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科幻星辰的交响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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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7章 19.天与地的界限(2)

返回亚萨园的路上,我只感到疑惑。

从之前的对话来看,似乎克莉丝今日的突兀之举,是被那名叫做史塔都司的美少年所算计,但令人诧异的,是初知消息时,亦能保持冷静的冷睿,竟在那时表现出少有的失态,其中的原因,只怕并不简单——

“事情复杂了,看来,我必须留在帝都,直到仪典结束了。”

这时,冷睿突然开口,打断了我的思索。

“为什么?是因为那个少年,麻烦很大?”

“没错,相识至今,他的大局观不如我,但算计之精密……只怕帝都的动乱已是注定之事,唉,我真应该听姐姐的话,早些离开的。”

冷睿面露懊悔之色,黯然叹道。

“那么现在呢?你也来得及抽身吧?”

“不可能了,她太了解我的性格了,帝都动荡,我可以乐观其成,但是,如果沧云和克莉丝,将成为首选的牺牲者,而且还是被她算计,那么我就决不能袖手旁观了,否则,只怕我会愧悔终身的。”

冷睿露出坚定的神色,而与此同时,从他眼中的那份认真,我则确认了情势的严峻——类似的表情,我只见他露过两次,分别是与弗雷德纵论天下大势,以及与肖沧云对弈时,在无意中流露出来的,而这,却使我愈发好奇……

能被冷睿如此重视,那个与他有着神秘羁绊,亦敌亦友的美少年,到底是什么人?

.

认真起来的冷睿,其行动也是异常的迅捷,刚一回到弗劳伦斯城堡,便立即找到简,说明了除神秘少年外的全部情况。

“如果是刻意的谋算,那么我此刻设法,只怕已是迟了。”

尽管这样说着,但正品着红茶的简,还是放下茶杯,召唤仆人,命令他们去抹掉克莉丝的报名资料。

“想来如此,但目前情报不足,也只有暂时等待沧云那边的结果了。”

冷睿点头,认同了少女的判断。

“这方面暂且搁置,我比较关心的,倒是那个平民女孩儿,与沧云到底是什么关系?”

“啊?这……。”

该说是女性的直觉么?重新坐定后,冷静聪明的公爵小姐,第一句话便直奔主题,立时让冷睿呆若木鸡——毕竟不知道肖沧云是否向简提过此事,站在维护好友的立场,一时之间,他也真不知该如何回答。

不过这时,少女却放弃了询问:

“索尔,不用回答了……从小到大,沧云的心事从不瞒我,但几年的时间,他却对这个女孩儿绝口未提,甚至这次,明明是希望他的姐姐,出手帮助他的朋友,却不敢面对我,而要你代劳,那么事实,也就显而易见了。”

明显是洞察了一切,但平静的语气中,却难以看出少女的态度,不过冷睿还是竭力为好友辩解道:

“简,我想你误会了,我来见你,这是我的提议,因为当时他不够冷静,此外,对于克莉丝汀小姐,平心而论,其人的确有其闪光的一面,就连我也很佩服她,并认为这个女孩子,有资格做我的朋友。”

“但索尔你必须明白,沧云的婚姻,绝非如此简单——帝国的体制,身为名门之后,即使是父亲这样的开明者,也决不可能允许沧云与平民女子结合,可以说他们的关系,从一开始便是绝望,沧云心性纯善,如果这样发展下去,等到冲突爆发之时,当年他父母的悲剧,无论如何,我不希望在他身上复现!”

决绝的言语下,简眼中的忧心神色,却怎样也无法掩去,甚至连我都颇为动容,而冷睿则更是无言,沉默许久,才轻声叹道:

“我能理解的,名门世家既是百年传承的荣耀,却也是无可逃避的束缚……但是眼下,如果强行阻断他们,只怕沧云同样会很痛苦,所以,手段上还是缓和些好。”

“嗯,你说得对。”

简赞同的点头,但是,不知道是不是该说太过巧合,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却突然打开了。

一向从容恬淡的温文少年,竟堪称是极之仓惶的冲了进来,不仅额角上的汗珠明显可见,甚至还紧紧的压着心脏部位,明显是一路跑过来的。

“沧云,你做什么!你身体本来就不好……”

见到弟弟脸露痛苦之色,简的身体顿时微微一颤,随即便快步走前,与冷睿一道将疲惫不堪的少年扶住。

“姐姐,救救她,她被抓进了监狱!”

没等别人询问原因,稍微稳定心神后,少年立即看向表姐,目露哀求之色。

“不要着急,先和我说清经过,到底怎么回事!”

