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东溪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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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大鲁的伤势在他妈妈的精心照料下,渐渐地好转了。他不仅能里里外外地走动,而且能够慢慢地在村里村外蹈瓞,但是他妈严禁他多向外边跑。

这天下午,大鲁照例又踱出村边,迈上临河的那块不大的小高地。那里长着一片树林。各种各样的鸟儿在林子里飞翔着,叽啾叽里地唱着。树下软绵绵的草像毯子似的。夏天,人们劳动后,在这里或躺着,或坐着歇息一下,真够舒坦。休息起来还可以到溪边,在清澈凉爽的河中,痛痛快快地洗洗手脸,搓搓衣服。如果有兴趣,还可以沿着溪边,在草丛中捉蝴蝶,捕蜻蜓,或慢慢散步。

站在这里,可以眺望泛涯的东溪河、重峦叠嶂的群峰,海浪起伏的田禾。

大鲁自从能下地走动,就喜欢到这里,坐在松软的草丛上向外界隙望。晴朗的天空,乳白的浮云,色彩鲜明的秋禾。这大自然的美,深深地吸引着他这位刚刚迈进生活道路上的青年人。在这里,他常常陶醉在一种美好的生活憧憬之中。

“农村是一个广阔的天地,在那里是大有作为的……”

他不仅常常想起在中学时就熟悉的一些扎根农村青年的名字,而且也回忆起他们这一班人为建设家乡、扎根农村所表过的决心。二虎、小妹、小翠不正是走他们自己选择的路吗。

一想起他们来,就想起受伤的那天——那个倒霉的雨天,他从心底深深地感激着这位女友:“要不是她,我真爬也爬不回来。”

在他养伤的几天中,小妹常常来看她,帮他做些事,使他从心里深深地喜欢着这位女孩子。他有心想报答她,但怎么报答?拿什么报答呢?

……忽然,他两眼一亮。怔怔地凝视着河边的一个洗衣姑娘:那不是小妹吗?

他急忙站起身,就要向那边跑去。但他刚迈了一步,却哎呀痛叫一声,捂着脚又蹲了下来。

他这一叫不要紧,却招来了柳小妹。她见大鲁痛苦的神色,关切地问道:怎么啦?你这人……

“没什么……碰了一下。”大鲁苦笑了一下,扶着树干慢慢地站起来,“洗衣服吗?”

“嗯。”小妹应了一声。见他痛苦得皱着眉头,于是她以一种严厉而埋怨的口吻命令他:“坐下,你看你……快坐下,以后不许跑。”

要在以往,他是会拍拍胸膛说:“怎幺?你敢和我比试比试,说跑,说蹦。”但是今天,他却不能了。他像一个很听话的孩子,乖乖地又顺着树干坐了下来。“好,我不动,你……你洗衣服吧。”

小妹迟疑了一下,对他露出了一个无声的微笑,转身又走下小高地,回到河边。

大鲁瞅了她一眼,仰面朝天轻轻躺在树下软乎乎的草丛上。

阳光透过繁茂的树叶,像一根根光柱照射在树林里,使树林里充满光明和温暖。纵横交错的树枝像绿色的天幕一样罩在上面。天幕下一对美丽的小鸟雀相互追逐着,戏闹着,叽啾叽哩,叽喳叽喳欢乐地叫着,使这片寂静的树林里充满了生气、欢乐和热闹的气氛。

在不远的一棵树杆上有一只小巧玲珑的小松鼠。这小东西也能像小鸟一样灵活地在繁茂的树枝丛中窜来窜去。啊!后面还有一只呢,也许它们是一对。它跳到前一只的身边,蹲在树枝上,用前脚在头上、脸上摸了几下,就和另一只追逐着又跳到另一棵树上。忽然有一只从老高的树杆上,“扑通”一声摔了下来。

“啊!”大鲁惊叫一声,抬起身来,只见那只小松鼠在松软的草地上尖叫一声,打了个滚,翻身又蹿上树杆。像没事一样又追赶着前一只小松鼠。

一多可爱的小生物啊!

