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武侠平倭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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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海外之役

舟山卫北方嵊泗列岛的外海上火光冲天,海面上处处飘散着碎裂的舢板和失火的战船,夜空中不时闪过燃烧的火箭,在空中发出呼啦啦的响声,在水面上拉出了一条条诡异的光线。高大的战船上早已经将布帆降下,以免被火箭烧着。敌对的双方根本已经没有阵型,完全的混战到了一处。主力舰上为数不多的火炮互相抨击着,可准确率都不很高,燃烧的巨大火球落入水中,轰然炸起数丈高的水柱再嘭然落下,带起的大浪和从空中落下的沉重水柱往往能将附近的舢板、小船整个的掀翻。偶尔有主力舰被火炮击中,清脆的木体炸响声和沉闷的炮弹爆炸声夹杂着炙热的热浪冲天而起,甚至能听到凄惨的叫声嘎然而止。在缺乏有效的救助之下,燃烧的战船逐渐的被火光吞没,战船上的人们纷纷投入水中,奋力得挣扎着脱离沉船所带来的漩涡,可是很少有人能挣脱漩涡所带来的强横的吸引力,无助的被托到了深黑的海底。

双方的主力舰周围已经围满了对方的战艇,无数的大汉口中咬着或刀或剑的兵器,矫健的顺着飞钩引下的绳索向主力舰上爬去。而舰上的弓箭手们丝毫不吝啬手中钢箭,将手中的强弓拉的弓弦圆满,一道道寒光向正向上爬的大汉们身上攒射。还有刀斧手轮圆了膀子,挥动手中沉重的巨刃砍伐着搭在船沿的绳索,可是那些绳索基本都经过浸泡,根根柔韧坚固,其中还掺杂了铁线铜丝,难以斩断。

船上船下酣战成了一团,不间断的惨号和鲜血就像远古的修罗战场。而在远处幽深的海域,停着另外两艘主力舰,上面站满了威武雄壮的战士。两艘船上灯火全灭,如同两座黑暗的堡垒在海面上载沉载浮。

关独手里紧紧握着舍命枪在海龙号主力舰中来回踱着脚步,不时向远处眺望,心中的不安已经到达了顶点。

李士奇正站在关独的身边,见关独心急如焚,劝解道;“关兄,盟主雄韬伟略,必定逢凶化吉,我们再等等,或许马上就需要我们这支奇兵了。”关独勉强一笑道:“希望如李兄所言。”

此时已是丑时,大战已展开两个时辰,但喊杀声不但没有衰弱反有增长之势。关独却再也待不下去,向李士奇焦急的道:“李兄,盟主原本约在一个时辰之前发动总攻,可现在已经整整过去了一个时辰了,如果再不出动,必将贻误战机。我去前边看看。这里暂时交给李兄。“不待李士奇回答,关独早已飞身纵出海龙号的船体,落在船下一艘轻便的独木舟上。而李士奇凝视着关独一闪而逝的背影,面上则逐渐浮起一股阴沉的冷笑。

关独全力驾着飞龙艇向远处的战场冲去,这飞龙艇船身狭长,两头高高翘起,破水轻易,船速极快,加上关独的操船技术十分的娴熟,只片刻间已经来到了战场外。却发现局势已经一片混乱,自己一方的主力战舰已经由刚开始来的六艘锐减到三艘,所幸盟主伍鸿基的主舰飞翼号仍然屹立于海上,不过也已经多处残损。而敌对的倭寇一方也损失惨重,仅有的四艘主力舰一艘已被击毁,而另一艘则正熊熊的燃烧着,冒着浓厚的黑烟,眼看就不行了,仅剩下两艘主力战舰督战。不过倭寇仗着地利人和,当真是人多势众。漂浮在海面上的不止有战船,甚至还有不少的渔船和舢板,上面都站立着不少的衣衫褴褛的倭寇和汉人匪徒。双方已经陷入了激烈的肉搏之中,主力舰的每一发炮弹都能带走许多人的生命,也不知道被炸的飞上了天的人中,哪些是敌人,哪些是自己人。大量的鲜血流淌到海水中,似乎把海水也染红了,借着熊熊的火光,附近海域仿佛成了一片血域。

