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圣路易斯大教堂敲响的钟声,霍巴特又迎来了新的一天,和往常不同的是,整个霍巴特城都充满了节日的气氛,不论是在那雄伟而古老的城墙上,还是的那高耸的塔楼上都悬挂起了锈有各种纹式的旌旗,在北方日渐凛冽的寒风中随意抖动着。
此刻,在霍巴特城门下的荆棘骑士们同样也换上雪亮的铠甲,列成整齐的两队迎接那些远道而来的贵族们,每当带有某种家族纹章的马车经过时,骑士们都会动作划一的拔出马刀向客人们致以最高的敬意,当然能享受到这种礼节待遇的贵族,只能是这个森严体系中处于塔尖端的那一部分而已。
通向红堡的一路上人群攒动,人音嘈杂,一群年龄稍大的孩子们欢快的追赶在一辆辆路过的贵族马车之后,眼睛全都紧紧的盯着车窗口,期待着那些贵族老爷们能够从车窗里抛下来一些铜板,如果运气再好些,碰到某位慷慨的大老爷,拾到一两枚银币也是有可能的。
但是那些同样围观的大人们则没有这个机会,都被那些披甲带剑的士兵们牢牢的拦在道路的两旁,丝毫不容许靠近半步,而在霍巴特城内拥有这个权利的,只能是这些未成年的孩子们。
而在红堡前的橡树广场上,大量的士兵在广场上艰难的维持着次序,那些警哨声和人们的兴奋的嘶喊声混在一块,已经分不清谁高谁低了。
何况还有些好惹是非的年轻人带着自制的号角躲在人群中肆意起哄,场面显得极为混乱,好在荆棘团的骑士们及时赶到,才彻底威慑住了这群捣乱分子的活动,不过他们并没有使用任何暴力,他们所接到的命令是维持而并不是镇压,所以人们这段时间所积压的憋闷才得以彻底的发泄。
那些前来看热闹的霍巴特人已经把所有能够利用起来的地方都给占据了,包括那些橡树广场周围的店铺全都歇业了,这些便于瞭望的好位子都被用作当成临时的看台,就连树上,马车棚顶上都要挤上四五个人,对于他们来说,自从那位未来的领主罗斯去世以后,霍巴特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如此盛大的场面了。
“外面,非常热闹,今天是什么,日子”一间昏暗的房间中断断续续的传来一阵清脆的询问声。
“看来你已经掌握了‘虚空之声’与‘真视之眼’这两个法术的奥妙,也许在不久以后你就会发现它们的实用之处。”过了好一会儿,才传来布莱克苍老而虚弱的声音,与平常冰冷的言语不同的是,从他的声音中明显可以听出一种欣喜的味道。
“是的,我的老师,我见到城堡外聚集着非常多的人,我在这已经待了多久?”
“仅仅一天半而已”勃兰斯接口欣慰的说道,显然他知道赫利斯终于熬了过来,而他们所付出的代价也获得了应有的回报。
“怎么可能,直到刚才可以看到外面的世界为止,我觉得自己似乎经过了极为漫长的等待,好在我还可以思考您传授那些的法术,否则我肯定会疯掉。”
勃兰斯缓缓摸索着走到一颗悬浮在半空中的银茧前,这半透明状的银茧表面光滑湿腻,并散发着微弱的荧光,透过这层荧光则可以隐约见到一名少年蜷缩其中,如同子宫中的婴儿般安详自在。
“我的孩子,已经没有多少的时间可以让你继续躺在里面了,醒来吧”勃兰斯缓缓的的把手伸到银茧上,口里先是低声喃喃自语道,直到最后洪亮的那一声‘醒来吧’,一道强烈的白光消失在银茧之中。
此刻,赫利斯原本祥和的脸颊变得有些狰狞,双眼猛的一睁开后,如同溺水者般在银茧中开始挣扎起来,直到一双手终于撕裂了茧膜,浑身赤裸的从中艰难的爬了出来,双手撑地的跪伏在地板上,一边咳吐着那些残留在口腔中的液体,一边还不忘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室内有些混浊的空气。
“我的孩子,欢迎你再次回到人间,你慢慢就会适应这具新的身体,对于你来说,你还是你,唯一不同的就是,”勃兰斯说道这停顿了一下,耸了耸肩,才继续低缓而沉重的接着说道“很遗憾的是,以后在你这具身体之中,将永远流淌着甘斯特家族的血液,非常抱歉,这是我们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不,我并不怪你们,这是我自己的选择!”赫利斯第一次用如此决断的口吻说道,他并不后悔自己作出的选择。
在他看来,无论是在凡沙的家里,还是在苏德曼的庄园里,以及现在,他就如同在那些手艺人手中用丝线牵扯起来的木偶人,时刻都必须遵照着别人的意思而生活,而在以往最多只是深感厌倦,但也只能是默默的接受,哪怕他成为了一名魔法师后又怎么样?同样不能改变这一切。
但是,在教堂墓地里,凯瑟琳的墓碑前,赫利斯才真正的意识到这十六年来他最想获得东西是什么。
那就是自由,真正无拘无束的自由!
