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贝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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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因病停演 (8)

第二章 因病停演 (8)

“我错怪你了,”阿德莉娜扶着奥唐瑟回答,“打铃呀!”就在此时,门打开了,两个女人同时回过头去,看见了文塞斯拉?斯丹卜克。因为女仆不在,门是女厨娘为他开的。

“奥唐瑟!”艺术家大喊一声,跳到了乱作一团的三个女人面前。他当着男爵夫人的面亲吻未婚妻的额角,男爵夫人一点也没对他的真诚态度生气。用亲吻来医治昏厥,比任何英国药都要灵。奥唐瑟睁开双眼,看见文塞斯拉,脸上又有了血色。一会儿功夫,她就完全恢复了。

“啊,你们对我瞒着这个?”贝姨微笑着说,好像看到母女俩的困窘之后才明白真相。她把奥唐瑟带到花园去,问道:“你是怎样把我的恋人偷走的?”奥唐瑟如实地把她的恋爱讲给姨妈听。她说父母确信贝姨这辈子不会嫁人了,才允许同斯丹卜克伯爵来往。只是奥唐瑟像童话里的姑娘一样天真,把购买小雕像和作者的出场都归于偶然;据她说,作者只是想知道第一个买主的姓名。很快,斯丹卜克到花园里找到了她们,为他迅速的获释感激万分地向老姑娘道谢。利斯贝德假惺惺地回答文塞斯拉,说债主并没有对她明确许诺,她还以为明天才能放他;而债主也许对这种下流的行为不好意思,才提前了。老姑娘装得很高兴,祝贺文塞斯拉的幸福。

“淘气的孩子!”她当着奥唐瑟和她母亲的面说,“要是你前天晚上就对我说你爱我的外甥女奥唐瑟,她也爱你,你就省得我掉那么多眼泪了。我以为你要丢下老朋友,丢下教你的人了;却原来正相反,你要做我的外甥女婿了。从此以后你对我的依赖当然要少一些,但仍旧不会影响我对你的感情!……”她吻着文塞斯拉的额角。奥唐瑟投进姨妈的怀里,哭成一个泪人儿。

“我的幸福是你给的,”她说,“我永远不会忘记的……”

“贝姨呀,”男爵夫人接着说,她看到事情解决得十分完美,非常激动地拥抱着利斯贝德,“男爵和我都欠你的情,我们一定会报答的。我们到花园里去商量一下事情吧。”说着,领她走了。就这样,利斯贝德表面上成了全家的好天使;她使得克勒韦尔、于洛、阿德莉娜和奥唐瑟都喜爱她。

“我们希望你不要再做工了,”男爵夫人说,“就算你每天赚二个法郎,除去星期天,你一年只赚六百法郎。那么,你现在积蓄了多少?”

“四千五百法郎!……”

“可怜的妹子!”男爵夫人说。她双眼望天,想到为了积蓄这笔钱,要花千辛万苦的三十年时间,不禁动了怜悯之心。利斯贝德却误解了这叫声的涵义,认为是春风得意的堂姐在恶意嘲笑她。正当堂姐对她童年时代的暴君抛却一切戒心的时候,贝姨却在宿恨上面又加了一份刻毒。

“我们在这数目上再添一万零五百,”阿德莉娜接着说,“把这钱全算作奥唐瑟的虚有产权,而你是用益权人,这样你就有六百法郎的定期利息了……”利斯贝德显得似乎喜出望外。当她重新回进屋去时,把手帕遮住双眼去阻挡高兴的泪水。奥唐瑟把全家疼爱的文塞斯拉所受的一切从天而降的厚遇都说给她听。男爵回到家里,看见一家人都齐了;因为男爵夫人正式把斯丹卜克伯爵当作姑爷接待,而且把婚礼定在半月之内,只待她的丈夫批准。所以,当他一进客厅,就被妻子和女儿围住了。她们迎着他奔去,一个对他耳朵说悄悄话,一个去拥抱他。

“夫人,你这样催促我,未免太过分了,”男爵严厉地说,“这门亲事还没有定下。”他说着朝斯丹卜克瞥了一眼,看见他脸色变得惨白。可怜的艺术家想:他知道我被捕了。

“来吧,孩子们,”父亲接着说,一面把女儿和她的未婚夫带进花园。他们三人坐在一条长满青苔的凉亭凳子上。

“伯爵先生,你能像我爱她母亲那样爱我的女儿吗?”男爵问文塞斯拉。

“有过之而无不及,先生,”艺术家说。

“她母亲是个农民的女儿,没有一文钱财产。”

“请您把奥唐瑟小姐也这样嫁给我好了,甚至连嫁妆也不要……”

“我当然相信你的话!”男爵笑着说,“奥唐瑟是男爵于洛?代尔维的女儿,他的父亲是参议,陆军部局长,有二等荣誉勋位,于洛伯爵的兄弟;伯爵丰功不朽,眼下即将晋升法兰西元帅。而且……她还有一笔嫁妆!”

