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并不知道黛玉的想法,她对女儿的忽然来家欣喜若狂、如获至宝,短短四年,女儿长成一个大姑娘了,尤其还是这般的清新纤巧,美丽脱俗——与她每日每夜想象的竟不差分毫!她是又喜悦又悲伤,女儿成长中最重要的几年,她这个做母亲的却没有亲眼见证!所幸现在她回家了,回到了自己身边,她们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可以共享一家团聚的天伦之乐!
一时饭毕,如海又细细问了女儿,这四年可有认真习学、习字读书,黛玉一一回了,如海自是喜欢不已,女儿不但人长大了,学识更是与自己亦不差什么了,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喜悦和骄傲立时溢满了做父亲的心!不多会儿,闻讯而来的本家亲朋一一来拜会,见了黛玉,都是夸个不住!随后,黛玉又到甄士隐夫妇的牌位前,上了香做了揖,天已差不多快黑了!
晚饭亦如中午,皆是黛玉所爱之物,一家人乐和吃喝了一阵儿,又说了一会子话,如海夫妇怜黛玉与湘莲赶路疲惫,早早便吩咐人带湘莲回房歇息,贾敏自是要与黛玉同睡的,如海便径自去了书房安置!
躺在贾敏的怀里,听着她温柔的唱着小曲儿,黛玉竟有种身在梦里的感觉,记不清多少个这样的夜里,她都因四年父母,自梦里哭着醒来,尔后垂泪至天明!现在终于梦想成真,黛玉却不敢睡过去,怕醒过来发现,不过又是南柯一梦,但到底架不住以往十日的昼夜兼程赶路,沉沉睡过去了!贾敏见黛玉一脸满足的睡熟了,又小心翼翼的替她捻好被子,亦含笑睡着了!
半夜时分,黛玉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惊醒,睁眼一看,却是母亲捂着嘴在咳嗽,因怕吵醒自己,竟强自压抑隐忍着,却因夜深人静,更使听者揪心不已!她只觉心慌难过,泪水已模糊了双眼,母亲咳得这般厉害,有此症定非一日两日了,兴许她不在的这许多日子,母亲皆是这般过来的!
贾敏听得身后的细微声音,转头一看,却是黛玉醒过来了,忙喘息道:“吵醒你了吗?”黛玉强忍着泪意摇头,探出颤抖的小手,抚上母亲的脉搏,细细诊视了一番,却是因脏腑功能失于调节,影响及肺所致,虽然严重,却比她想象的好上许多,她心里稍定,这于她现在的医术来讲,并不难治,只需用桑叶、豆豉疏风解表,清宣燥热;杏仁、象贝母肃肺止咳;南沙参、梨皮、山桅清热润燥生津即可!
贾敏见黛玉此举,温柔一笑,道:“黛儿不必太过担心,老毛病罢了!已着人配了丸药吃着,不碍事儿的!”黛玉知道母亲怕自己担心,亦笑道:“妈可能不知道,黛儿跟着师父,还学得了一身好医术,才替妈瞧了瞧,不过几味药下去,保准根治了!”贾敏一脸的欣喜:“再不想你还有这本事,我的黛儿真真是个好宝贝呢!”母女二人一面说话儿,一面相依着睡下不提。
次日起身后,黛玉便开了方子让人抓了上等的药材来,又亲自忙活了两个时辰,熬了浓浓的药汁,服侍贾敏喝下,如海在一旁看得喜之不禁,他亦没有想到女儿还有一身好医术,爱妻的咳嗽顽疾,此次定不会再熬煎她了!
黛玉的药果然效果极佳,至晚间睡觉时,贾敏已不若昨夜咳得厉害,竟一觉睡到天明!自此,黛玉便连着十五日,熬了药与贾敏服用,只依次递减了药材的粉料!十五日之后,贾敏已复原如初,脸色也较之前红润了许多,一家人都开心不已,只夸黛玉是“女华佗”!然黛玉到底不敢怠慢母亲的身体,又配了几贴滋补内腹的药膳,直将如海夫妇补得显年轻不少!
时光如梭,转眼间已是十月了!这一日,黛玉正与母亲一道题字,一早便去了衙门的如海却忽然来家了,随行的还有一个四十来岁、气度不凡的中年男人和一个十来岁的英俊少年!
如海与贾敏耳语了一阵儿,便命黛玉自己去玩耍,她虽然纳罕,却也依言回了自己的屋子,经过那少年时,两人不经意对视了一眼,黛玉竟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双幽黑深邃的眼睛,竟似在那里见过一般!她心里一慌,随即忙忙的回了自己屋里!至晚间,如海夫妇设宴款待来人,柳湘莲亦坐了席,那中年男子似十分欣赏他,一直与他说着话儿,黛玉觉得无趣儿,只胡乱吃了几筷子,便回房歇息了!