不论是从和他关系较好的艾琳娜、普洛特、阿尔塞、勃兰斯大师等人身上,还是从苏德曼勋爵或是莫丽莎夫人等这些大人物的身上,他清醒的认识到,光有利用价值还是远远不够的,因为任何一件玩具都会有被厌弃的那一天,而这一天也将是他的末日,他绝对可以想象得到,保守秘密的最好方式是什么。
在有的时候,他希望现实没有这么残酷,但很遗憾的是,那一段在凡沙的记忆开始慢慢退去,曾经某个可以在小广场上无所事事的乡下少年已然消失不见,至于换血,他倒是一点也不在乎,无非只是让记忆中的那个的他消失得更彻底一些罢了。
只有力量,足以自保的力量才是他现在最需要的,所以在当初赫利斯毫不犹豫的就选择参与到这项冒险试验中来。
勃兰斯听后只能是摇头苦笑,他还能说什么呢,于是避开了继续讨论这个话题,向一直盘坐在地上的布莱克打了一个手势,把站在身边的赫利斯轻轻的推向布莱克的方向。
“老师,您这是。。”赫利斯突然意识到勃兰斯大师和他说话时,双眼始终都是闭上的,一种不祥的预感在他心间徘徊不散。
“我的孩子,不要太介意这些,对于我们隐修士来说,光明与福音存在于我们的心中,用心灵来代替凡眼,引导我们寻找真理和生命的意义”勃兰斯马上反应过来,带着微笑淡然的说道,似乎他已经看透了这一切。
“禁术的威力还是远远的超出了我们的预计,但幸运的是,勃兰斯只是失去了视觉,而我则失去了听觉,但我们依然能够感知到你的一举一动,那是因为之前在我们和你之间所建立起的一条精神通道还没有中断,不过等你出了这扇门以后,恐怕将来的一切将由你独自一人来承担,而我们可能再也无法给予你实质上的帮助了。”布莱克蹒跚的走到赫利斯跟前,将手搭在他肩上,神情祥和的说道。
“什么。。”赫利斯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他真的没有想到两位大师居然为他付出了如此沉重的代价,他似乎觉得是自己盗取了这两位大师的生命。
“你看”布莱克虚手一辉,一面由水气凝结而成的冰镜凭空出现。
“这就是你”布莱克把赫利斯推向冰镜,为他的抹去眼泪,悠然的说道。
赫利斯突然被镜子中的人吓了一大跳,刚才的伤感立刻就去了一大半,连忙一边急切的大声问道“我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一边在自己身上摸来摸去,仿佛想确认下他所看到的这个怪物这并不是他自己。
在镜子中出现的赫利斯,可以说是已经完全面目全飞了,如同白蜡一般的皮肤,没有头发,带着暗红色的眼眶,鼻子位子也只留下了两个深陷的孔洞,那些暗青色的血管还隐隐可见,活像了一只被剥了皮的青蛙。
“是不是很有趣,和记载中的完全一样,这只是‘禁忌之体’的中间形态,你不用担心会始终保持这个样子,在你拥有了甘斯特家族的血液之后,你将完全变成狄亚克的样子,再也不用担心在身份上会漏出任何的破绽,事实上,从伦理上我都无法分清你和狄亚克之间的关系了,父神原谅”布莱克感叹的说道,在他的语调中充满了矛盾的味道。
“那我还有可能变回原来的那个样子吗?”这才是赫利斯最为关心的问题,换血他可以接受,但是要他完完全全的变成另外一个人,在心理上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禁忌之体’最特殊的地方就是对身体的控制,受术者可以随意控制自己身体中的每一个器官、组织,甚至可以精确到每一个汗孔的打开或闭合,所以在理论上是可以做到的。”布莱克如实的说道。
“那么,我是否可以在他们之间任意进行转换?”赫利斯有些期待的问道。
“很遗憾的是,你可能把禁忌之体想得太美好了,如果是这样的话,先不说它在教会中是被列为严厉禁止的,任何试图改造人体自然体系的行为都会被视为对父神权利的挑衅,你知道吗,教会之所以能够存在得如此长久,那是因为它并不缺少暴力机构,数千年来被送上火刑架的法师们难道还少吗?”布莱克警告的说道,他相信以赫利斯的才智不难猜到他的言下之意。