简扶着弟弟的肩膀,眼睛平静的凝视对方,

而似乎被姐姐的镇定所摄,肖沧云的情绪似乎也稳定了下来,开始匆匆讲述起事情的经过……

“那么,你在图书馆找到了那位克莉丝汀小姐,而她不仅不肯放弃,甚至更不解释,只是要求你离开,而就在这时,不知为何,太子手下的侍卫却突然赶来,公开宣读命令,将这位小姐抓进了洛基堡监狱?”

“是的,我明白当时已经无力阻止,只好来这里,求姐姐你帮忙了。”

紧张、不安,无限的期待,以及隐含的一丝坚决,少年的眼神着实让人同情,不过遗憾的,是对面的绝美少女,依然是面色凝重,似乎丝毫未曾被少年所打动:

“太巧合了,阴谋的气息太重了……只怕背后还有伏笔。”

片刻的蹙眉沉吟后,少女敛容看向肖沧云,淡淡道:

“如果是洛基堡……的确是拖延不得,那么多余的话先不说了,沧云,我只问你一点,你对那位小姐的感情,眷慕也好,恋爱也罢,但就现实而言,你肯为她付出怎样的代价?或者说,你肯为了她而对抗家族规条,甚至是放弃贵族身份吗?”

“……我希望未来能与她一起。”

明白事关克莉丝的生死,一瞬间的犹豫后,肖沧云坚定的正视着简,大声道。

“我知道了,那么其他回来后再谈,索尔,可以麻烦你陪沧云吗?我曾去过那里,你们要尽快,否则那位小姐恐怕会有麻烦。”

微微颔首,简立即快步走到桌案旁,在一张信柬上写了几行字,又签上了名字,随即递给了肖沧云。

两名少年快步走出房间。

.

半小时后,洛基堡监狱门前。

第一次知道冷睿还有飙车的技术,在世界塔尤加特拉希下,他直接挥退了弗劳伦斯家的司机,亲自驾驶着漂浮车,仗着车上的弗劳伦斯纹章,基本上是见人过人,见车过车,以赛车般的速度,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横穿了四分之一个帝都,赶到了位于中间园北郊的监狱门前。

在看到监狱的模样时,我的心情不由一凛——

阴森而压抑的高大灰色堡垒,被惨白色的高墙所环绕,简单的色调搭配,却充分彰显出了弥漫于其上的,阴森可怖,甚至让人隐隐感到绝望的气氛,大有传说中巴士底狱的感觉。

似乎是感受到了同样的压抑感,两名少年也不由微显紧张,刚一下车,就急忙走到监狱大门处,向卫兵要求,会见典狱官。

因为身着贵族礼服,而肖沧云更是佩上了弗劳伦斯家徽的关系,看到胸前的“白色书籍”纹章后,卫兵表现得相当恭敬,很快就把两人带到了监狱内的会见室,一个身着帝国军中校军装,身材横壮,留着油亮光头的粗壮中年人,便匆匆赶来。

“日安,典狱官先生,本人是芬特男爵,这位是弗劳伦斯子爵,我们此来,是奉斐迪南太子殿下之命,带走不久前,以政治犯身份被押入监狱的克莉丝汀小姐,还请阁下协助。”

看到对方身上那隐藏不住的凶横气息,冷睿微微沉吟,随即止住了张口欲言的肖沧云,而抢先开口道。

完美无瑕的贵族礼仪,从容自信的语气神态,少年的高贵气度,使得典狱官不由肃然,态度也表现得相当客气:

“日安,子爵先生,男爵先生,本人是典狱长贝克中校,的确,这位小姐在一小时前被押入本监狱,那么,两位先生,可有殿下的手谕吗?”

“没有,但我们持有弗劳伦斯公爵小姐的亲笔信函。”

冷睿给了微显疑惑的肖沧云一个自信眼神,继而从容道。

“弗劳伦斯公爵小姐?但男爵先生之前说,这是太子殿下的命令……当然,我毫无怀疑两位先生的意思。”

典狱官用力挠了挠光头,露出疑惑的神情。

“这一点……犯人可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其罪名,也不过只是妄议时事罢了,至于为什么是公爵小姐的信函,这一点,我不方便对阁下亲口解释,但是为了公爵小姐的名誉,还希望阁下谨慎斟酌。”

冷睿露出一个神秘,兼又有些暧昧的微笑……终于知道他想做什么了!

斐迪南对简的占有企图,完全是帝国内尽人皆知的事,而且据资料记载,这位帝国太子还真有些好色的名声,现在再加上冷睿模糊不清的话语,配合上克莉丝的表面情况,这一切综合起来,该让这位典狱官怎么想?

摆明就是太子欺侮民女,然后他的未婚妻在吃醋嘛!

