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只得复又坐下,叹道:“凤姐姐能得姐姐你这般全心相待,真真前世修来的福气儿。”
不想其后不几日,就有工部打发人来回,说新辅国公府已修缮完毕,请黛玉择日去瞧过,倘有不满意之处,立时整改,她又忙忙与英莲坐车去瞧,一连几日皆是如此,至晚间方回,竟将平儿所托之事,忘到脑后去了。
二月八日一早,便有四个林府的妇女至贾府,说是如海已抵达京城,这会子进宫面圣去了,罢了便来贾府拜访,黛玉姊妹喜悦不已,又悄问得贾敏已被接至怡王府,便安心在贾母屋里,等候如海的到来。
至午时时分,如海果真如期而至,由贾赦贾政亲自领着进得内堂来,除过三春姊妹,其余如王夫人、纨凤等人,悉数回避了。一时厮认完毕,如海方躬身对贾母道:“当日岳母大人将敏儿许与小婿,小婿便立誓要好生照顾她一辈子,不想她竟红颜薄命,香消玉殒,是小婿没有照顾好她,还请岳母大人恕罪。”一面说,一面便要行跪拜大礼。
贾母忙令贾政搀起来,道:“是我敏儿没福气罢了,姑爷竟不必自责。”其实二人对贾敏犹在人世一事,皆是心知肚明,是以只略寒暄了几句,便拿话来叉开了。
少时闲话儿毕了,如海便欲带黛玉姊妹过新宅去,贾赦贾政忙笑道:“妹婿初来乍到,又舟车劳顿的,很该好生歇息几日,再乔迁新居的,横竖家里房舍都是现成的,先能着住几日吧。”
如海笑道:“二位舅爷美意,焉敢不从?但只甫一抵至京城,怡亲王府就打发人来邀约过了,这会子待要推脱,倒不好说了。说来一家子亲戚骨肉的,又同处京城了,以后想要往来,什么时候不能?还请舅爷恕罪。”
听他如是说,二人不好再劝,适逢丫头来回席面摆好了,贾母便命他带如海去好生招呼着,他方让了出去,贾府上上下下的爷们儿忙赶着来作陪。
好容易吃喝毕了,如海便要告辞。因着前儿已将随身无事搬得差不多了,黛玉与英莲遂正式辞别众人,父女三人一道离了贾府,直奔怡王府而去。
怡王府内,贾敏早已等候多时,见得两个女儿来了,忙上前一手揽了一个在怀,喜极而泣,道:“两个丫头都长高了,让为娘的好想!”自得知暂时不能来京后,她就一直后悔不迭,怨自个儿不该让她姐妹先行的,再不想这会子竟否极泰来,一家子到底团聚了。
黛玉与英莲亦是又哭又笑的,搬着贾敏的脖子,不住说些离别后的家长里短,兆佳氏在一旁瞧着,亦由衷为她母女三个高兴。
外书房内,如海与胤祥父子亦是相谈甚欢,只听胤祥笑道:“所谓‘柳暗花明又一村’,说的就是如海兄你了,前儿大伙儿都以为你不可能会入京为官了,再不想你不但来了,还连升两级,真真可喜可贺。”
如海苦笑道:“你还不知道我?最是向往那闲云野鹤的生活,若非为着敏儿想与母亲厮守、黛儿要做你家的媳妇子,我再不来京城的,你瞧着罢,明儿搬进新府邸后,可有的我应酬了。”
弘晓叹道:“虽则皇伯父在世时,极力整顿吏治,严禁结党营私,到底不曾根治,这会子见林伯父俨然是今上的新贵了,那还不紧着来巴结?只瞧着罢。”
胤祥见他翁婿二人都一脸忧虑的样子,因笑道:“横竖咱们都知道,这些个事情,历朝历代都无法避免的,只不与他们同流合污,得空儿时再搜集其罪证,交由皇上定夺,便罢了,何苦白弄得自个儿不开心?”
