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四下里仿佛如纱如雾般轻柔，如水如玉般透澈。推开阁子上的雕花窗户，正好可以看到那轮皎洁的明月，正挂在东面一家楼台的顶上，仿佛一颗硕大的夜明珠，又像是一直略带微瑜的白玉盘。柔和的光辉洒落在阁子中，显得轻盈而又飘渺。
范碧云伫立在窗台前，回味着袅袅茶香的袁封的这首《满江红》，一时间不由得痴了。
袁封心下暗叫惭愧，剽窃古人诗词，原先自己是极为鄙夷的，恍惚间自己竟也成了这样的人。不过好在自己背诵的这些诗词，原作者还都没出世，因此也算不得侵犯他们的版权。见范碧云竟为自己的“才思”所震，又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忙端起酒杯，踱到她身边，笑着道：“范小姐，令祖父《苏幕遮》中有句‘明月楼高休独倚’，小姐为何独倚高楼对明月，难道也是茶入愁肠，化作相思泪？但不知小姐所思者为谁人？”
范碧云回过神来，不觉脸上一红，低头轻啜了一口茶，掩饰了一下自己的羞涩，而后缓缓地道：“家父公干在外，家乡又远在千里之外，如今对此明月，怎能不‘黯乡魂，追旅思’？”她也化用祖父《苏幕遮》的两句，轻巧地将尴尬掩饰过去。
袁封将酒饮尽，呵呵笑道：“不想范小姐却也是善感之人。”
“难道，袁兄就不‘黯乡魂，追旅思’？”范碧云奇道。
国人有乡土情结由来已久，因此思乡之佳作也是层出不穷，几千年来传唱不休。故土犹如胎记一般烙在国人骨髓血液之中，虽历经辗转流连，终究不能淡化稀释。范碧云听他话中似乎并不怀念家乡，因此大为惊诧。
袁封哑然失笑，心想自从来到宋代之后，自己无时无刻不再想着自己的亲人，想着自己的朋友，想着自己的家乡。但此刻他好胜心大起，在漂亮女孩子面前逞强的习惯又露了出来，摆出一副慨然的样子道：“大丈夫当以四海为家，正所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袁某素来不以物喜，亦不以己忧。”
范碧云见他言辄便用祖父之言，还道他仰慕祖父之风，对他亲近之意又不由近了一层，忍不住抬起头看，却正碰上袁封的投来的视线。范碧云平素在家中倒也经常遇到一些年轻公子，但那些人纵然不是纨绔子弟，也都是些才学平庸，相貌平常的人，哪里像袁封这样才思敏捷出口成章，而且所作无一不是精品。
十七、八岁的女孩子，正到了情窦初开的年岁，虽然平时里有点胡闹，但毕竟到了懂事的年纪，朦胧的情愫已在她心底悄悄滋长。恰巧这时又看到袁封投来的目光，心中一慌，脸上突地蹿出两朵火红来，一时间倒不知道做什么好了。
倒是小青眼尖头脑快，喃喃地淬骂了一声道：“该死的伙计，怎么还不温壶酒来？小姐，袁公子，小青出去催催。”说罢朝着范碧云与袁封各施了个礼，转身出了阁子。
范碧云这才缓过劲来，却已是羞得一脸的晕红，不敢再去看他，只得快步坐回自己的位上，轻轻笑道：“袁兄果然胸怀大志，前日还言道无意于功名，却真是深藏不露呵。”
功名？要功名何用？有钱就行了。难道还真的以为自己能够凭后世的学识来改变历史？穿越的人多了去了，动辄就能让古人拜为神仙天人，挥手之间就可以拨转历史的车轮，简直滑稽可笑透顶。一介白丁布衣，有些“惊人”学识，就一定能左右时局？苏轼也算是个千年少见的天才了，还不是一样落得半世漂泊的下场？
不过刚才大用范仲淹的名句，这时若再说自己无意于功名，倒显得自己在刻意隐瞒什么。袁封呵呵一笑，道：“封侯非我愿，但愿世间平。”
“封侯非我愿，但愿世间平。”范碧云心中大震，不想他竟是胸怀天下的奇男子，真有祖父当年“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之风，一颗芳心，顿时全都倾于他身。暗想如能与此人结为秦晋，也不枉于人间走上这一遭了。想到这里时，心儿却是怦怦乱跳不已，嘴上却依旧平静地道：“袁兄果然非一般人物，他日能到汴都一展大志，也不枉费一番雄才。”
去汴梁，袁封还没有想过。虽然知道清明上河图上所描绘的汴梁城是那么的繁华，也从水浒中得知汴梁元宵佳节的灯火辉煌——但那么长远的事情，他还没有时间顾及，而范碧云所说的能到汴都，实则是说能够在朝为官，那更不在袁封的谋划之内。
范碧云是名臣之后，范家祖孙三代皆是进士出身，都是朝廷命官，在门当户对思想严重的古代，自然也不希望自己嫁个没有功名的白丁。倘若袁封能够入仕，凭他的才干，虽不敢想出将入相，外放一州知州问题应是不大。他有了功名在身，又是胸怀天下之人，父亲决计不会反对。
袁封见她微带羞涩的模样，心中料到三分，却不好点破。自己布衣一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居然妄想人家堂堂宰相孙女、一州知州之女。换到现代，那可是前总理的孙女，地级市市委书记的女儿——说出来也不怕别人笑自己XXX想吃天鹅肉。怀着复杂的情思，袁封走到了窗台前，想让习习凉风吹醒自己。
就在这时，袁封突然看到远远的有火苗腾空而起，紧接着，巨大的嘈杂声由远到近，街道上顿时涌出不少居民来。回头再看看范碧云，只见她也慌张地站了起来，冲到了窗台前，两只白玉般的手紧紧抓住窗台前的栏杆，脸上写满惊骇。
不多时，又有几处火苗升起，街道上的居民们汹汹闹闹，嘈杂声中隐约有“夏狗来了”的话语。袁封霍地一惊，又看了看范碧云，只见她也正看着自己，眼睛里似乎已经肯定了他的疑惑——“西夏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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