关独见情况不妙,悄悄的将飞龙艇荡到一旁,从船中捡起一个革囊握在手中,又将身上衣衫除下,悄声无息的滑入水中。关独水性极好,如同入水的蛟龙一般,不消一刻钟的时候关独已潜到倭寇群船的背后。在倭寇仅存的两艘主力舰后,还漂浮着十几艘战艇,明显是一支生力军,船上满是弓箭手,正在为自己的箭矢上捆绑浸过火油的棉布。看样子是在制作火箭。关独径直潜到战船之下,从革囊中抽出一把小钻,这种小钻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将战船轻薄的船体转出一个窟窿来。

关独将胸中真气调匀,稳定住自己在水中的身子,用小钻在舢板之下轻轻的掏钻,小钻本来非常锐利,加上关独手力极大,几下功夫就将舢板钻漏。关独用手指将钻出来的小洞顶住不让湖水涌入,转手又从革囊中拿出一种胶状的东西,捏出一点涂在洞口,使湖水一时半刻不能流入。原来这种胶是洞庭湖联盟专用的一种水胶,此物虽然可以暂时阻挡水的浸泡,但片刻之后就会逐渐溶化。依法行事,转眼间已被他将这十几艘战船都扎了窟窿。船上虽然人数众多,但是无人不在紧张的盯着炙烈的战场,竟然没人发现关独的小动作。

待到完成之后,关独转身又潜回了飞龙艇上,操纵飞龙艇绕了一个圈,接近了飞翼号。拿起舍命枪,一个猛子扎到了水中,关独潜得极深,在黝黑的海底如同一条大鱼一般,虽然水中敌我双方都有水鬼在水下博杀,可是谁都没有发觉关独的存在,让关独一路向飞翼号潜了过去。

关独从水中慢慢的浮起,却险些被飞翼号上飞射而下的一只长箭射个正着,关独急忙扭动腰肢躲过,长箭在胸前寸许急擦而过射入水中,带起锐利的尖叫声。惊得关独浑身冷汗直冒。抬眼望去,飞翼号船体上已经爬满了手持大刀的倭寇和土匪,船上的官兵和身穿各式各样衣物的武林豪杰或弯弓射箭或招呼暗器,极力的抵挡。关独快速游到傍着飞翼号的一艘倭寇船,飞身跃上,船上仍有五六名倭寇跃跃欲试的想要顺着绳索爬上飞翼号。却突然见到冷不丁从水中冒出一条黑影,都是一愣。关独二话不说挺枪就刺,一名倭寇躲闪不及,被舍命枪从前胸刺入后心刺出。啊的一声惨叫跌落水中。其余的倭寇纷纷明白过来,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向关独飞身扑来。

关独将手中的舍命枪挥舞开来,顿时领起一阵寒风,战艇空间窄小,扑过来的四五名倭寇只觉眼前金光炸现,被关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中了要害,惨号声起,纷纷掉落在海水中。关独单手提着舍命枪,拽了拽搭在飞翼号上的绳索,一用力,身形霍然拔起,如同行走在平地上一样,快速的向上攀升。中途遇到还在往上爬的倭寇和匪徒,关独都是一声大喝,举枪就向他们的屁股刺去,中者无不惨叫连连,失手落下,在空中翻翻滚滚最终嘭然的落在水中。

如此数息之间,关独已经飞身跃到了飞翼号上,船上众人早已经杀红了眼,立刻就有数把兵刃招呼过来。关独一招“风卷残云”将兵刃架住,大喊道:“是我,关独!”众人这才撤去兵刃,也来不及说些其他,点了点头,转身扑向别处。

