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骑士决斗的结果影响到正面战场,是在11月14日的凌晨六时,也即决战进行到第六个小时时。
“怎么会?竟然转为了防御阵型,海克利斯这是要退军?”
以敏锐的战术眼光,看穿了海克利斯军的阵型转换,蒂阿兹要塞内的肖沧云不由疑惑道。
他的疑惑并不奇怪——事实上,就在一刻钟之前,在两军的战斗已经达到白热化状态的情况下,为了取得突破,施陶芬贝格侯爵已然极为果决的将半个第二舰队,也即六千艘以上的战舰压到了亚萨第一军团所在的方向上,面对着两倍于己的兵力压迫,张元之前竭尽所能才维持的战线,几乎在第一时间就被强行突破,为了应对这一攻势,肖沧云不得不将手上绝大多数的预备队,甚至包括残缺的指极星队全部增援到了这个方向,才勉强维持住了阵线的完整。
但是他很明白,此刻,在长期的激斗之后,亚萨军所暴露出的破绽正在增加,特别是兵力的劣势和士气的低落,这几乎是不可逆转的绝对因素——并非是指挥艺术的缺陷,事实上,以他为首的四名亚萨将官,都拥有着极强的用兵家素质,而他本人更是堪称绝世的天才,但是,客观条件的重重限制,以及敌手同样出色的指挥,却使得他们即使竭尽所能,却也只能把目前的平衡态势继续维持下去,勉强让己方做到“不败”,却没有任何逆转战局的空间,而这个结果,也就意味着失败其实是一种必然,唯一有所差别的,也只在于具体的时间而已……
但谁曾想到,以对手的强势,竟会在这个已经离胜利不远的时刻,突然调整阵型而开始后撤,而导致这个变化的原因……
“如果说这一战中有足以逆转战局的因素,那么……索尔,是索尔!一定是他那边取得了战果!”
可能的原因并不难推断,特别是联想到冷睿本人在历次大战中全是靠“擒王”成功的“战史”,肖沧云第一时间就几乎猜到了事实真相,不过,他接下来心中所浮起的,却是一阵浓重的,对好友状况的担忧。
“命令各军团司令官,立即抽调精锐的分队搜索可能的宙域,对了,要携带维修艇和医师,务必尽快找到芬特将军!”
大战开始的时候,肖沧云对冷睿还极为挂心,几乎每隔数分钟就要问询一下冷睿所在的位置和情况,但随着不久之后,白羊座开始启用大范围精神攻击,处女座也开始散布高能粒子,分战场附近的雷达和搜索设施的运作立即受到了严重的干扰,加上双方的星骑士都不约而同的担心误伤己军,因而在激斗的同时,也刻意的将战场不断向主战场外围移动,而两军正面的交锋也不断趋于激烈,肖沧云终于不得不放弃了对冷睿的关注,而将全部心力投入到了战场指挥上,而就此失去了与冷睿的联系。
因此,在这一刻,即使少年的心中再紧张不安,却也无法在第一时间找到冷睿的行踪,而只能焦急的站起来缓缓踱步,等待着搜寻工作的最终结果。
而这一结果的确认,是在十五分钟之后。
“找到芬特将军了,但,但是……搜寻队的报告,将军的生命正,正处于垂危状态!”
“索,索尔!”
好似被雷亟一般,少年的面孔霎时变得惨白的毫无血色,幸好背后还有座椅,但即使如此,少年却也仿佛是丧失了意识般,双手不自觉的微微颤动着,就这样狼狈不堪的跌坐了下去。
“怎么会……索尔……他说过,他有信心的……怎么会!”
因为从相识之时起,冷睿数次在危难关头的奇迹般表现,因此在这一次,尽管明知这是无比艰难的危局,但在冷睿的坚持之下,肖沧云还是做出了让步,就这样让好友孤身而去——而在这一刻,这个选择,给少年带来的,则是心中无比的悔恨与伤痛。
“索尔……。”
喃喃的念着好友的名字,少年颓然的挥动手臂,陷入了懵然的无意识的状态中。
不过幸运的,是在少年懵然跌坐的下一刻,通讯回路中,一个沉静而迅捷的女声已然响起。
“我是大本营情报副总长弗劳伦斯上校,请报告详细情况的讯息,特别是芬特将军具体的伤势!”
“姐姐?”
