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一日的胜利,对帝都而言,无疑是欢乐而沸腾的,但对于冷睿而言,或许是因为执着于接下来面对海克利斯军的战略大局,另外,在心底,他也没有完全融入亚萨人这个群体的关系,开始的时候,他对于帝都人释放出的这种热情,还是很客观的,抱着善意的态度去接受,但是当这种热情持续了数天,而且在客观上已经打扰和打乱了他的生活步调时,不同于肖沧云的甘之如饴,在他的心中,还是不可避免的生出了些许厌烦感。
“神啊,说实在的,他们有这份热情来干扰我,还不如去外面和海克利斯人拼命来的有价值。”
如果听到这位坐在漂浮车中的英雄此刻那私下的抱怨,估计沉浸在“革命与自由”的热情中的帝都民众,他们的热情当即就会跌到冰点了。
“好了,阿睿同学啊,忍忍吧,你以为名人那么好当的么?‘智勇双杰’中的勇将大人?”
听到冷睿有些不近人情的抱怨,眼镜中的古代参谋不由微笑着调侃了他一下。
“智勇双杰”是不久前降服第六军团的“亚特兰蒂斯会战”结束后,帝都的民众加在冷睿和肖沧云两人头上的称呼,冷睿因为之前的击杀亚萨皇帝以及“擒王”行动而被称为“勇将”,肖沧云则因为临阵促使第六军团倒戈而被称为“智将”,不过,两个当事人对此,倒并不重视,肖沧云是因为性格中的谦虚自守,至于冷睿则是因为悠闲自如的性格,而下意识的对一切光辉荣耀之类的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
“好烂的称呼品味……听起来就像地下社团的打手头子……。”
这就是此刻的“勇将”,对于自己名头的评价。
“好了好了,别在意了,郁闷了好几天,这不总算是胜利了?一会儿的九人会议上,台下实力的消长,我想帝都以前的平衡也终于可以打破了,说起来,我在此之前还紧张了好长时间呢。”
这时,方铭不由微笑道。
“喂,不会吧……之前的事情,难道你自己都不确定?”
听到方铭的话语,冷睿不由感到一阵讶异,之前他在帝都的纷乱中,始终可以保持强大的信心,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有这个古代好友的存在,特别是对方口中说出的话语,常常能隐隐为他指出一个明确的,可以向前迈进的方向,可是现在,对方居然说自己都会紧张,那么,这也就是说……
“这当然了,历史在大方向上可能有些共性,但在细节上,可是有无数的偶然性存在的,喂,我当初可是说过的,我在一年前不过是个喜欢历史的普通大学生,现在的定位也只是一个时代观察者而已,对你的一些东西也只是个人的建议罢了,你一个天才少年,不至于把我这个普通人的话当成绝对真理了吧?”
方铭不禁笑起来,作为一个读过不少历史的大学生,他当然知道所谓“一个人指导时代”这种逻辑的荒谬性,更是没有把自己当作“时代的救世主”的狂妄想法,事实上,在帝都事变时,为了改变自己所看不顺眼的这个时代,当他终于冒险靠着几千年前的一些书本经验,“摸着石头过河”的指导冷睿改变了一些东西后,虽然表面上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但其心底的压力,却始终是相当大的。
“……还真是啊,这下,你是亲手把自己创造的神话击碎了。”
听完方铭的话,冷睿不禁苦笑起来。
从大半年前的相识开始,虽然态度很少有绝对笃定的时候,但凭借其过人的意志品格,数次从未出错的建议,以及危急关头的多次关键性帮助,在冷睿的心底,方铭这个古代人,在不觉间真的已经扮演起了“绝对正确者”的形象,直到不久前,冷睿因为帝都内部的恶性平衡而忧虑时,对他的信心才稍微有所动摇,但之后不久,第六军团进攻帝都这个新契机的出现,以及之后方铭为赢得会战提供的几个重要思路,却再度证明了方铭的“绝对正确”,因此,在此刻听完方铭的自我否定后,在释然的同时,冷睿却也不由隐隐生出一种失落的感觉。
“没关系了,从现在开始,你只要把我当个普通的,很可能会出错的外界参谋就好,其实说真的,真正属于,而且在创造着这个时代的,是你和你的朋友们,还有外面这些普通人啊。”
方铭笑了笑,意有所指的说道。
“我,还有他们吗?其实我内心的想法,这些民众的力量我是承认的,但是关于他们的方向性……。”
若有所思的,冷睿看向车窗外的,那些正早早的起来,自觉的清理街道和建筑的热情市民。
帝都保卫战后,一洗以往数日的死寂和沉静,恢复了充满着勃勃生气的状态的帝都民众,其身上所爆发出的生机和活力是惊人的,这些冷睿都客观的看在眼里,但是,每当联想起简不久前和他所说的,大军返回帝都前夕的未遂暴动,冷睿虽然不想,但还是不得不对这些这些民众有所保留。
“对民众具有的的判断性表示怀疑,所以有些不敢把信任交托给他们?没想到你倒还有少数者的精英意识,不过平心而论,这倒也不算什么错了,即使是我那个时代,也没听说过哪种政治体制是非统治,而是真正把民众放置于权利层之上的,其实从物理角度上说,人类社会的金字塔架构,还是一种比较合理的空间构型的。”
有些出乎冷睿的意料,方铭竟然没有反对他的看法。
“这个……方铭,从接触开始,我感觉你的想法,总觉的你应该是和我父亲一样,更加重视民众的啊。”
冷睿不由讶异道。
“对啊,但你可能理解错了,我说重要的是民众这个阶层,而不是说民众的小团体或者个体,如果这些小团体或是个体具备了足够的判断力和器量,那他们就可以算是精英了,反之,就只能算是底层的民众,就比如现在,帝都的民心是很沸腾没错,但是,如果海克利斯人打过来呢?你可以确定这些民众,就可以为了国家大义而奋不顾身的抵抗到底吗?”
方铭笑道,说到底,他并不是什么激进的民主主义者。
“……我不能确定。”
想到几天前的那场“反叛乱”闹剧,冷睿不由微微摇头。
“那么,如果是比较热血的青年学生和军官呢?”
方铭继续笑道。
“我想……应该会。”
想到自己在帝都内死去的那些朋友们,以及同样属于这个范畴的克莉丝、瓦迪埃、张元这些人,冷睿不由点了点头。
“要这些民众抵抗到底,这一点是对是错姑且不论,不过就我的意见,你目前的这种比较理智淡漠的心态倒真是没错的,这些激奋的民众,的确是极为强大的后方支援,但用以战场决胜,甚至是决定目前的帝都权利归属,作为分散而不可把握力量的他们,却是出不上什么力的,真正关键的,还是优秀的军队和金钱,乱世中,这才是最为可靠的资源。”
方铭很认真的说道。
“……按你的说法,似乎是有以民众作为能量,而以军队和金钱作为武器的样子,我这样概括,大概没错吧?要是这样的话,那按现在来看,你是不是想建议我,在接下来的会议上,应该不索取,但尽可能利用眼前的民心,而在帝都内部派系的利益分配中,在军队和金钱上取得有利的条件?”
冷睿想了想,随即说道。
“不错,我想说的就是这个,其实真说的话,我倒建议你最好能适当的改组一下目前的这个权力机构,只可惜你的性格淡然,没什么政治野心,所以这也就没有办法了,所以你还是尽快思考一下,该如何确保军队与金钱的取得,这个在接下来的对海克利斯战争,以及之后的政治博弈中,才是决定胜负的关键所在。”
方铭略带遗憾的说道,
与此同时,冷睿的漂浮车也终于在尤加特拉西的旁边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