三跪九拜大礼。依当时的礼制来讲,女子是不能入祠堂的,偏如海道:“在我瞧来,女儿比儿子还金贵百分,何云反不拜祭祖宗了?”

一时拜祭完了,一家子聚在一起,和和美美的吃了一顿年夜饭,又玩笑到大半夜,考虑到贾敏身子受不住,方各自归寝不提。

至正月初一起,便天天有人来请贾敏母女三个吃年酒,因着行动不便,她只去怡亲王府、和亲王府、果亲王府并几家与如海关系近的同僚家领了半日,到底亦忙了七八日,方算完了。又因领了各府的宴席,自是少不得要摆上几桌酒回请一番,英莲与玉珠商量了一番,便定于初八这一日。

初八一早,林府便张灯结彩,开启中门,迎接各府宾客,云珠嬷嬷料着今日必有一番忙活,是以早早便向弘晓告了假,坐车过来,与玉珠一道站在中门外,帮忙招呼客人。好容易宾客都到齐了,二人又和黛玉姊妹招呼众人吃喝起来,一时是觥筹交错,你来我往,好不热闹,不消胜记。

晚间英莲与黛玉一齐到贾敏屋里,清点白日里宾客们送的礼物,并登记造册。不想黛玉竟无意间翻到一个盒子,里面盛着一朵白玉雕成的莲花儿,在明亮的灯光下,闪烁着夺目的光芒,端的是绚丽无比。她忙命人唤了玉珠嬷嬷来,问她是何人送的这个盒子,她笑道:“若说其他的,我还真不敢确定,这个盒子,却着实记得清楚,这却是国舅老爷送的,我当时还在想,这打点礼物之事,原该由女眷操办的,偏国舅福晋今儿没来,估摸着他只能亲自带过来了。”

黛玉已然明白过来,这盒子定是傅恒送与英莲的,只不过不好直接送进来,方选了这个折中的法子。她心里不由又喜又悲起来,喜的是姐姐的思念到底没有白费,悲的却是,虽则他二人两情相悦,却断没有结合的可能,长此以往,可让姐姐的下半辈子,该怎么样呢?

再看英莲,亦是悲喜交集,轻轻抚摸着那朵白玉莲花儿,眼角渐渐有了泪意,却一直不开口说话。黛玉明白她此刻的心情,因浅浅一笑,道:“姐姐也累了一整天了,不如早些儿回房歇息吧,余下的工作,我来收尾就好。”

英莲感激的点了一下头,自捧了那个盒子,扶了春纤往自己房里行去。

几日后,又是元宵佳节,白日里黛玉正瞧着丫头们,忙活晚上的戏酒时,就有贾府打发人来报喜,原来当今皇恩浩荡,贴体万人之心,想着宫里嫔妃贵人等,皆是自入宫之日,便再无面见父母之机会,因特下恩旨,准许妃嫔鸾舆回至私邸省亲,第一个获此殊荣的,便是荣国府的贾贤妃。

黛玉闻及此言,倒无甚喜悦之意,心里只是纳罕,宫里皇妃省亲,乃何等殊荣何等大事?缘何连皇贵妃、贵妃尚且未得恩旨,反先准了元春呢?岂不知“木秀于林,风必摧之”的道理?这会子只怕她已成了全后宫女人的公敌了吧?

贾府诸人自不会这样想,他们只沉浸在接驾皇妃的喜悦、荣耀和得意中,百般忙活起来。

先是大兴土木,从宁府花园东面起,转至北边,一共丈量准了三里半大地,又大张旗鼓的找人画图样,立意要造一处能媲美皇家园林的省亲别墅。

期间贾母再四打发人来接黛玉英莲过去玩耍,都被二人已贾敏快临盆为由推脱了。事实上,贾敏的预产期确是在最近几日。

早早的如海便命人去请了四个有经验的产婆,又回过今上,请了两位专攻妇科的老太医驻扎在家里,以备传唤。

至二月二十五日,贾敏便开始阵痛起来,黛玉一探母亲的脉搏,忙到前厅回过如海,众人便开始紧张而有序的忙活起来。

一直到次日午时,贾敏方艰难产下一名男婴,且喜母子俱十分康健,如海欣喜若狂,抱着小小的婴孩儿,呵呵笑道:“再不想小哥儿竟与你姐姐同日而生,以后咱们家每年的今日,真真是双喜临门了。”黛玉凑趣笑道:“连酒席都可一并办了,贺礼却是两份,爹爹这会子可捡大便宜了。”

