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天色渐黑,二老问刀枫将往何处,刀枫答道:“我就是向北而行,能走多远便走多远。”刀枫又问二老,二老一阵惆怅,巨竹老人说道:“在此五百年,外边的世界变成了什么样子?我们又该到哪里去?”怔了半天,寻竹老人说道:“不如先回师门看看,师父是否在?不过……已经过了五百年,不知道他老人家是否在山中。”
巨竹、寻竹二老在被困之时一心想着的便是脱困之后再去闯荡天下,如今终于脱困,却在方才的生死轮回中陡然间痛悟前非,不再复往日的豪情壮志。二人此刻决定重回师门而去,于是便辞别刀枫,各自祭出法宝,踏空而去,方向是正南,临行之前又再次嘱托,将来若有什么难办的事情,便到缥缈山中找寻二人,无论多难的事情,他们定当尽力而为。刀枫看着二老的法宝闪出的红光蓝光在眼界消失,才回过神来,又扫视一眼满地的枯竹,看到不久之前尚且好端端的一片竹海,如今却变成这般模样,心中也觉得甚是凄凉。本想去东边巨竹林瞧瞧,但想到一定也是和这里一般萧索,便没有再去。心中又想到那位困住“肥猪老人”和寻竹老人的前辈,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对鬼国的立国先祖如此着紧,况且他既然已经听我说出魔神消息,为何又连问都不问一声便离去呢?那女子说话之时刀枫正在蓝色光罩之中,因此没有听到女子的声音,方才二老讲述之时也没有提到那位修为高深的前辈是个女子,所以到此刻刀枫都还不知。又想片刻,长叹一声,向北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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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北几百里均是连绵起伏的猿翼山,山中猛兽甚多,人迹罕至。刀枫又尽挑偏僻之地行走,一路北去再没遇到旁人。出了猿翼山,再过单孤山、求如山、带山等山,因为刀枫为了不与犬戎国人碰面便沿着荒山行走,所以在行进方向也随着山势走向而偏向了西北,走了二十多天后,已经出了犬戎国地界。这二十天中,刀枫曾数次在身周布了阵,自己元神到灵海去看那巨竹寻竹的竹魄孩童,几次之后便熟络了起来,而两孩还是不会说话,每次听完刀枫的话总是拿手比划来比划去,嘴里咿咿呀呀叫个不停,可惜刀枫一句也听不明白,看着两孩甚是可爱,刀枫便给两人起了名字,红巨竹竹魄叫红孩儿、蓝寻竹竹魄叫蓝孩儿,两孩甚是满意。
二十多天之中,一路在深山密林中通过,红孩儿和蓝孩儿不断吸收沿路草木灵气精华修炼,进步不少。刀枫也发现自己的木灵海比其它四灵海宽广了许多,不过随着木灵海的扩大,其余四灵海也随着增大,刀枫明白这是因为五行相生的缘故。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又生木。如此循环往复,木灵海中木属灵气增多自然而然便使得火灵海、土灵海、金灵海和水灵海也相应扩大,只不过是扩大的规模远远比不上木灵海罢了。
自西北方向出了犬戎国界便进入了流火国,刀枫向来对流火国甚有好感,决定不再如在犬戎国内那般躲躲藏藏,况且他向来喜欢热闹,所以一进流火国便转上大路行走,虽然少了在深山之中欣赏异景的惬意舒心,在小城小镇中却多了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的热闹。红孩儿和蓝孩儿没有了草木灵气可以吸收,甚是不快,无奈刀枫坚持要走人多的地方,两孩却也是没有办法。
这一日刀枫来到流火国南部小城赫奇城,见城内热闹非凡。此城虽小,但人却很多,只见街道两边摆满了货摊,街上人头攒动,又见不远处一大堆人围住一个卖艺的摊子,不时传出敲锣打鼓的声音,不一会又传来阵阵喝彩之声。一路走过,看见街边茶楼酒肆林立,里边都是爆满,跑堂的小二忙的不亦乐乎。刀枫奇怪,怎么城中人人衣着光鲜,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像是过节一般。心中不明所以,于是走进一间客栈,里边已经人满为患,小二见又有客人上门,急忙迎了上来,口中说道:“这位公子里边请,今日人多公子可否将就一些与旁人搭个桌子?”刀枫点头说道无妨。便径直走了进去,环视四周,见大多数桌上都是杯盘狼藉,桌旁之人喝酒聊天兴致甚高。刀枫见仅有一张桌子旁还有一空位,只好坐了下来,桌上只有几壶酒,别的什么也没有,桌旁还坐着五六个人,看穿着是乡土之民,那几人少言寡语,各自喝着自己的酒。