“一点不错,”多情的艺术家说,“别人以为我仿佛有什么野心。但是,即使我亲爱的奥唐瑟是个工人的女儿,我也会娶她的……”

“我想知道的就是这一点,”男爵说,“奥唐瑟,你走开一下,让我同伯爵先生谈谈,你已经看见他是真心实意爱你的。”

“噢,我的父亲,我知道你一定在开玩笑,”兴高采烈的女儿回答道。当男爵单独同艺术家留在一起时,他用无比优雅的语调和动人的姿态说道:“我亲爱的斯丹卜克,我曾给儿子二十万法郎用来办婚事;但是可怜的孩子从中连两个小钱也未拿到过,他永远也拿不到这份钱。我女儿的嫁妆也是二十万法郎,你要承认如数收讫……”

“是,男爵先生……”

“别忙,请听我说。我们不能强求一个女婿像有权要求的儿子一样作出牺牲。我儿子知道我为了他的前途能够做些什么和会做些什么。他将要当部长,很容易能够得到二十万法郎。至于你,年轻人,那完全是另一回事了!你会在你妻子名下的总帐上得到利息为百分之五的六万法郎。这笔收入还需扣除给利斯贝德的小数目年息,但是她活不长了,她生肺病,我知道。别把这话告诉别人,让这可怜的姑娘安静地去死吧。我女儿另外有二万法郎嫁妆;她母亲在其中用钻石抵作六千……”

“先生,您待我太好了!……”斯丹卜克惊讶得发了呆。

“至于那余下的十二万法郎么……”

“别说下去了,先生,”艺术家说,“我只要亲爱的奥唐瑟……”

“请你听我说好吗?你真是急躁的年轻人。至于那十二万法郎,我现在没有,但你一定会得到……”

“先生!……”

“你会从政府里拿到,我会给你拿到订货单子,我向你担保。你看,你在大理石仓库会有一个工作室。你再去展览几件美丽的塑像,我把你送进研究院去。在上层,大家对我们兄弟俩很照顾;因此,我希望能替你招揽一些凡尔赛宫的雕塑工程,挣它个三万法郎。总之,你还会接到巴黎市政府,贵族院的一些订货,这儿那儿你都会有,我亲爱的,你不得不雇一些助手呢。这样,我就还清你了。你看看,这样的陪嫁对你是否合适,考虑一下自己的力量吧……”

“就是这一切都没有,我也感到有足够的力量独自一人去挣下妻子的那份产业!”贵族艺术家说。

“我就喜欢这样!”男爵大声说,“朝气蓬勃的青年应当信心十足!为了一个女人,我能打败整支部队!行啦,”他抓起青年雕塑家的手拍了一下,“我答应你了。下星期天订婚约,再下星期六结婚,那一天是我妻子的生日!”

“一切都很顺利,”男爵夫人对把脸贴在玻璃窗上的女儿说,“你未婚夫和你父亲拥抱了。”晚上文塞斯拉回到家里,才清楚了他被释放的谜。门房给他一个封好的大包,里面有他的债务文件和注明偿清的法定批文,在判决书下面另外还附有一封信:

“我亲爱的文塞斯拉,我今天早上十时来看你,准备把你介绍给一位想见你的亲王殿下。在此我得知英国人把你带往他们的一个小岛上去了,那岛的首府叫做克利希城堡。我立刻去见莱昂?德洛拉,笑着对他说你因为缺少四千法郎而无法离开乡下;而倘使你不在皇家保护人面前露脸,就可能危及前途。幸好布里多在场,这位天才尝过贫困的滋味,也知道你的历史。我的孩子,是他们俩凑足了钱款,我便去找那个犯下谋害天才大罪的贝督因人代你还了债。因为我在十二时要去蒂勒里宫,于是不能亲自来看你恢复自由了。我知道你是个君子,代你在那两位朋友前作了保;但你明天要去见他们一下。莱昂和布里多不想要你还钱,他们每人请你做一个雕像,这主意不错。这些都是那个自认是你的竞争者而实际上只是你的伙伴——斯蒂曼的想法。

附笔:我对亲王说你在外地旅游,明天才能回来,而他说:“好吧!就明天!”

