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历421年11月13日夜,第二次亚特兰蒂斯会战进入最终阶段,面对殊死决战之后,己方在承受惨重伤亡的同时,主帅之一更是重伤昏迷,而后方又突然陷入纷乱的不利情形,亚萨军的士气,最终被压制到了极低的程度,就连主导战局的将帅们也不例外。
但是,悲观绝望的人,却并非是全部。
“不,大家不要绝望,我们还有机会!”
在得到海克利斯军再度进攻的讯息后,就当亚萨军指挥层集体沉浸于阴霾时,突然间,一道清美,但却异常坚定的女声,却如同一缕阳光般,在这重重环绕的惨淡愁云中,开出了一丝希望的道路。
“姐姐!”
看着快步走到指挥室中央的简,肖沧云失声叫道。
“请大家不要放弃,我们还没有山穷水尽!我之所以在这时贸然赶来,就是因为手术中的索尔,在不久前,竟在昏迷中挣扎着喊出了一声‘奥路菲’!”
以沉静的神情环视着四周,包括通过特殊线路接入视频通讯的三位军团指挥官,此刻,少女璀璨如星的眸子中所露出的,只有让人为之安心的理智和坚定。
“奥路菲……索尔在这个时候念起他,是想说……”
心中大为诧异,于是肖沧云低声沉吟道,似乎是在逐字逐句的,分析着这个名字所代表的意味。
不过,在他的话音出口同时,位于众人瞩目中的少女,已然抢先做出了有力的结论。
“不错,就是这样,以索尔在帝都之乱,以及之后历次激战中表现出的战力,海克利斯以三敌一,甚至也无法致其死命,会出现这样的战斗结果,合理的解释只有一个,就是对方也付出了极为惨重的代价,甚至连杀死索尔的余力都没有!”
很明晰的分析,就在这一瞬,肖沧云终于想通了简的目的。
“……不错,正是如此!”
于是,在下一刻,肖沧云已然鼓起勇气,大声说道:
“正如姐……不,弗劳伦斯上校所说,如果是这样的结果,那么在这一刻,即使身受重伤,而索尔却还以意志力,在昏迷中喊出奥路菲的名字,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他要告诉我们,他已经击毙,至少是重伤了敌军主帅!”
虽然心中还是有所疑问,但已然领会简之意图的肖沧云,在这一刻,已然开始全力配合起对方,试图以藏有水分的事实,鼓舞起亚萨指挥层在苦战之余,而被第二次帝都事变打击的近乎崩溃的士气。
“主帅重伤,后路被断,现在两军的情形同样糟糕,如果还能鼓舞起一些士气,那么战局胜负……索尔,无论如何,我绝不会辜负你的努力,一定!”
想到重伤的好友,肖沧云的神情,已然在不觉间充满了意志和勇气。
不过幸运的是,在现实的效果上,凭借着冷睿在第一次帝都事变中耀眼夺目的英雄表现,简这番并不确凿,甚至有些算是凭空得出的推论,还是引起了亚萨指挥层极大的共鸣。
“不错!下官见过帝都之乱中,芬特将军对那台帝国军星骑士的完全压制,以此类推,如果能重伤芬特阁下,海克利斯人至少也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海克利斯那个小毛……不,年轻主帅已经死了,现在就是拼最后一点毅力的时候!一定不能输给他们!”
“为了芬特将军,一定要奋战到底!”
“……。”
一时间,笼罩在亚萨军指挥层心头的,第二次帝都事变所带来的阴云,竟然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则是将领们激愤的斗志。
“虽然有些欺骗……但是,没有别的办法了!”
尽力压制心头的少许歉疚,把握住部下群情激奋的时机,肖沧云适时做出了强力的鼓舞言论:
“各位!正如大家所想,现在无论如何不能放弃,为了祖国的自由,我们已经付出了无数牺牲,并在海克利斯人的攻势下奋战至今,而且我们还有机会,只要能抵挡住海克利斯军的最后一次进击,那么士气大降的他们,就只有惨然溃败一途!”
“这是我们将要面对的最后一道难关,也是芬特将军不惜牺牲自己,而为我们留下的最后机会,各位,为了芬特将军的牺牲,更为了我们的祖国不致沦亡,请大家与我一道奋战到底!直到取得最终的胜利!”