本来可轻可重的政治罪名,顿时被淡化无迹了。

而更狡猾的,是事后如果有人追究的话,那么很好,命令是假传斐迪南的,释放函却是简的,一切根本就对不上!别人追问起来,难道这位典狱长敢公开说出斐迪南与简的关系,以及他是在妄自揣测?可不说的结果,责任也只能被这个凶狠的光头男一个人背了!两名少年那里,只要在弗劳伦斯城堡找个人证,断然否认就好,根本无法牵扯到他身上!

真是阴险啊……看来冷睿这家伙,绝对是一个彻底的腹黑男,以后一定不能得罪他才是。

现实中,也不出所料,稍微想了一下,那位典狱官果然露出了一脸“心照不宣,完全理解”的暧昧,甚至是淫荡笑容……当然,反映在那张暴徒般的脸上,是足够丑陋就是了。

达成了所谓的默契,接下来就很容易了,为了表示对未来“太子妃殿下”的敬意,那位典狱官亲自带着执意要求进入监狱内部的两名少年前往关押克莉丝的监室。

一路行来,按照典狱官所介绍,地上建筑部分所驻扎的,是两个陆战大队,共计三千名的帝国军士兵。

而监狱内,超过十二万名的犯人,大多被关押于洛基堡地下,多达三层的监室群中。

地下第一层,关押的是持有杀人、强夺等罪名的普通重犯。

地下第二层,关押的是持有叛乱、谋逆等罪名的政治犯。

地下第三层所关押的,则是……

“是有所忌讳吗?如果为难,贵官就不必说了。”

看到行动成功,随着心情的好转,肖沧云也恢复了一向恬淡谦和的君子风范。

“也不是这样,一般的规定,对于两位阁下来说……其实他们是政治犯,主要是和二十年前的事有所关联的人。”

“改革派?是贵族?”

比较了解当年的详情,于是冷睿讶然道。

“不,都是些死不悔改的贱民了,有弗劳伦斯公爵大人在,当初的那些帝国精英,又怎么会……。”

“喔,那些贱民还真是不值啊。”

只是很平常的一句话,但已经相当了解冷睿的我,却能从他的口气中,感到一丝淡淡的不屑,看来他对弗劳伦斯公爵当年舍弃这些平民,而全力保护贵族的行为,明显是有所不满。

“索尔,你……。”

同样感到了冷睿的态度,但毕竟为身份所限,肖沧云只好无奈的看向好友。

“只是出口无忌罢了,抱歉,继续走吧。”

不想让好友为难,于是冷睿很明智的转换了话题,随即,两人在典狱官的带领下,开始进入地下。

只是,随着逐渐的深入,看着周围的环境,两名少年,甚至连旁观的我,脸色都愈发阴霾起来。

我也曾看过些《基督山伯爵》、《悲惨世界》之类的书,对于旧时代监狱的黑暗描写,多少是有所准备,但是,当亲身接触到现实时,那种强烈的感官冲击——不得不说,如果亚萨园是天堂,那么,这里无疑就是与之相反的地狱了。

在这里,黑暗遮蔽着光明,阴冷取代了温暖,肮脏替代了洁净,恶臭驱散了芬芳……其环境之恶劣,都与亚萨园,呈现出截然相反的样貌。

穿过一道道厚重的钢门,踏足于冰冷而粗糙的石板,听着水滴碎落于石板的单调声音,我视线所及的,唯有那无数道巨大的铁栅之后,暗淡的阴霾中,那不可计数的呆板而重叠,给人以毫无生命力之感的囚犯们……

事实上上,已经不仅是没有生命力了——或坐或卧着的他们,那褴褛的衣衫下,羸弱到瘦骨嶙峋,好像下一刻就要死去般的身躯,还有那糅合了绝望、失落、恐惧、无奈等百般情感,而最终归于麻木的神情,与其说他们是人,我倒是觉得行尸走肉更合适一些。

“这……这样的人,就是曾经的暴徒?”

比之于我,更不曾触及这残酷的世界,尽管是为了打破压抑的提问,冷睿的声音,却明显带了一丝颤抖之意。

“是的,阁下,本监狱关押的多为重犯,比如这个来自行星‘伏尔泰’的犯人,就曾用**,杀害了著名的拉格纳伯爵及其家人。”

看起来对犯人的情况很了解,典狱官随便走到附近的一个铁栅前,用力提起一个倚在铁栅边的年轻男子头部,冷冷道。

而这个犯人,竟丝毫不曾挣扎,就好似典狱官提着的,并非是他的头颅般,只是无力的闭着双眼,仿佛正沉湎于另一个世界。

“竟然不反抗吗?真难想象,这样的人会做出如此可怕的事情,那么,典狱官先生,他的犯罪理由呢?”