“可是。。”赫利斯非常好奇为什么两位大师敢于触碰父神的权威,但又不好意思提出来。
“是的,我必须承认,我们已经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罪孽,不过当你发现,你毕生所追究的目标就在眼前时,这种错误就已经注定存在了。”布莱克满怀感叹的说道,语气中还有那么一丝自嘲。
“我可以知道您所追求的目标是什么吗?”赫利斯对此也非常感兴趣,试探的问道。
“这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们一直想弄明白‘生命’是怎么一回事?尽管我们都是神职人员,但这些诸神都没有给予‘确切’的回答”勃兰斯遗憾的说道。
“生命是什么?”赫利斯不假思索的问道,
“无法解释,当年的线索在我们赶到时就已中断了,绝大多数的资料都被销毁,唯一有用的发现就是你脚下的这个魔法阵,否则我们也没有丝毫把握让你成功的活着出来。。。”勃兰斯突然拍了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极为惋惜的说道。
“所以你能活下来已经是一个奇迹了”布莱克不留痕迹的接过勃兰斯的话,使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显然他不再想提起当年所发生的那件事了。
“那。。”还没等赫利斯说完,就被布莱克示意闭嘴了。
“我们的时间可能不多了,如果你想永远保持这幅模样的话,我并不介意继续讨论下去”布莱克用一种无所谓的口吻说道。
“噢,不,不,布莱克大师我听你的。”赫利斯连忙使劲的摇了摇头,尴尬的说道,虽然他极为好奇勃兰斯大师所发现的秘密,但他也知道自己目前还没有资格了解这些掩盖在历史之中的真相。
“嗯,闭上你眼睛,现在交由我们来完成这最后的一步,不过记住,在你心里一定要想着狄亚克的模样,这个法术很快就结束的。”勃兰斯走上前来,在赫利斯的肩膀上轻轻的拍了拍,安慰的说道。
“这个,应该不会有危险吧”赫利斯有些后怕的问道,显然他已然熟悉了勃兰斯大师他们的做事风格。
“如果你不想变成一个怪物,立刻闭上你的眼睛,把自己想象成想狄亚克”布莱克板着面孔决然的呵斥道,因为他感到自己的精神力已经难以为继了,所以不自觉地连‘威慑’这个法术也用上了。
在布莱克这突如其来的警告声下,赫利斯惊粟的发现在他脚下的木质地板在颤抖,连连发出‘嘎。。嘎’的求饶声,在房间中原本就极为昏暗的光线,此刻也被完完全全的逼退到墙角之下,紧紧的缩成一线。
好在赫利斯对这类精神法术有着一定的免疫力,不然他的动作就不可能还这么从容了。
于是他赶紧闭上自己的双眼,在脑海中努力的回忆起当初和狄亚克见面时的一幕幕,突然之间,他不由的想起了那首狄亚克整天唱到的童谣。
‘心知樵夫值得拥有你,而你也值得拥有樵夫,你坐在大地之上,献上残破的画卷,他就在那里,完完全全,字给自足,真真实实。。。’
时间在回忆中总是过得很快,虽然最后的法术已经完成,但赫利斯依然还沉浸在那首荒诞的童谣之中。
“小。。。小家伙”躺靠在椅子上的勃兰斯声音微弱的呼唤的道。
过了好一会儿,赫利斯终于回过神来,见到两位大师的状况后,连忙半跪到椅子跟前,握起勃兰斯满是皱纹的手,颤声问道“老师,您们这是。。。”泪水再次从赫利斯的眼眶中溢了出来,尽管与这两位大师的见面是出自于交易后的产物,但是谁对他好,在他心里还是非常清楚的。
“我的学生,你为什么哭泣,我们又不会死去,只是一年内再也无法使用法术而已。”勃兰斯实在无力移动任意一只手指,只好勉强的用一个微笑来安慰下情绪低落的赫利斯。
