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为了掩盖自己的真实企图，路遥还算很费了一番心思，平时跟同学基本不怎么说话的他破例问了不少诸如“大家都到哪里去了？”“今天为什么不上课？”“你今天穿的衣服好漂亮，哪里买的？”之类毫无营养的废话。
尽管这些属于不用动脑子就能拆穿的例句，但是对方明显比他更加心不在焉，回答的也同样是些“大家在拔萝卜。”“今天组织园艺实习。”“真的么哈哈哈我跟那老板娘很熟要不要给你介绍去打六折。”这等不着边际的胡扯。
然后，两人就一前一后地走到了运动场旁边的那间器材室门口。
萧彩理所当然地摸出钥匙，打开门示意路遥先进去，然后路遥也就理所当然地走了进去。这个不大的器材室里理所当然是没有光亮的，就算没有停电，屋顶的灯泡也早就坏掉了。萧彩跟在后面也走了进来，然后理所当然地反锁上了房门。
即使是路遥的眼睛，短时间内也无法完全看清楚屋子里的所有情况。而萧彩则完全是轻车熟路般，只在某人的背后轻轻一推，我们的男主角就脚下一绊，准确地跌倒在了某个平铺在地上的体操用软垫上。
“咦？你要做什么？”这时才发现情形有些不对的路遥想挣扎着从垫子上爬起来，但是这个企图明显失败了。
“趴下！”此刻的萧彩声音像是换了一个人，仿佛是尽量要让自己的语气显得恶狠狠一样。“少废话！老实点！”
路遥此刻倒是敏锐地察觉到了对方声音中的那一小丝颤抖，“萧彩，出什么事情了？不管怎样，你先冷静下来……”
很明显，他的这点温柔完全被对方直接拒绝掉了，尽管这已经是完全不擅说话的他所能表达出的最大善意。“少罗嗦！你不想死的时候还是个处男吧？！”
“我？”路遥刚来得及翻过身，仰躺在垫面上，黑暗中隐约便有个熟悉的身影猛地朝他扑了过来。
萧彩的身体并不重，但是却紧紧地将路遥缠在了身下。那个不解风情的笨蛋原本还想继续说话，但马上被两瓣软软的东西堵住了嘴。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根本就没多少时间，小小的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逐渐急促的喘息声。
蓦地，有什么东西悄然滴落在路遥的脸颊上，一滴，两滴。
那些液体顺着他的脸庞向下滑去，滑下去，直到轻轻地落入他的嘴角。
咸咸的，又苦又涩。
“伯父他，出事了么？”路遥慢慢抬起右手，将身上女孩的眼泪自腮边拭去，然后便不知道该把这只手放在哪里。
“什么都不要问我！”萧彩的声音依然带着先前那点刻意的凶狠，但身子却向路遥这边偎紧了些。同时不着痕迹地出手，将笨蛋的胳膊环在自己腰上。
又是许久。
与从小跟母亲弟妹一起生活的路遥不同，萧彩是在部队大院里长大的，多年以来一直跟着父亲跑来跑去，很少见到妈妈的面。所以，她才养成了这种类似男孩子的大方性格。
而她的父亲，就是这个城市里驻军的参谋长。
终于，女生的语气已经不再那么生硬，但还是带着一点恶狠狠的感觉。“笨蛋！你连句话都不会说么？”
“那个，好吧。别伤心了，节哀顺变，人死不能……”虽然路遥这个时候还不是完全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顺着女孩的话去做总没有错。只不过他完全不适合安慰人，这几句话说出来完全只起到了反效果。
萧彩被气得再次俯下身去，用自己的嘴唇堵住了下面那个可恶家伙的笨嘴。
只不过，这次，没有流泪。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萧彩的声音再次悠悠地响了起来。“不要跟我提那个人！他死了没有我根本不操心！我一点都不难过，真的，我可高兴了！来，我笑给你看！”
路遥这次识趣地没有再说话，只是在自己的右臂上稍微加了点力度。
“我恨那个男人，他根本就不配做我的父亲！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这样！抛下我和妈妈不管，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好久都不回来！！妈妈好不容易才过来看一趟，一顿饭没吃完，他就被电话叫走了！电话算什么？！比妈妈和我加起来都重要么？”
“部队什么都没有给过他！评功评奖让给别人；调职调级他说别人优先；单位分房他总主动排最后一个，现在还跟那些小年轻挤单身宿舍楼里！”
“昨天晚上那些黑色的长龙那么凶！我和妈妈怕死了。别人家的老婆孩子都有男人拉着，都到那种时候了，他在哪里？”
“就那么一声不响地走了，走了。又要好久不回来，好久！”
“这次，他再也不回来了！”
“再也……回不来了……”
“妈妈没有哭，一直都没有哭。王叔叔他们来的时候，她就知道了，但是她一直在笑。王叔叔他们都哭了，可妈妈还是微笑着，微笑着。我不要再看见那样微笑的妈妈……”
“我也……不要哭……”
“爸爸——！！！”
感觉到女孩的肩膀再次无声地颤动起来，路遥慢慢坐起身子，将女孩无声地，紧紧地拥在自己怀里。
“你知道么？我有多羡慕你的家人，羡慕你妈妈，羡慕你弟弟妹妹。这些年以来，你一直那么认真地照顾着她们。虽然你家没什么钱，可她们一个个都好开心，好开心……”
“我和妈妈不求他能给我们多少钱，让我们过得多好，我们只想和他多呆几天。可就是……就是这么小小的一个愿望，他都从来不肯满足我们！”
“我好想他……我好想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