“愿追随司令官阁下!”
几乎在话音落地的同时,无数激昂的声音,便已然将指挥室的空气充满,一时间,随着无数讯息的飞速传递,冷睿的重伤,反而使亚萨军如同回光返照般,士气猛然强力的振作起来,第二次帝都事变所带来的不良影响,也瞬时被压制到了最小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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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亚萨军陷入窘况,主帅不得不依靠不确定推论欺瞒部下的时候,肖沧云等人不知道的,则是在他们的对面,海克利斯军的军心,却也同样徘徊在崩溃的边缘。
简的猜测虽然有所臆断,但其中的一部却的确接近了事实——虽然没有当场死亡,但方铭的牺牲,所换来的奥路菲同样重伤的结果,却的确极大程度的打击了海克利斯军的士气,甚至造成了其指挥层内部的意志分裂。
从最初时携着屡战屡胜的气势而来,到之后的屡屡受挫,被迫陷入六个月之久的持久战,最终落入现在的苦战不下,甚至主帅重伤,三名星骑士伤折其二,相对亚萨军本土卫国作战的主场优势,长途远征的海克利斯军,能以客场地位,在亚萨军的天才将帅团前,始终保持优势的进攻性和压制力,这固然有其兵力和编组上的优势,但很大程度上,也要归功于奥路菲以坚定的意志力排众议,将进攻的战术意图贯彻到底,但是,其带来的副作用,也就是当这支支撑其战斗意志的精神脊梁轰然断折之时,海克利斯军内部所产生的动摇和震荡,也变得格外强烈起来。
而在这种情境下,依然能推动海克利斯军发动起最后的,也是对亚萨军几乎致命的攻势,这一切军事行动的最大功臣,是在奥路菲重伤后,以副帅身份接替其指挥权的第二舰队司令官施陶芬贝格侯爵。
但不可避免的,在侯爵做出进攻决定的同时,也立即就遭受到了海克利斯将帅团的强力反弹:
“侯爵阁下,我等无法认同阁下的决定!此刻情势,以军学常理推算,我军胜算不过五五之数,何况即便能胜,战后又如何扩大战果?即使勉强进攻得手,后路被断,后勤不稳,只怕继续远征下去,日不落之都之前,便是这千万大军葬身之地!”
“德里克阁下所言不错,何况……侯爵阁下,恕本将直言,阁下虽然地位尊崇,但在储君殿下性命危亡之际,阁下无视主君安危,贸然置其性命于生死赌注之上,此等举动,绝非为臣之道!”
一个人从军事角度,另一人则侧重政谋,海克利斯军中持退兵意见的代表,王国军总参谋长德里克中将以及第三舰队司令官费舍上将可谓费尽口舌,但是,让他们无奈的,是面对着这番情理俱备的劝谏,年轻的侯爵用以回答的,却只是一句平淡而坚决的话语:
“两位将军,平心而论,其实本人也想撤军回国,但是,如果是在此刻,我不认为亚萨人会给我们这个机会。”
“阁下,您的意思是……?”
侯爵的话语让两位将军有些摸不着头脑。
“两位都是宿将……但到了此刻,两位却还没有看破吗?眼下情境,不客气地说,我军已然是被逼至败亡边缘了!”
说到这里,本来安坐于指挥席的侯爵竟突然站起,而本来是平凡无奇的脸庞,随着其坚定意志的扩散,竟也发出了丝毫不逊于奥路菲的威严气势。
“阁下,此言未免有些丧气……。”
震惊于年轻侯爵的危言,两位将军试图解释些什么,但是,话刚出口,却已然被侯爵断然打断:
“我明白两位想说的,是主动权操于我军之手,故而我军的退却尚有机会,但是,在我看来,此刻的情势,却绝非如此简单!”
“战争胜负,不仅在军力多寡,更在人谋,以此战而论,我们面对的两名敌手,一人精于大略,操势高妙,另一人极善运筹,谋算精微,这两个少年统帅的携手,堪称珠联璧合,我军以优势兵力,依然被迫与他们缠斗至今,甚至双方都被逼入死局,敌方的运筹,更绝非军学常理所能推算!”