说得众人都大笑起来,随即又跪下贺喜:“恭喜老爷,恭喜太太,恭喜二位姑娘。”如海越发喜悦,大手一挥,道:“每人赏两月俸银。”众人更是欢呼起来。

因是中年产子,贾敏到底伤了元气,幸得黛玉每日亲自熬了滋补的汤药与她喝,英莲又命人每日里一日三餐变着法子做得药膳与她吃,至满月前夕,竟将养得面色红润,精神儿头也好了很多。

如海与贾敏半世方得此子,自是要大宴宾客,摆上几日戏酒庆贺一番的。于是辅国公府内,亲朋世交,同僚门生,一时是挤得满满当当的。

贾母闻得添了小外孙,自是要亲自上门瞧瞧的,因早早儿便带了邢王二夫人、凤姐儿尤氏并三春姊妹过林府来,齐聚在贾敏的内室说笑。

说话间,因说到小哥儿的衣帽物事,黛玉忽然笑道:“我记得我小时穿戴过的衣物,王嬷嬷悉数收起来了的,只不知前儿爹爹进京时,有没有带过来?果真带了过来,倒可以拿出来与弟弟穿戴着玩呢。”

一旁王嬷嬷笑道:“去年回家时,我还拿出来整理了一会子,瞧着倒与新的一样儿,遂全部装了一个大木箱子,想来林伯并没有落下。”一面自打发了一个小丫头去问林伯,一时小丫头子回来了,笑道:“林爷爷说可是姑娘房里那个红漆的箱子?因想着姑娘可能会用上,并没有遗下的。”

英莲笑道:“如此说来,这会子必定是在舅舅家那几十个箱子中了,竟赶紧取过来吧,让大伙儿都瞧瞧妹妹小时穿的什么?”

贾母亦来了兴致,转头对凤姐儿道:“既如此,你就辛苦一趟,赶紧儿回去瞧着人送过来罢。”凤姐儿忙起身笑道:“显见得老祖宗有了小孙子,就不疼我们这些个大的了。”一面抬脚就要出门。

王夫人忙笑道:“我回老太太,何苦弄得人仰马翻的呢,倒不如晚上家去后,我亲自去瞧着人洒扫一番,明儿干干净净的送过来,岂不与姑太太也省了事儿?”

话已说到这个份儿上,贾敏不好再沉默,只得笑道:“既如此,明儿再送来也是一样的,只是又得劳烦二嫂嫂了。”

适逢玉珠嬷嬷来回前面开席了,众人方略过此话不提,相跟着往前厅行去。

晚间回至贾府,王夫人也不回荣僖堂,跟着到得贾母屋里,屏退众人后,方赔笑道:“有一件事媳妇儿想着,好歹得说与老太太知道。”

贾母因元春作了一宫主位,对她较以往客气了许多,因示意她坐下,方笑道:“有什么你就说罢。”

王夫人方半身坐了,支支吾吾道:“今儿……白日里姑太太和大姑娘提到的那几十口大木箱子,实不相瞒老太太,媳妇儿自作主张,已变卖了一多半儿……”

“你说什么?”话音未落,已被贾母暴怒的打断:“你……你再说一遍?”

见贾母气得发抖,王夫人不敢再说,只“噗通”一声跪下,道:“求老太太息怒,且听媳妇儿慢慢道来。”

“咱们府里外表看起来光鲜,实则早已内囊空尽,只勉强维持着罢了,偏生皇恩浩荡,竟恩准娘娘銮驾省亲,咱们势必要好生准备一番,以期能让娘娘满意,让别人瞧着像样儿!老太太是知道的,老爷不管这些个俗事,只命琏儿几个全权办理,自是不会想到,官中并没有多少银子来操办了,媳妇儿也曾想拿了体己出来,到底杯水车薪,无济于事,方想着姑老爷寄放的那些个箱子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