第一次在通讯中听到简的声音,肖沧云的神智不由为之一醒。
作为大本营的情报副总长,事实上,在这数个月的时间里,亚萨军的通讯与情报渠道全部都处于简的直接管制之下,但是长期以来,明白冷睿对于自己的这份信任,并出于一种不希望在军队中显露锋芒的想法,在帝都时纵横于政场的公爵小姐,却长期保持了一种低调和沉默的姿态,只是默默的为两名少年提供着必要的情报与讯息。
可是,在冷睿重伤的这一刻,虽然在态度,至少是从语气上看,少女还是保持着以往所秉持的平静和理智,但是,一向明智和自我约束的她竟会打破自己的约束,而利用手中的通讯与情报渠道直接插入肖沧云的对话,足见她的心情,其实远非像表面那样平静。
“是的……将军的右肩部骨骼已经完全粉碎,据诊断碎骨直接刺入了肺部,对呼吸系统造成了很大威胁,目前正在运输舱中进行紧急手术,另外将军的皮肤也有很严重的类烧伤反应,还有就是极为大量的失血……。”
“这……这样……。”
这对姐弟的学识都颇为广博,听了大致的报告后,也就明白了冷睿的“重伤”究竟到了什么程度。
“右肩骨骼完全粉碎”、“碎骨刺入肺部”、“皮肤重度烧伤”、“大量失血”,这其中的任何一个,都足以对一个正常人造成致命性的威胁,何况现在,竟然是四种危急情况叠加在了一起!
这根本就不是什么重伤垂危,简直就是将死的状态了!即便冷睿拥有着超过常人的身体素质,面对这种情况,其结果也……
“索尔……。”
“立即命令要塞内最优秀军医,立即集结到离登入口最近的手术室,准备抢救芬特将军!如果能够救活,那么全部提升一级,不,三级军衔!”
得知消息之后,少年再度陷入了懵然,不过幸好他的姐姐却依然以过人的意志力和理性,快速的说出了一番最为现实和有效的命令。
“是,是的……命令所有的军医!我也马上过去!”
再度从懵然中被惊醒,肖沧云第一时间也急切的说道。
“不行,沧云,你必须留下!”
不想,不想简却对此表示了坚决的反对态度。
“姐姐!”
“那里有我去就够了,作为亚萨全军的司令官,你此刻的任务,是留下指挥亚萨全军!不要忘了,现在一切都没有明朗化,至少,我们不能让索尔舍命换来的战果白费掉!”
“姐姐!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在想什么战果?不要阻拦我,我一定要去!”
心中充满了痛悔与恼恨,因此,面对着简所表现出的这种坚执和理智,特别是其中掺杂的一些功利性,肖沧云竟然很少有的扔开了温和内敛的姿态,而明确的以激烈的话语,表示了自己心底的坚持。
“很好,那么,沧云,你现在扔下你的职责,让海克利斯人打到这里,就可以保住索尔的性命了吗?“
但是,出乎肖沧云的意料,简的态度却更加坚决,而其话语中秉持的理性逻辑,更是让心神大乱的少年无从反驳。
“不要忘了,沧云,索尔当初推举你到这个位置,是因为相信你比他更善于统帅大军,一定可以挡住海克利斯的攻势!但是现在,在他重伤垂死的时候,你准备却就这样放纵感情,背弃了他的这份信任吗?”
说到这里,简的声音突然变得严厉了起来,而这,是在一年前的帝都大学屠杀事件后,她第二次用如此激烈的口吻对肖沧云说话!
“姐姐……。”
面对着少女更加坚决和理性的意志,少年终于选择了退让。
“那么就这样,尽好你的职责,我先去那边了。”
匆匆的说完后,简立即挂断了通讯,而与此同时,在她所在的工作舱室中,坐在各式各样的通讯和分析设备前的亚萨军官们,几乎同时惊讶的看到,明明是在很适宜的温度条件下,但在他们的面前,那位出身帝国名门,素来表现着贵族式的沉静优雅,极少表露情绪的少女军官,那秀丽绝伦的脸上竟第一次明显的露出了仓惶与焦急的神情,甚至连白皙的前额上都渗出了些许细微的汗珠。
就在军官们的注目中,少女放下了手中的通讯器,随即一边简单的指示了一下他们的工作,一边以一种比平时略快的步伐走到舱门前,将门打开。
而在舱门再度合上的一瞬,军官们隐约的听到了,几声好似快速奔跑般的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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并不算是触目惊心,事实上,当昏迷的冷睿被移动手术台送入要塞时,因为已经进行了紧急处理的关系,他重度烧伤的皮肤已经裹上了厚厚的绷带,肩部也被军队使用的医疗再生装置所包裹,但是,当看到昏迷中的少年痉挛的四肢,以及脸上不时露出的扭曲表情时,虽然表面上还是平静如昔,但简的心中,还是感到了一丝隐然的疼痛。