刀枫问小二要了一壶烧酒,慢慢喝了起来。抬头看看四人,开口说道:“各位大哥,今日这城中是什么日子?怎么如此热闹,如过节一般?”那几人之中一人言道:“这位小哥是从外地来的吧?今天六月初八,是城主的三百岁大寿,城主爱民如子,深受百姓爱戴。听说今天晌午城主要带着随从到街上来转转,我们乡野之民也赶来城中瞧瞧城主他老人家。”刀枫恍然,天下各国之中最长寿的当数不死国和轩辕国,其余各国没有修行的普通人寿命都不甚长,最多也就三百来岁,而且能超过三百岁的人可谓少之又少,这赫奇城的城主能寿至三百,难怪城民如此看重了。于是说道:“原来如此,方才我一路行来,发现街上不少人与我一样也是从别国而来,城主真是德高望重啊,连他国之人都赶来为他祝寿。”
那人说道:“这个小哥就有所不知了,城主他老人家德高望重是不假,不过他向来对他国之人不善,尤其是犬戎国人。今日来给他老人家祝寿的基本上都是本国之人,他国之人却是来参加另外一场聚会。”
“什么聚会?居然来了这么多人?”刀枫问道。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听说好像是什么练武的人开什么大会,我们都是安分守己的乡民,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我们可不清楚。”那人答道。
桌旁另一人说道:“我知道,这赫奇城北五十里有一‘尝谷台’,过几天有很多的火仙要在那里集会,别国也来一些仙人参加。”
刀枫纳闷的问道:“火仙?还有仙人?那是些什么人?”
那人拿起酒壶咕噜灌了口酒,拿袖子擦了嘴边的酒渍,才开口说道:“这位小哥你真不知道吗?……你是从哪个国家来的?也许是你们那里不这么说吧!”
刀枫说道:“小弟是从不死国来的。”
刚才说话的两人,还有桌旁的其他几个人都露出羡慕的神色,刚才喝酒的那人说道:“听说不死国人人都很长寿,我们这里活到三百岁那便是极其少见的了,你们那里最少的也能活七八百岁,真是好啊!”旁边众人有人暗暗点头,有人随声附和。
刀枫急忙解释道:“小弟居于不死国荒山之中,并非不死国人,那不死国人是否真的长寿我却不知。”心中却道,嘿嘿,我是骗你们的,我不但清楚不死国人的寿命长短,还知道他们极其长寿的原因呢!脸上却是满是谦逊的神态。
那人又道:“原来你常居深山之中,难怪不知有火仙和仙人呢!在我们流火国中,有老祖宗传下来的神功法术,那是掌握种种用火的法门,习得此法的人上天入地无所不能,那便是火仙了。我们这些平常人哪有机会能见到火仙啊,有些人能遇到习过神功法术的火仙,运气好的话能跟着火仙去修行,那可是祖上积德,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在其他国家里边也有这样的人,不过不像我们流火国的火仙是用火的,那便是仙人了。”
刀枫这才明白,原来他们说的火仙、仙人是平民对修火、修真等修行之人的称呼。心中却也隐隐有丝伤悲,觉得平民百姓如此可怜,安分守己、老实巴交,不仅没有修行之人叱咤四方的豪情,连只是修行法术的普通人都被他们能当成“仙人”顶礼膜拜,一辈子都在自己的小小世界中默默无闻的生活,多么悲哀。
那人看到刀枫低头思索,回想起自己初次听说火仙的事情时也是十分的难以相信,以为刀枫也是不甚相信呢。便说道:“这位小哥,我说的可都是真的,不相信你问问他们几个!”随即又向桌旁几人说道:“我说的是真的吧?我们流火国的火仙那可是比其它国的仙人要强多了,这不,火仙大人们集会,那别国仙人却也巴巴地赶来参加。”
几人都点头称是,最先跟刀枫说话的那人说道:“小哥你以前没有听过这些事情,也难怪不相信,不过这些可都是真的。十多年前,我们临村有个小孩,听说便是被火仙带走学习神功法术,去年回到村里来探望父母。只是十多年的光景,那小孩现在可是厉害的不得了,一个人便把总到村里偷吃牛羊的几十头饿狼打死,还听说只要他的手对着枯柴一挥,枯柴就能冒出火来呢!”其他几人有不是跟这人一起的,没有听过此事,便七嘴八舌的追根问底。
刀枫轻叹一声,这些人对所谓的火仙和仙人这么崇拜,那自己不也算得上是仙人了吗?不知道为何,听着旁边几人对那人曾与火仙弟子有“近距离”接触得事情盘问不休,心里感觉到的竟是同情。
