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无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暖洋洋的阳光似乎已把春天融化。
洗梳一番后,无名便迫不及待地来到银号,把五张一万两的银票换成了一些小数目的。见到手中揣着的一大堆银票,无名眼睛都快直了,就差流出口水。
那换钱的老头也是一愣一愣的,看着无名一身血衣,满脸疑惑,差点就去报官。不过又想了想,万一真是个江洋大盗,那岂非惹祸上身,说不定还会丢了老命,这番思量之下,才打消念头,上了趟毛厕来舒缓情绪。
喜笑颜开的无名走出银号后,立马去买了套衣服,这一穿之下,果然变了个样。虽谈不上气宇轩昂,但配着一张秀气的脸庞,还是引来了不少少女的注意。
可一眼之后,却谁也不敢在看下去了,一道长长的疤痕从眼下一直到了嘴边,有些可怕,至少对女子而言,定是如此。
无名当然知道,这五年来也早已不放心上,自顾自逛遍了武昌城。
这无偿城也当真繁华,特别是近日恰逢赵家家主赵长天的生辰,城内聚集满了来自五湖四海的英雄豪杰。有当众比武的,有海吹天侃的,无名也不由常常驻步聆听所谓“英豪”的光辉事迹。什么“江湖银棍”智斗“武林金枪”,什么“泰山二老”勇战“青城三婆”,什么“四川双雄”单挑“陕西四郎”等等。
一开始,无名还听得兴致勃勃,有些意犹味尽,但到后来,总是一番老辞陈调,不由意兴阑珊,索然无味。
无名登上了闻名天下的黄鹤楼。举目远眺,只见长江滚滚,翻涌奔腾,气势壮烈,不禁心涛澎湃,热血昂扬。景色亦是美不胜收,艳阳当空,山川秀美,水天一色,孤帆远影,几乎让人忘怀俗物,与这天地之间最和谐的景物融合在一起。
无名见之,也是深深陷于其中,所有辛酸苦难,所有世事情怀,在这一刻都化为浮华泡影,成了镜花水月。
待至清醒过来,却见两个穷酸秀才正在观景题诗。无名一时兴起,也信手一挥,正是“洪武三十一年,无名到此一游”。那些书生乍看之下,略有惊愕,微一沉吟,心中皆道:“高,实在是高。”
下了黄鹤楼,无名又游历了一番三台、八井、九湖,不过皆是匆匆看了一眼。此时已是月落西山,晚霞飘扬,醉人的晕红为这天际弥漫了些许诱惑,增添了不少韵味。
无名上了一间名叫“轩雨阁”的豪华酒楼,想到口袋中有的是银两,不禁想体会一下做“爷”的感觉。小二也极是殷勤,无名毫不客气地点了一大桌菜,一个人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不到片刻,忽然身后有人笑道:“小兄弟一人独食,不嫌寂寞么?”
无名不用转身,已听出是何方神圣。笑道:“怎么如此之巧,朱公子若是愿意,便坐下与我这粗人一起用餐。”
那朱胖子今日穿的是一身丝绸所织的白色华服,看来颇为贵重,但其大腹便便,穿在他身上也实在不敢恭维。他哈哈一笑,道:“小兄弟客气了。”说罢,便在一旁坐下,又叫了壶酒,痛饮起来。
无名菜足饭饱,朱胖子也略有醉意,二人话语不由多了。朱胖子道:“不知小兄弟家住何处,作日怎么衣衫褴褛,是否遭了强盗?”
无名没有喝酒,当然十分清醒,假意难过,道:“不错,作日在华山脚下,遇了一伙强盗,侍卫都死了,钱财亦失,只有我一人逃了出来。”
朱胖子点了点头,似乎略有同情之色,道:“幸好,幸好。哦,对了,不知小兄弟是否来参加赵堡主的大寿?”