说着,侯爵竟不由露出一丝钦佩的苦笑。
“此刻,两军战事都已经走到极点,正是一子定生死的关键时刻,现在只须我们稍露退意,只怕局势立时便会逆转,到了那时,以敌方将领的谋略……恐怕我军绝不会有安然而退的机会!”
“阁下所言确实有理,但毕竟只是猜测……。”
虽然同样对亚萨军指挥层的能力表示认同,但对于侯爵仅仅因为“人”就忽视“理”的逻辑,两位宿将依然不能完全认同。
“两位阁下,也许是本人狂妄了,但是,既然奥路菲殿下当初将指挥权交托给我,那么即为殿下绝对信任我之判断,而以我看来,此刻情势,我军唯一的生机,就只有战胜亚萨军,之后才能安然班师!”
“阁下!还请三思……。”
“我意已决,两位请不必多言!”
虽然话语还算客气,但面对两位宿将的苦劝,侯爵的语气,却是毫不动摇的坚决,而见到这幅情形,两位海克利斯宿将也无法再劝,只有奉令离开。
就这样,随着两军指挥层最后意志的传达,六个月来,超过一千五百万大军进行的超大规模宇宙战争,在这一刻,终于奏响了最终的音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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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自13日午夜开始至今,战斗已经持续进行了超过18个小时,而对于士兵素质有所缺陷的亚萨军,以及离开家乡超过六个月以上的海克利斯军而言,在这样的境况下强行继续作战,被疲劳度、士气、心态等因素限制,两军将官在部队的指挥上也就不可避免的受到了极大的外力干扰,在德里克、张元等防守型将领的阵线还好,但在偏于攻击的将领麾下,比如吕贝克中将的海克利斯第六舰队和亚度尼斯中将的亚萨第二军团中,其所发动的攻防甚至一度失去了组织性,而变成了士兵们单纯凭借血气之勇而进行的殊死奋战。
在这一刻,在超过数万立方公里的浩瀚星海中,唯一能见到的,只有无数的变形战斗机群,与对面的战舰群进行着少有理智的搏命对冲,伴随着导弹的爆鸣与光束的荧光,无数年轻的生命,就这样迅速消逝在虚空中,无分身份,无分国家,无分种族。
“为了亚萨的自由!”
“为了海克利斯的命运!”
“为了芬特阁下!”
“为了奥路菲殿下!”
同样有着处于时代洪流中的祖国,同样有着具备个人魅力的统帅,在两军官兵的体力与意志都已消耗到极限的此刻,支撑他们豁出性命,不惜代价最后战斗下去的,同样也是两军所最后比拼的,就只剩下了一份精神上的执着。
不过在这方面,亚萨军无疑要占些优势,“自由”、“革命”这些词汇,作为纯精神领域的存在,对于拥有完备物质享受,思想偏于安逸的中上层社会成员或许不算什么,最多也只是一个激昂的口号而已,但是,对于在亚萨贵族压迫下生存数个世纪的下层民众和官兵来说,它们却无异于一个点燃希望炽焰的精神之光,而在帝都革命已然胜利的此刻,为了不被海克利斯征服,而落回到以往的悲惨命运,此刻的亚萨军队所爆发出的意志力,则无疑是具有压倒性的。
当战斗进行到半个小时时,豁出性命,甚至不惜携带着大量炸弹,驾驶战机以自爆方式毁掉海克利斯战舰的亚萨驾驶员就开始大量出现,而面对这种无畏的自杀攻势,已经同样失去了战斗掌控,而只能陷于大规模混战的海克利斯军立时就变得无措起来,其部分战线甚至出现了强烈的动摇。
于是,在决战开始的一个小时内,战场态势就开始逐步倾向了亚萨方面,其最擅攻击的第二军团,甚至已经开始了反突击,而部分击破了正面海克利斯军第三舰队的防线,继而完成了对其阵线的反压制。
“亚萨万岁!”
看到己方胜利在望,亚萨军的通讯网立时变成了欢呼的海洋,而其进攻的力度也越发加强,而与之对应的,则是在海克利斯军的指挥层中,一时尽被沉重的阴云所笼罩。
“阁下,退兵吧,我们输了!”