忽然街上有人大喊:“城主他老人家上街来了,就在街口看杂耍呢!”霎时间街上行人纷纷涌向街口的杂耍处,别处茶楼酒肆也早跑出许多人来,与刀枫同桌的几人咕噜咕噜一下子灌完酒壶里所剩的酒,呼啦一下跑了出去,其他桌上的大多数人也自然不比他们慢。刚才与刀枫说话的两人出门之前还叫刀枫同去,刀枫笑道:“小弟先在这里休息休息,一会便去!”那两人还没等刀枫说完便已经消失在门外了。
刀枫摇头苦笑,环顾四周,刚才还热闹非凡的客栈一下子冷清了下来,稀稀拉拉坐着几个人。刀枫看到其中几人便是修行之人,修为一般,想必是来参加修火者集会的。心想这赫奇城北的“尝谷台”便是传说中的炎帝神农尝谷之处吧,炎帝神农原是修火先祖,那在“尝谷台”立派的“神农城”可算是修火众门派中出类拔萃的了。“神农城”并不是真正的城,虽离赫奇城不远,却非赫奇城所管辖,何况“神农城”是修火大派,赫奇城想管那也是有心无力。
客栈中人少了,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几人都在独自喝着闷酒,并无人大声说话。那店小二也想到街口去看看今天三百岁大寿的城主,无奈老板脸色不善,因为方才客栈中的人一下子全走掉,生意冷清了不说,有好几个人乘乱没给钱就溜掉了。
墙角那一桌坐着两男一女在窃窃私语,他们把声音压得很低,不过刀枫修为甚深耳聪目灵,自己虽然不想偷听他们说活,可是那话却钻进他耳朵里来。
只听得那个女子说道:“这些乡下人,真是没见过世面,一个活了三百岁的老头有什么稀奇,像我们这样的修真者,三百岁的时候还只能算是刚活了个开始呢!”语气十分得意。
旁边一个男子附和道:“师姐说的没错,乡下人懂些什么,你没听到刚才那几个乡巴佬说到修火的人像说到神仙似的,一个人打死几十头狼算什么,不要说是师姐,便是我这样跟师姐修为差十万八千里的,要收拾几百头猛虎都不是什么难事!”刀枫听到这人拍师姐的马屁,心中好笑。
另外一个男子却冷冷地说道:“师弟莫要胡说,我们现在是在流火国,让人听到你如此瞧不起修火之人,那还了得?”
那师弟反驳道:“听到又怎么了?难道我们还怕了他们不成?”
师兄冷哼一声,说道:“不知天高地厚,流火国修火高手数不胜数,强过我们的比比皆是,像你这样大言不惭真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语气十分的不客气。
师弟待要发作,那女子急忙拦住,说道:“师弟你莫要生气,师兄也是为了我们着想啊师父经常对我们说‘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我们小心一些总是好的。何况此次我们下山来到这里是有重要事情做的,如果一不小心没有完成师父交代的事情那可糟糕!”师弟本来神色间十分生气,但是一听到那女子这么说,顿时换上笑颜,说道:“还是师姐识大体,难怪师父总是那么疼你了!”那女子还以一笑,那师兄却仍旧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容一言不发。
忽然街头传来震耳的喝彩声,那师弟终究是少年心性,听到那边十分热闹,便要跟师姐一起去看,那师姐笑道:“方才你不是还说他们是乡巴佬嘛,那外边的耍杂耍的也是乡巴佬,有什么好看的!”那师弟为了能让师姐答应,于是又开始拍马屁。
刀枫听着那师弟的话越来越让人觉得浑身起鸡皮疙瘩,实在是在这客栈之中呆不下去,便把酒钱放在桌上,起身走了出去。见街上除了摆货摊的人,基本上所有人都集中到远处街口那里了。刀枫听着那里有阵阵叫好声传来,便也走了过去。杂耍团外的人里三层外三层,早就围得水泄不通,刀枫只好也像别的一些人一样爬到屋顶之上,朝里边望去。
只见地上搭了个半丈多高的台子,大约有五六丈见方。台子边上放着一张大椅,坐着一个老头,身材魁梧,须发眉毛全白,满脸的皱纹,一看就是年纪很大了,不过精神却很矍铄。老头身后立着五个人,其中三个虎背熊腰看穿着像是侍卫,还有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刀枫心想这几个应该就是赫奇城主和他的随从了吧。再看场中,站着一个中年汉子。
那汉子抱拳朗声说道:“刚才在下献丑给各位表演了一段上刀山,多谢捧场!今天是城主他老人家三百大寿,我们杂耍团的老师傅本来已经不再表演,今天为了给城主祝寿,特意准备表演一段绝活,现在就请出我们的老师傅!”