无名道:“大寿?哦,是的,是的。”无名一路上略有耳闻,当然也知道是怎么回事。
朱胖子不依不饶,继续笑道:“作日见小兄弟虽然穷困潦倒,但神色间依旧威武凛然,想必定是名门之后吧。”
无名微微一笑,也不作答。
朱胖子以为无名默认,道:“对了,还没请教小兄弟大名?这名字我可定要晓得,说不定几年之后,就是名满江湖的大侠客,大英雄。”
无名见他好话说尽,马屁拍穿,定然有事相求,笑道:“朱公子好像也没告诉我如何称呼?”
朱胖子一拍脑袋,恍然道:“是极!是极!在下姓朱,单名一个燎字。这下该公平了吧?”
无名哈哈一笑,道:“公平是公平了,至于姓谁名啥,倒也不重要。若是朱公子有什么事,尽管直言,无须如此。”
朱燎讪讪一笑,道:“小兄弟果然目光如炬,一猜便中。那我也不客气了,请问小兄弟作日的好马是从何得来?家中是否另有好马?”
无名一时怔住,看来这朱燎当真是个“马痴”,竟又是为马而来。可无名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回答,总不至于说偷的吧。
正当无名一筹莫展的时候,楼下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赵姐姐,武昌的名胜古地当真是太多了,这一天下来,我累都快累死了。”说话者正是丁岚。
无名心中大叫倒霉,便道:“朱公子,小弟突然腹痛,想必是吃坏了肚子,就此告辞。”
朱燎一眼便看出无名是在借词脱身,不禁有些不悦,板下面孔,道:“我朱燎并非什么强盗,若是小兄弟不肯卖,就直说好了,何必惺惺作态?”说完,还用一只比无名腿还粗的“猪蹄”扣出了无名的肩膀。
无名急于想走,也顾不得太多。可是怎么用力也摆脱不了那“猪蹄”,看来这死胖子也是深藏不露,武功不低。
朱燎抓了片刻,见众食客眼神都想自己瞄来,不禁讪笑一声,放开了无名,道:“你不要紧吧?”
无名哼了一声,理也不理,直接向楼梯口跑去。未走一步,却又闻道:“华兄刚才登山之时,用的那招轻功身法可是‘雁去无痕’?”声音愈来愈近。
无名脑中轰隆一声,心中叫苦:“怎么这费常情也来了?”看来下楼已是不太可能,只得躲避半刻。
无名快步跑回,却一下子不知该躲在何处。朱燎看在眼里,大是奇怪,奸笑道:“小兄弟不是腹痛么?怎么又跑回来了?”
无名哈哈一笑,以掩饰尴尬,道:“想不到这痛说来就来,说去就去,我也拿他没办法。哈哈。”
朱燎嘴巴翘起,阴恻恻笑道:“小兄弟可是看见了不想看见的人?”
无名心道:“这死胖子果然不是简单的人,虽然外表看起来像头猪。”思虑半晌,无可奈何之下,只有苦笑道:“朱公子料事如神,我的确听见了一些不愿见面的人的声音。”
朱燎点了点头,道:“那好办,小兄弟跟我来就是。”
无名只得过去,不过欠了这个人情,想必又要去“弄”匹好马来还情了。
刚走几步,孰料此时又一个女声从身后传来:“咦,这不是朱大哥么?”语气甚是惊喜。
朱燎闻言驻足,立即转身,扫视一眼,笑道:“怎么这么巧,原来是赵家小姐,咦,这几位是……?”
赵小姐巧笑嫣然,皱眉嗔道:“朱大哥怎么还是如此见外,我都叫你大哥了,你怎么还叫我小姐?”
无名没有转身,不过总觉得这声音听上去也甚是熟悉。
朱廖呵呵笑道:“杉婷说的极是,若是不介意,那我以后便叫你杉婷了。”
赵杉婷当即笑道:“怎么会介意?杉婷还罢之不得有你这么一个有钱的小王爷哥哥呢?”众人惊讶之余,都是干笑了几声。
无名听了此话,也是一惊,才知这朱廖竟是当今武昌藩王楚王朱桢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