不想,次日如海却命黛玉到城外的寒山寺去散散闷儿,兼之为父母上香祈福!黛玉虽觉纳罕,因想着为父母祈福,乃做人子女的本分,遂依言简单收拾了一番,便带了雪雁和王嬷嬷,自坐了车出城不提!
目送黛玉的车远去了,如海和贾敏才一脸黯淡的回到厅里,向那中年男人道:“王爷,小女已离去,咱们依计行事吧!”那被称做王爷的男子亦是一脸忧伤,道:“如海、嫂夫人,本王知道委屈你们了!然为臣之道,最重要的便是为皇上分忧解难,况当今皇上,乃不世明君,为了大清朝的万世基业,便是牺牲一点子天伦之乐又何妨?”如海强笑道:“王爷所说的,如海又何尝不明白?但只小女离家思念,来家还不足两月,拙荆本就难过愧疚不已,这会儿又要让她母女这般似死离的生别,如海实在不忍……”说着滚下泪来。再看贾敏,已是泪如雨下,哽咽难耐,那王爷低声道:“本王亦是为人父,明白你二人的心情!本王虽有七子,却皆年幼力微,本王心里亦难过……”
如海见那王爷难过,忙拭泪道:“王爷不必难过,您贵为怡亲王,还这般牺牲小我,如海又有什么不能舍弃?”原来这中年男子,竟是八月才昭告天下的已薨逝了的怡亲王——爱星觉罗。胤祥,当今皇上的手足兼肱骨之臣!
你道这已死之人缘何会出现在扬州?却还得从雍正元年说起!当今皇上甫登基时,真真的外忧内患,焦头烂额:后宫中,有皇太后的极力反对,拒不入主慈宁宫——她对小儿子十四阿哥的偏心眼儿是出了名儿的,在她看来,只有小儿子才配君临天下;朝堂上,明里暗里不服气儿的人,更是比比皆是,尤以昔日“八爷党”之人为最,而大将军王十四阿哥,更是手握重兵,虎视眈眈!更有那居心险恶之人,四处散布谣言,说圣祖爷本欲传位于十四阿哥,却被当今窜改了遗诏——“九龙夺嫡”的勾心斗角、自相残杀,可是天下皆知的!
偏那听信谣言的人特别多,以讹传讹,至后来,竟成了雍正皇帝为坐上龙庭,弑君杀父,篡改遗诏,原本明正眼顺的新皇,竟转眼间被陷入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尴尬境地!事实上,圣祖爷晚年对当今皇上的器重,是人所共见的,除了兵部,其余五部和内务府,皆由今上掌管着,若非视其为储君,缘何这般委以重任?!
所幸当今硬是顶住压力,清除了昔日政敌,又重用有才之士,楞是在五年间,将国库的存银由八百万两升至五千万两,百姓也过上了安居乐业的生活!然“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当年被打压的政敌们,竟有卷土重来、颠覆朝堂的险恶企图,是以,今上命怡亲王成立了一队武功卓绝的暗卫,唤作“血滴子”,专司暗杀贪官污吏、反臣贼子,打探情报之职!而与雍正私交颇笃的如海,便是那暗卫队伍的军师!在清除了“八爷党”余孽后,朝堂安静了一段时日,然不久前怡亲王得到情报,西北大营竟流传着许多不利于皇上的谣言,疑是昔日“八爷党”的余孽在兴风作浪,长此以往,势必军心民心大乱!此番怡亲王密下扬州,为的便是要如海亲自与自己前往西北打探消息,而如海要离开扬州,前提便是要安排好妻女!
贾敏还好,早就知道如海这一秘密身份,然黛玉到底还小,为怕她担心,夫妇俩并不曾与她说过,而这类事情,亦有潜伏的巨大危险,若被对方知晓了如海的身份,黛玉母女无疑危险至极!如海的意思是让贾敏带了女儿,一道去投奔京城岳母家,然贾敏夫妻情深,说什么亦不愿离开丈夫,只能折中行事,让贾敏先假死了,再与如海一道往西北去!
那柳湘莲与怡亲王谈论一番后,便决意加入“血滴子”,先历练几年,再伺机为父母报仇!而与怡王同来的少年,却是他的第七子,才世袭了父亲爵位的新怡亲王,刚过完九岁生日的弘晓!此番他与父亲同来,一是为历练一番,二者便是想与父亲多厮守几日!
三日后,黛玉一脸喜色的从寒山寺来家,此番她除了为父母祈福,顺道还为他们求了签,竟是一只极好的上等签,大意便是父母皆是长寿之命,还有什么能比这更让为人子女的更欢喜的事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