台下众人欢声雷动,刚才那汉子的表演已经让他们大开眼界,如今又有更有绝活的老师傅献艺,他们更是喜不自胜。只见擂台旁一个临时搭建的草棚里走出一个老头来,身材高大,腰板挺直,一下跃上台来,台下又是一阵叫好。那老头先给赫奇城主行了一礼,然后抱拳环顾四周,说道:“今日城主大寿,在下就先变几个桃子来给城主祝寿!”只见他伸出双手来,示意底下众人自己手中空无一物,然后右手从袖中抽出一小块布巾来,抖了一抖,盖在左手之上,叫声“变”,在拿开布巾时,手中已经多了一个拳头大的桃子来。赫奇城主和旁边的那少年少女都鼓起掌来,台下众人更是掌声不息。那老头如此几次,变出六个桃子来,放在木盘之中,端来献给赫奇城主。赫奇城主十分欢喜,笑呵呵的接了下来,给身边诸人每人一个,自己也拿起一个咬了一口,连声称赞桃子好吃。
那杂耍团的老头也是十分欢喜,有接连变了几样小东西,博得一致喝彩。之后那老头说道:“在下还有一绝活,不过需要一个人来跟在下共同表演。”说罢径直走到赫奇城主面前,行礼说道:“可否请城主屈尊跟小老儿共同表演完这个绝活,这样小老儿便能圆满地结束表演杂耍的生涯了!”赫奇城主正要说话,旁边一名侍卫说道:“不行,城主什么身份,怎能也如你这般街头卖艺!”那老头听了这话甚时尴尬,却听得赫奇城主呵呵笑道:“无妨无妨,我便去跟这位老弟一块表演!”于是立起身来,也走到场中,随从五人也跟着到了场中。
老头双掌一拍,有人抬上个大柜子来,只有上下两块板,中间用四根木条支撑起来,那老头让赫奇城主站在柜子中,拿了块大黑布罩在上边,数了五个数再揭开黑布,本来站在柜子之上的赫奇城主此时却不见了。台下众人一阵欢呼,台上那三个侍卫甚是紧张,那少年那女却神色自如。刀枫已经看出那老头只是使了个障眼法,此刻赫奇城主还站在木柜之中,而且刀枫也看出城主身边的三名侍卫虽然虎背熊腰,却只是普通的习武之人,那少年男女看样子应该是便修火之人。
那老头又把黑布罩上,再次揭开的时候赫奇城主又出现在众人眼前,那三名侍卫这才松了一口气。那老头说道:“城主您老人家先别出来,方才有人没看清楚,小老儿再来表演一次!”赫奇城主点头答应,老头又把黑布蒙上,再次揭掉黑布的时候木柜中却站着个老妇,佝偻着身子,拄着拐杖一副老态龙钟的样子,赫奇城主却不见了。台下的人更是惊异,这次连刀枫都大惊失色,方才是老头使了障眼法普通人才看不到赫奇城主,自己却看得一清二楚,可此刻那木柜之中并没有障眼法,赫奇城主却不在其中,而且莫名其妙出现了这么个老妇,这是怎么回事?赫奇城主哪里去了?
那三名护卫神色巨变,便要上去捉住老头问问把城主变到哪里去了,那少年男女却微笑着给拦住了,三人不明所以,但似乎对两人十分尊敬,见两人阻拦只能退在一旁。那老妇慢吞吞的从木柜中走了出来,立在旁边,看起来十分伤心,悄悄抹着眼泪。
老头说马上就把城主变回来,说罢盖上了黑布,这时底下有人喊道:“老师傅,你能把自己也变没吗?”老头嘿嘿一笑,说道这有何难。还没等三名护卫反应过来,便一头钻进了黑布盖着的木柜之中,三护卫赶忙抢了过去一把拉去黑布,却见不止那老头不见了踪影,连木柜都在这一瞬间消失了,只留下三个拽着黑布惊呆了的城主侍卫立在当地,茫然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