压抑的气氛持续了大约三分钟,终于,一位少将率先开口,说出了“失败”这被双方同时视为禁忌的言语。
但是,孤身立于指挥台前,关注着前方战场的施陶芬贝格侯爵,却迟迟不发一言。
而在数秒钟后,当侯爵回过身来,看向身边的将领们时,侯爵的目光,却只是变得更加坚定。
“革命……自由,很诱人的口号啊。”
侯爵微微一笑,但随即,他已然用尽全身力气,将左手断然挥下:
“但精神力量,也并非只有“自由”一种,传我命令,旗舰向前突击,集中机动部队直攻蒂阿兹要塞,此次胜败,在此一举!”
“侯爵阁下!”
“此战不胜,我军已无归所,与其死在那时,早死片刻,又有何妨?何况我军尚有最终底牌!”
面对部下的惊叫,侯爵沉声低喝,而其坚毅的话语,立时便让部下在绝境中,生出了最后的一线斗志。
而也就是这一线斗志,使得战局在数分钟后,立即开始了进一步的变化。
本来两军在三个方向上均势对攻的态势,竟然逐步变成了亚萨军在边缘方向上占据压倒性优势,甚至已经开始了对海克利斯军的外线包抄,而与此同时,海克利斯军则抓住机会,孤注一掷的,集中兵力在中央发动起无比凶猛的攻势,伴随着施陶芬贝格侯爵的指挥舰向前,其锋锐所在,已然直指亚萨军的阵线核心。
“即使同归于尽,也要死战到底……果然高明。”
看到战局转变为此刻的惨烈态势,蒂阿兹要塞内,肖沧云不由苦笑起来。
如果蒂阿兹要塞的主炮还在,那么侯爵所发动的中央突袭,则无异是自寻死路,但是在要塞主炮已毁的此刻,相对于边线上的三个军团,本来是最强点的阵线中央,却反而变成了最弱的一环,而确实的把握住这个机会,利用外线诱敌而趁隙进行中央突破,对于施陶芬贝格侯爵精准的战术眼光,即使是敌手,肖沧云也不由暗自感到钦佩。
但钦佩归钦佩,可侯爵的举动,却立即便将一个几乎无法选择的难题摆在了肖沧云的面前。
此刻情势,亚萨军正处于边缘优势而中央劣势的局面,如果这种局面持续下去,那么战事很可能会陷入中央指挥中枢被击破的惨局,但是,一旦中央要塞进行退避,对于胜负正处于僵持状态的此刻,所带来的士气动摇,则同样会造成战局的全线崩溃。
退?不退?
面对着敌手所打出的这最后一张将会决定此战胜负的底牌,被巨大的压力所笼罩,一时间,肖沧云竟陷入了少有的迟疑之中。
“如果死战,那么要塞,只怕姐姐、索尔还有大家……而且最终结果也不能保证,但如果退了,那么,战局肯定立即就会大逆转……。”
“而且更糟糕的……虽然还不确定,但是,如果对方手中还有哪怕一名星骑士,而面对此刻的要塞,其压倒性的攻击力……可恶!”
凝神思索着,不觉之间,冷汗已然糊满了少年统帅的额头,而其不觉间微微颤抖的手指,更是完全表明了少年心中的强烈紧张。
……
但是,就在这一刻,战场观测员突来的一声大叫,却让少年的意识被迫返回到现实:
“司令官阁下,敌军侧后方位置,突然有不明舰队出现,速度极快!”
“不明舰队?”
肖沧云脸色剧变,迅速走到指挥席前,控制计算机将战场图像放大开来。
而下一刻,他的身体,已然突兀的坐倒在指挥席上:
“这,这难道是……。”
赫然,在他面前的战场图上出现的,是一支从规模上判断,大致在六千到七千上下,编制约为宇宙师的机甲部队。
但是,当把图像的一部分集中放大时,就能发现,其中所出现的机体,要比亚萨军的变形式战斗机小三倍左右,而其流畅的外形,威严的深色外装甲,以及给人以强大锐利感的头部,唯一能使人联想到的,只有那些之前只有稀少的数量,但却以无比强大的战力纵横于亚特兰蒂斯战场的梦幻机体。
星骑士!
赫然,出现在战场边缘的,竟是一片星骑士的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