他二人一想,他们的组织可不就是为此才成立的,凭他是谁,总有法子能收拾得了的,也就很快释然了。
说话儿间便至掌灯时分了,兆佳氏兴致极高,亲自到厨房整治了几道小菜,众人一起坐了,一面吃喝一面商议起该如何安置贾敏,依如海之意,自是巴不得携妻子一道乔迁新居,偏黛玉淘气道:“就该让妈呆在十三伯伯府上,等着爹爹再次来迎娶。”因胤祥再三再四要她与英莲改口,她二人方唤了他作“十三伯伯”。
贾敏脸红一笑,啐道:“越发出息了,竟敢拿自个儿的爹爹妈妈取笑。”她方吐了吐丁香小舌,不再说下去。
倒是兆佳氏笑道:“依我说,真个该留下妹妹在咱们府里住一段儿的,既已决议假托她是我的妹子,定要先熟悉几日,再与亲朋周旋一番,到时方不至于露了马脚。”她与贾敏十分投缘,不过半日功夫,已姐妹相称了。
胤祥点头道:“此言大为有理,四九城内那个不知,如海今儿方来京?便是咱们家要作媒,到底需得过一阵儿,嫂夫人还是先留几日,待如海兄新府邸收拾妥了,再搬过去不迟。”
一时计议妥了,众人又移至旁边的花厅里,接着闲话儿起来,直闹到半夜时分,方各自归寝不提。
次日早饭过后,弘晓便亲自送了如海父女三人至新府邸那边,早有昨儿已进驻的家人迎了出来。但见四间正门,上面匾额上写着”敕造辅国公府‘六个大字,进门一瞧,满眼都是亭台楼阁,廊腰缦回,勾心斗角,玲珑别致,却多而有序,杂而不乱,如海不由捋须赞道:“富丽却不落俗套,真真好个去处!”
黛玉笑道:“这可是我与姐姐连日劳累的成果,爹爹若说不好,黛儿定要拔光您的胡子。”英莲亦笑道:“不独园子,屋内各色陈设器具,皆是我与妹妹一道挑选的,想来爹爹定会喜欢的。”
说着,进入一面汉白玉砌的石壁,便见正房五间,两旁皆是游廊抄手,又有原扬州林府之管家林伯,带了几个执事媳妇过来,躬身道:“回老爷,二位姑娘凡事都考虑着了,明儿只各处添几个人,即可开门宴客,庆贺乔迁了。”
如海便命他凡事自己斟酌着办,径自去了书房瞧看。书房布置得极为典雅古朴,除过临门那一面墙,其余三面皆摆了大木架子,上面磊着满满的书,如海越发喜悦,摇头晃脑道:“原来女儿不独是母亲的小棉袄,亦是父亲的小棉袄。”说得众人都笑起来。
又忙活了几日,如海便定于二月十八日宴请宾客,虽则只有几家交好的亲戚同僚得了帖子,其他人闻得天子新贵请客,谁不赶着来凑趣儿,是以不请自来的宾客,倒占了一多半儿,直忙得林府上下人等,连气儿通不曾喘匀,所幸兆佳氏想着贾敏不便出门,林府连个女主人都没有,特遣了云珠嬷嬷过来统筹安排,招呼各王府诰命,方为如海接了围。
贾府诸人自在被邀之列,男眷以贾珍贾琏打头,贾赦贾政则被邀至如海首席去了,女眷则以贾母、邢王二夫人打头,三春姊妹并凤姐儿亦坐车前来,才来便被黛玉打发来的紫鹃雪雁请至内室说话儿,姐妹几日不过分离十数日,倒像过了三年五载的,亲热的说个不住。
薛姨妈亦携薛蟠、宝钗不请自来,薛蟠自与贾府爷们儿一道,在外堂坐了席,宝钗母女则与王夫人一席。
今日湘莲亦特意前来贺喜,他虽被雍正授了轻车都尉一爵,到底知道的人不多,见如海忙着招呼同僚们,他便不欲去麻烦他,胡乱找了个席位坐了,不想竟坐至贾府爷们儿那席去了。贾珍贾琏等人那有个好的?见他生得美貌绝伦,差不多的女子都赶不上,不免会错了意,误认他作了风月子弟,因不住拿话儿来挑逗,气得他火星乱迸,恨不得悉数打死,只因不愿闹了林府的场,方强忍住了。
偏那薛大呆子,惯不会瞧人脸色,只瞧见了他的绝世风姿,满心欲结交,竟忽略了他满脸的不耐与隐忍,越说越不堪起来,湘莲气恨不已,起身便要离去,偏那薛蟠犹不知好歹,一径拉了他的袖子,便要馋着脸上前。
见席上众人都瞧着自己,湘莲不免又恨又愧,脑子一转,便生出一计,因笑道:“既然薛兄如此抬爱,焉敢又不从之理?倒不如咱们兄弟另寻个去处,好生喝上一夜,你瞧着可好?”
薛蟠已被他绝美的笑容弄得神魂颠倒,听及此言,喜得酒醒了一半儿,道:“既如此,咱们立时就走吧。“一面说一面先出了厅里,湘莲心内冷笑不已,亦相跟着出去了。
一时黛玉与众姊妹闲话儿毕了,方至内堂陪贾母们说话儿,因贾府好歹是如海的岳家,云珠嬷嬷便单安排了诸人在上房的内堂安置。凤姐儿忽然笑道:“我回老太太,林姑父此番来京,以后定要常住不走的,那放在咱们家那几十个大箱子,很该尽早搬过来才是,免得林姑父与两位妹妹需要个什么东西,还得巴巴打发人过去取,老太太瞧着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