“但是。。”赫利斯有些哽咽道,此刻他非常后悔在出来的时侯没有向普洛特讨要一小瓶‘生命源液’,也许勃兰斯大师他们就不会这么难受了。
“在桌子上有份羊皮卷,那上记录着一些关于你‘禁忌之体’的数据和我们的猜想,对了,你快去取一把刀子过来。”勃兰斯显得极为无力的缓缓说道。
“嗯”赫利斯遵从了勃兰斯的意思,从桌子上取来一把匕首。
“慢慢的,用匕首刺穿你手掌瞧瞧看。”此刻,躺在椅子上的勃兰斯和布莱克均都微微的抬起了头,在他们眼神中明显流露出一种兴奋和期盼的执念。
在两位大师期待的眼神下,赫利斯实在不好意思拒绝这两位老人如此强烈的请求,于是他眼睛一闭,牙一咬,狠心的将匕首捅进自己的手掌,意外的是,虽然在开始的时候感到了一丝疼痛,但很快就被硬邦邦的冰凉所取代,当他睁开眼时,他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切。
一把匕首就这么横插在他的手掌心之中,除了在皮肤的表面带着一丝淡淡的血迹外,就再也没有别的什么异样,当赫利斯缓缓的拔出那把插在他掌心的匕首时,他惊讶的发现‘伤口’像是一个洞,天生而来的洞,里面甚至有粉色的细嫩皮肤,丝毫没有任何创伤的痕迹。
“成功了,恭喜你,我的孩子。”勃兰斯缓缓的把头放了下来,欣慰的祝贺道。
“嗯,终于成功了,据我所知,你是第三位成功完成‘禁忌之体’的受术者。”布莱克同样轻松叹了口气的道。
“那么,前的两位是谁?”赫利斯好奇的问道,他终于如愿以偿的获得了另一种神奇的力量。
“他们在古代都是非常伟大的人物,一个是它的开发者,另一个则是它的毁灭者。”布莱克打着哑谜的说道。
“是吗,那我就是其中的第三个?”赫利斯有些欣喜若狂的问道?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有一天可能成为像那些传奇故事中的大人物一样。
“不过,你所拥有的这个‘禁忌之体’并不是最好的,据我所知,真正的‘禁忌之体’至少可以做到全知全防,不必由受术者主动来控制肌体的任何物理变化,也就是说,在刚才你把匕首插下去时,你会感到疼痛,在潜意识里强烈希望自己不会因此而受伤,正是因为有了如此强烈的渴望作为动力,才导致了肌体迅速分裂变异,让匕首顺利的通过了你的掌心。”过了好一会儿,布莱克才缓缓的说道,他希望让赫利斯知道,不要太过相信‘禁忌之体’的力量。
“那么,我还是有死亡的可能?”赫利斯听完这些后,一下子变得有些沮丧起来,忍不住的问道。
“这并不是永恒的‘不死之身’,任何人都会死亡。”布莱克语气低缓的叹息道。
“我的孩子,你已经比别人站得更高,看得更远了,对力量追求是无止境的,难道你想在这没有彼岸的汪洋中永远沉沦下去。”勃兰斯皱紧了眉头,想劝服赫利斯。
“不,我知道”赫利斯表面上认真的回答道,但在他心中再也不能平静下去。
此刻,从外面的副厅中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湛蓝守护’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失去了效力。
“唉,记住,不要试图再去改变自己的容貌,至少在你有能力前不要这样做,把这些衣服换上,去吧,你的任务开始了,千万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这件事,知情者除了我们外,你就只能信任哈里。甘斯特了。”勃兰斯满怀遗憾的叹息道,他知道赫利斯并没有把他的话给听进去,而是在力量渴望的误途上越走越远了。
“谢谢您,我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