不忍目睹这样的场景,肖沧云下意识的闭上了双眼,倒是冷睿,虽然声音微颤,却还是坚持问道。

“伯爵对罪犯的妹妹,曾行使过**。”

典狱官回答的很平静,完全是理所当然。

“喔,是因为妹妹被贵族玩弄了啊,那么他的妹妹呢?不算是从犯吗?”

“在犯人犯罪之前,那名女犯已经死在了伯爵大人手中,所以也就无从追究其罪行。”

“奸杀?那位伯爵还真是懂得享受乐趣,嗯,很好,很好……那么,这个监狱的犯人,其犯罪理由大致都是如此了?”

此时,冷睿的声音反而开始平静下来,但是,眼中那冰冷的视线……毫无疑问,这将是暴风雨之前,最后的一刻平静。

“大致如此,其实以两位阁下的尊贵身份,是不必置身于这样的污秽之地的……如果两位没有意见,那么由下官单身进去,将那位小姐带出来,在沐浴梳妆后,再交给两位阁下如何?”

似乎也感到了冷睿的反常,于是典狱官急忙讨好的说道。

“不必了,索尔,我们继续走吧。”

这时,一旁的肖沧云睁开了眼睛,黯然垂头的同时,拍了拍冷睿的肩,以帮助好友稳定心绪。

“嗯。”

一瞬间的呆滞后,冷睿点了点头,只是之后的路程里,他的视线,却再也不曾向两侧的监室投去,步伐也仿佛逃避似的逐渐加快。

终于,三人到达了监狱地下第二层的尽头。

虽然生活设备简陋至极,但监狱内的监管设备却颇为先进,特别是地下第三层,在典狱官连续使用了声纹锁和瞳相锁后,重合金制成的大门终于缓缓打开,同时,一股陈旧的腐败气息,也将我们包围其中。

“威廉二世皇帝陛下曾有敕令,对当年的政治犯永不释放,因而这第三层监狱,除定时提供生活物资外,已经与外界隔绝了二十年,这位小姐,还是这么长时间里,第一个主动要求进到这里的犯人。”

“自己要求?为什么会……。”

听完典狱官的解释,冷睿顿时讶然色变。

“克莉丝,你在哪里?”

不过这时,他身边的肖沧云已然不顾脏臭,大声叫喊着,直接冲进了阴森潮湿的地下监室。

“典狱官先生,麻烦你在这里等一下,喂,等等我!”

冷睿表现得很有义气,乍一反应过来,便随着肖沧云冲了进去。

只是,刚走两步,当地下监狱的景象尽入视线的一刻,他便愕然站住。

只因为,并不很大的监室内,我们目中所见的,竟都是四下散落的尸骸!

是的,虽然昏暗的灯光极难视远,但环视几十米见方的房间内,一具具四散于地,隐隐闪现暗黄色光泽的人状模型——我相信这是裸露的尸骸,感受着浓烈而逼人的腐臭味道,毫无疑问,这个所谓的地下监狱,不知何时,早已成为了那些改革者的墓穴!

而此刻,在冷睿前方不远,或者说是肖沧云的面前,我们所要拯救的少女,正端坐于墙角的污泥中,虽然脸色苍白,但她的神情平静,大大的眼镜后,所流露出的目光,也是极之安详,只是,唯一可怖的,是在她的怀中,赫然,竟抱着一具瘦弱的尸骸!

“克莉丝,到底为什么?不,你没事吧?”

见到这幅诡异的景象,肖沧云明显乱了方寸,快步走上前去,就想把少女扶起来。

但是,少女却仿佛躲避般,向后退缩了少许,让开了少年的扶持。

“为什么,克莉丝?到底发生了什么,告诉我!”

面对少女无言的躲避,肖沧云立即跪身下去,一任身上的华服被污垢所沾染,只是诚恳的看着对方,认真道。

“……沧云,就在前天,我的父亲去世了。”

曾经的少女,说话时虽然很轻,但这更多的,是出于性格的腼腆,但是,在这一刻,同样是很轻的声音,我却从中,明显听出了凄凉和寂灭的味道。

这样的声音,为何会出现在眼前的少女身上!

“伯父去世了?你不是……”

肖沧云呆滞的道,自称是孤儿的少女,却会突然拥有了死亡的父亲,这一变化,让他无法反应过来。

“是的,就在这里……。”

少女失魂落魄般的笑着,用力抱紧怀中的尸体,一滴珠泪,瞬时从眼角滑落:

“——对不起,沧云,我一直在隐瞒你,我的全名,叫做克莉丝汀.舍尔,而我分别了八年,甚至至死未见的父亲,就是我怀中的这个人,他的名字,叫做……希尔伯特.舍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