文塞斯拉?斯丹卜克伯爵在宠爱女神安排的美梦中睡着了。对于天才,这个跛腿女神比正义女神和命运女神走得更慢,因为主神朱庇特不让她的双眼蒙着布带。她很容易被衣衫华丽和吹牛拍马的江湖骗子们摆设的货架所迷惑,把时间花在观看他们的噱头上;而本来是应该用这些时间来寻访隐居在角落四处的饱学之士的。现在必须交待清楚,于洛男爵阁下是怎样筹措奥唐瑟的陪嫁钱款和用来装修玛内夫太太新居的惊人开销的。他的财政观念带着天才的印记,它总能使浪子和不能自拔的情痴们在重重事故中安度艰险。恶癖产生的特殊能力没有其它任何东西可以相比,因而野心家、好色之徒和一切恶棍常常有精彩表现。头天早上,若安?菲谢老头替侄女婿借的三万法郎已到期。如果男爵不归还,他就必须向法院递交资产负债概况。这个高尚的老人七十岁,一头白发,是对于洛的盲目信任者。对于这个波拿巴王朝的拥护者来说,于洛是拿破仑太阳的光辉。他正在房租为八百法郎的粮草店铺里平静地同银行差来的小职员来回踱步。

“玛格丽特去拿钱了,就两步远。”他对小职员说。穿着银绣镶边灰制服的职员知道老阿尔萨斯人诚实可靠,准备先留下三万法郎的借据。但是老人硬留着他,说是八点未到。一辆马车停在门前,老人奔到街上,深信不疑地朝男爵伸出手去;男爵给了他三十张一千法郎大钞。

“你到前面三间门面远一点去,我等会告诉你原因。”老菲谢说。他回身把钱点交给银行派来的代表,“钱在这儿,年轻人。”然后亲自把他送到门口。等银行职员走得看不见了,菲谢把马车拉回来,车里坐着他的派头十足的侄女婿,拿破仑的左膀右臂。他把侄女婿领进屋里,说道:“你想让法兰西银行的人知道是你还我三万法郎的吗?……你这样身份的人在借据上签字,已经有点太张扬了!……

“我们到你的小花园去,菲谢老爹,”这位高官说,“你挺结实的,”他坐在葡萄架下,仔细打量着老人,像一个壮丁贩子打量一个代替服兵役的人。

“结实得该存终身年金,”干瘪、清瘦、神经质而目光炯炯的小老头快活地回答。

“你怕热吗?……”

“不,正好相反。”

“你说非洲怎么样?”

“一个美丽的地方!……法国人跟拿破仑一世去过。”

“为了挽救我们大家,你得到阿尔及利亚去……”

“那我的买卖呢?……”

“陆军部有个退休职员没有生计,要盘下你的店铺。”

“到阿尔及利亚去干什么?”

“供应陆军部的粮食和草料,我已经签好你的委任状。你在那里能收购到比我们同你结算价格低百分之七十的粮草。”

“谁供应我这些?……”

“征购,土著税,伊斯兰酋长。在阿尔及利亚(虽然我们占领了八年,但还很陌生)粮食和草料多得不得了。然而,当这些粮草属于阿拉伯人的时候,我们找出种种借口去拿过来;后来当粮草属于我们了,阿拉伯人又竭力想夺回去。大家为了粮食打得很凶,但都不知道双方抢去多少数量。在广袤的原野上,没有时间像在中央菜市场拿大斗去量麦子、或是像地狱街上用秤去称干草。阿拉伯头人和我们的殖民军骑兵一样都喜欢钱,他们把粮草用极低的价格出售。陆军部行政上却有固定的需求,因为考虑到搜集的困难和运输的危险,他签的合同价钱都过高。这就是阿尔及利亚方面粮草供应的情况。新设的机关糊里糊涂永远弄不清这个问题。我们这批官员没有十来年根本看不清其中的名堂。但是商人的眼光是精明的。因此,我送你到那边去发财。我把你放在这个位置上,就像拿破仑把一个清贫的元帅放在国王位置上一样,让他在暗中包庇走私。我破产了,亲爱的菲谢。这一年内我急需十万法郎……”

“在非洲的贝督因人身上得到这笔钱我看没有什么不对,”阿尔萨斯老人平静地说,“帝国时代就是这么做的……”

“要买你铺子的人今天早上就要来见你,付给你一万法郎,”于洛男爵又说,“这不就足够你去非洲了吗?”

老人同意地点点头。

“至于那边的资金,你不必担心,”男爵接着说,“你铺子余下的钱我来收,我需要用。”

“一切都是你的,甚至要我的血也行。”老人说。

“噢!你什么也不用害怕,”男爵以为他岳父的兄弟看穿了他的破绽;其实他没有这种洞察力。“至于我们所说的土著税的事,对你的正直是不会玷污的,一切由地方当局去干。而那边的地方官是我安置的,我有把握。这一点,菲谢老爹,是生死攸关的秘密。我了解你的为人,我对你直说了,不掩饰也不绕弯子。”

“我一定去,”老人说,“要待多久?”

“两年!你将会赚上十万法郎,快快活活地在孚日山区过日子。”

“就照你的愿望去干,我的名誉也是你的名誉。”小老头泰然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