在混乱的船体上,已经有数个地方被倭寇突破,地上横躺了一地的尸体,一个弓箭手被倭寇突破了防线之后,愣是用手中的弓弦勒住了一个倭寇的脖子,活生生的将那倭寇的脖子勒折,可是自己也被那倭寇垂死挣扎时用倭刀刺穿了身体。两个人如同穿糖葫芦一般滚落在地,那倭寇将掉未掉的头颅搭在那弓箭手的胸前,脸上濒死的表情极其怪异。

关独皱眉看着船上的惨象,心里更加焦急,为什么飞翼号的情况已经如此紧迫了盟主还没有发动总攻令呢?难道…… ,不敢多想,关独纵身跃起,在空中四处寻找。却一眼就看到船尾处有十几个倭寇正在辗转腾挪、上下翻飞的攻击一个身穿墨绿长衫,袖口烫金的老者,正是自己的盟主也是义父的洞庭联盟盟主伍鸿基。看到伍鸿基安然无恙,关独心中的大石才算落地,满心欢喜的大笑一声,两个起落已经来到了伍鸿基身旁。

围攻伍鸿基的倭寇猛然间看到一条黑影拖着一条长枪如同浮光掠影一般来到面前,还没有任何反应,却听那大汉冷冷的一声冷笑,手中的长枪如同海啸爆发,洒起一片如潮的枪影向自己一方刺来。众倭寇全都心中大骇,从来没有见到有人能将枪法使得如此出神入化,竟然将所有的人都笼罩在长枪的攻击范围之下。每个倭寇都有一种错觉,就好像只有自己单独在面对那条大汉,而旁边的伙伴都如同不存在一样。而且这一枪气势强凝无比,枪尖前爆发一股锐气,仿佛枪都伸长了数尺,逼得十几个倭寇踉踉跄跄的不断后退,刚爬上来的倭寇还没等瞧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被挤得重新掉入了海里。

伍鸿基五十左右年纪,手中一把厚背砍山刀,却也不是什么神兵利刃,不过在伍鸿基手中却有化腐朽为神奇的能力。伍鸿基一路六十四式赶山刀法和关独的舍命枪法有异曲同工之妙,使发了有万夫莫当之能。加之伍鸿基一生为人慷慨好义、疾恶如仇,凡是落在他老人家手里的宵小之徒无不被整治的屁滚尿流、哭爹喊娘,江湖中人对此好评如潮,给伍鸿基起了个“铁面孟尝”的称号。

伍鸿基一张冷面已溅洒了不少敌人的鲜血,手中的砍山大刀也已经变成了血红色,不过仗着刀身坚固,是由千年玄铁造成,虽然斩杀了无数敌寇,仍然锋利异常。

关独一枪逼退倭寇后,急忙跨到伍鸿基身旁,急声道:“义父,你的五十名海东青呢,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这里?”

伍鸿基见是关独,眉头一皱,猛的抓住了关独的衣襟,吼道:“你们怎么还没有动,没有接到我让谷将军给你送的军令吗?”关独闻言已经懵了,匆匆的问道:“没看到您放的狼烟啊?就是看不到狼烟,我才独自跑过来看看发生什么事了,没见到谷将军的影子啊?” 伍鸿基一推关独,嘿了一声道:“狼烟草不知道被谁扔到了海里,我们发不了狼烟,谷将军自动请缨说是要给你送信,可是半个时辰过去也没见你有什么动静,我便将海东青分两批派往你处,可是都是杳无音讯,你们耽误大事了!”说到最后伍鸿基激动的须发皆张。关独被说的哑口无言,心中憋闷的想要仰天大吼。