秉性理智的她,即使在看到心上人垂危的此刻,却依然没有莽撞的干扰医师的工作,而只是静静的伫立在一旁,静静地看着医师们将冷睿推入手术室,静静地等待着救治的结果——她很清楚,作为一个并不擅长医护技能的外行,不要说是走过去,即使只是站在这里,也不会对冷睿的救治产生任何益处,而正好相反,在她的认知中,作为一个亚萨的高级军官,在这战争结果还没有确定的一刻,她真正应该做的,是尽力稳定指挥战局的肖沧云的心情,并努力在自己的位置上控制亚萨的通信情报系统,为己方的胜利而继续贡献自己的力量。
但是,她却做不到。
虽然很清楚这一切,也明知无益,但是此刻的她,却感到很奇怪的,她竟然连一点挪动脚步的想法都没有,甚至连潜意识里,竟然也已经开始软弱而无力的逃避起了对“冷睿重伤”和“战争”这两件事情的一切想象——曾几何时,有着属于自己的,对于未来的理想,并执信着自己的能力与意志,绝不逊于任何一名男子的她,是从心底瞧不起帝都中那些沉耽于风花雪月,浮华享乐,却对于外界的一切都一无所知,在精神上更是软弱非常的贵族小姐们的,而由此开始发展,她对于所有意志软弱的人,都在心底有着一份浓重的排斥。
但是,在这一刻,她却不得不承认,即使是她本人,心中也还是有着软弱的所在,以往所存在的,只是有一个与她一同长大的肖沧云,但是现在,在这个位置里,却无疑又加上了一个冷睿。
有些木然的看着手术室的门,想像着一门之隔,正徘徊于生死之间的少年,不知不觉间,她曾经无比聪慧明睿的大脑已然变成了一片空白,而润泽柔腻的脸颊上,竟也感到了一阵隐隐的湿润……
但是,对于肖沧云而言,此刻的简,却反而是幸福的,至少,她可以无所顾忌的对自己牵挂的人付出一份忧伤。
但此刻的他,却连这样的权利都没有……
“索尔重伤……索尔重伤……索尔重伤……。”
“不行,我的心不能慌乱,至少要推测出……索尔既然能回来,那么海克利斯方面的损失也绝不会小,即使不是三名星骑士全灭,至少也是损失惨重到无暇再顾及索尔,但是这其中有一个海克利斯的统帅奥路菲在,如果是他重伤甚至是战死,那么不久前海克利斯的暂时后撤就有了合理的解释……一旦奥路菲重伤,而且之前的的攻击也受挫,那么无论海克利斯的代理指挥官是谁,恐怕也不会有赌上全军,甚至包括主君性命而再度决战的胆量了,这样说,海克利斯的退军的可能应该在七成以上,可以说,是索尔用自己的牺牲硬生生的逆转了结果……索尔……。”
在指挥了大军长达半年之后,以往文弱内敛的少年,其心志已然练得坚强了许多,但是在此刻,肖沧云却依然是心神散乱,即使再怎么努力的摒弃杂念,却也无法将心神集中起来。仅仅是一段很简单的推算,他就花费了大约十分钟左右,才勉强的下达了接下来的命令。
“命令各军团,适度收缩并做出防御阵型,加强警戒,另外让士兵分批休息,但不论海克利斯军做出什么样的动向,即使是退军,也不需要追击,不要中了敌人的圈套。”
“是!”
回答的声音颇为低沉,比起温和谦逊,淡薄内敛的肖沧云,素来率性随意,而后又刻意扮演了一段时间“铁血元帅”的冷睿在亚萨军中的人气远不如好友,但以其锐利直率的作风,更是有着从灭亡帝国之时起,数次在危机时刻力挽狂澜的殊勋,他在亚萨军中的威望却无人可比,因此,在得知这位少年英雄竟面临着生命威胁后,在蒂阿兹要塞的指挥室中,不仅仅是肖沧云,甚至几乎是全部的亚萨军官,都已然陷入了低沉和伤痛的情绪状态。
但不管怎样,命令终究还是被传达下去,不过,就在此刻,突然间,负责与第二军团通讯的军官突然喊了起来:
“司令官阁下,亚度尼斯将军有紧急军情报告!”
“紧急军情?这个时候?……念一下吧。”
肖沧云心中不由微感讶异,于是便极力收慑心神,尽可能平静的说道。
“是!五分钟之前,就在我军与敌军脱离接触之后,有一艘来自我军背后的宇宙艇与第二军团取得了联系,发讯者,声称自己是第二军团司令官利昂库尔伯爵!”
“利昂库尔伯爵?”
肖沧云不禁失声道,看着屏幕上随即显示出来的,那个在自己的少年时代中所常见的,频繁去弗劳伦斯城堡做客的贵族将军头像,几乎第一时间,一个突兀的念头便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是,是帝都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