两人旁若无人的讲话,却把一旁胆战心惊站着的倭寇气得个七窍生烟,纷纷大吼一声,挥舞着手中的兵刃重新扑了上来。关独心中正在为贻误战机懊恼不已,倭寇这一扑过来,正好激发了他的凶历之气,关独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手中舍命枪如同狂雷天降一般爆发而出,撕裂了空气发出刺耳的尖鸣,凶猛的枪势撕裂了倭寇的身躯,顿时有三名倭寇骨碎筋折,暗红的肌腱翻裂开来,鲜血爆发出来如同一片血雾。一枪之下三死两伤,死者死状凄惨无比。这一枪之威和着关独凛然的威风之气,吓得幸存的倭寇目瞪口呆,有的手中的兵刃也跌落在了地上。有胆怯者,吓得惨号一声,转身从高高的船体上一跃而下,仿佛见到了什么妖魔鬼怪一样。有人带头,早已丧失斗志的倭寇们纷纷争先恐后的跃下了船体,有的甚至还撞在了正在向上爬的同伙身上,一时跌跌撞撞,热闹以极。

伍鸿基见状微微颌首道:“阿独,你的舍命枪已经炉火纯青,武功已经超越为父了,不枉我一番苦心。”关独勉强一笑,紧接着道:“义父,接下来怎么办,我回去领着兄弟们从后面包抄过来怎样?”

伍鸿基沉思了一阵,问关独道:“难道这段时间你一个人没有看到,包括谷将军和两拨的海东青?”关独茫然道:“我们一直在关注战局,没见到从战圈中出来任何人啊。”

伍鸿基双眉更是紧索,思索了半天才艰涩的道:“恐怕今天事有蹊跷,先是狼烟无故被毁,然后又是我派去的毫无动静,难道……”伍鸿基面色沉重的对关独道:“阿独,你速回海龙号,看看是否有什么变故,如果一切正常,速来支援!”

关独重重的点头道:“义父稍等,我等片刻就来。”说罢就要翻身下船。伍鸿基猛地抓住关独的肩膀,道:“阿独,目前形势严峻,其中似有变故,你不可大意,一切小心。”说罢,沉吟了片刻,又道:“如有变故,切记一定要保全性命冲出重围,回到洞庭湖君山,保护你义母和燕飞到安全的地方。告诉燕飞以后弃武从文,从此不要再踏足江湖了。”

关独闻言大惊,道:“义父这是说什么话,我父子无数次出生入死,哪次不是逢凶化吉,义父怎么如今说这样丧气的话来。” 伍鸿基苦笑一声,拍拍关独的肩膀道:“希望是我多虑了,你快去吧。”

关独欲言又止的看了看伍鸿基,心中有些不安,没奈何战况紧急,只好道了一声“义父保重”,翻身跃向空中,就近找到一条小舢板跳了上去。那舢板上刚好趴着刚才从飞翼号上跳下来的倭寇,一个个或重或轻都被摔出伤来。关独猛地落在舢板上,把舢板震的摇摇晃晃。

那些倭寇见到船上那个恶鬼竟然又来到面前,一个个吓的狂呼乱叫,手蹬脚刨的从舢板上又滚落到水中,身手矫健异常。关独轻轻一声冷笑,冲着海里吐了口吐沫,操起舢板上的船桨向自己来处的海龙号冲去。

海面上激战都已集中在主力舰周围,关独的一条舢板丝毫不受人瞩目,加上关独操舟功夫独到,片刻功夫已经冲出了战圈。这时从身后传来了一阵骚乱的声音,关独回身望去,原来是自己方才在敌军身后做的手脚已经发作,十数条倭寇的战船已经东倒西歪,船上的人纷纷跳水,正七手八脚修补自己在他们船上转出来的孔洞。

关独觉得一种不祥之感始终围绕在他身边,义父方才所说的话分明就是临别遗言,闹的关独如坐针毡,恨不得马上飞回到伍鸿基身边。于是将手中的船桨舞动如飞,小小的舢板发出痛苦的吱呀声,在水面上划出了一道白痕向海龙号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