大鲁又缓缓地放平了身体。瞪着两只大眼睛,像看电影似的盯着天幕……

不知过了多久,柳水妹洗完衣服,端着脸盆又来到小高地上,坐在大鲁的身边。

“看什么,这么出神?”

“你看:它们多么自由,多么幸福。”

大鲁指了指树丛之中飞戏的小鸟,半坐起来,把身子靠在树干上。

“是啊,它们是有趣的。”小妹也望了一阵,又看看大鲁说:“不过它们毕竟是动物,没有人类生活的更有趣。”

由于大自然的这种美,自然也引起了他俩的一阵赞美、歌颂,由此他们又谈到人生的理想、前途志向和抱负。

“将来嘛,将来我们会实现周总理在四届人大中提到的现代化。到那时,我们种庄稼,完全是开机器,按电钮了。春天来了,一按电钮,机器隆隆一响,春耕播种,机器就自动都做了;夏天天旱了,水利化上的自动装置,哗啦就自动喷出水来浇灌土地。再不用担心天旱无收成了。到了秋天,又是机器自动化的收割、烘晒入库。那时,一切都要机械化、电气化、自动化、水利化了。到那时,你看多么好啊,我们农民也成了科学家、专家了。一在将来,只要现代化一实现,我们还要坐宇宙飞船上太空看看呢。”

对于将来的前景,他们愈谈愈有兴趣。于是他们就又谈到了在石峡建水电站的事。

“小妹,我觉得你爸爸搞小水电站就有意思了。”

小妹点点头。但她又仿佛觉得这个工程没有多大把握:

“这不过是种理想。”

“对,这是理想,这个理想就是靠我们这一代青年来完成的。我就抱定了这个理想,才回农村来的。要不然,当工人到城市不比这里舒适吗?”

小妹怔怔地盯着大鲁。忽然间,她又想起在西湖边看小说《钢铁是怎样炼成的》的情景。大鲁的话,还犹茌耳边。他的话是多么可亲、可敬啊。那时,他俩在湖边亲密无间地相跟着散步,畅所欲言地尽情吐谈……

多少天来,埋藏在心灵深处的隐情,又像一把火点了起来,但这是多么羞啊。她腼腆地难以启唇,只含情地凝视着大鲁。她虽然没有说话,但心剧烈地跳动着,脸色也微微地发起烧来,嗓子里好像有一块东西在蠢蠢欲动。

好一会,她忽然向大鲁提出一个使自己也感到好奇的问题:“大鲁,我问你个问题,你答不答?”

她的声音虽然有些沙哑,沉闷,但大鲁却没有注意她的感情变化。听她提出这个问题,感到有些好笑:“你怎么兜起圈子来了,有甚就直来直去地说吧。”

“好,我问你,你看我怎么样?”她终于鼓足了勇气,红着脸,暗示出内心的秘密。

大鲁并没有理解她的心情,随口答道:“这还用问,论学习你是好学生,论品质,你不也响应党的号召,回到艰苦的农村来了。支书的女儿,那能不好吗?有英雄的父亲,就有英雄的女儿嘛。”

小妹见大鲁不理解自己的心情,心里忽地一凉,轻轻噘起了嘴,把脸扭向一边,不语言了,她只两眼呆呆眺望着远方的天际。

一他、他真是死心眼儿,榆木疙瘩不开化,傻瓜?——。

她默默地想着。

好大一会,大鲁见小妹不仅不语言,而且把脸别向一边:

“怎么,我说错丁?”

“…”小妹仍然瞅着远方不吱声。

“好吧,我不配和你说话。”大鲁故意也把脸扭过去,背朝着小妹。“我不说了,惹人家支书的千金生气。”

这一来,小妹可又憋不住了,回身捶了他一下,假意生气了:“什么你不配,什么你不配?”

“配?为什么不说话。”大鲁又转过身来,朝她滑稽地笑了笑。

他们又重新坐好,甜甜地谈起来。渐渐地,小妹又把话题提到了她的隐情上。她真想一下子把装在肚子里的话全倾吐出来,但见大鲁毫不介意,又羞怯地不好开,犹豫了片刻,她偷偷瞥了他一眼,低着头,怯生生地问道:“大鲁,你还记得小时候,咱们玩娶亲的事吧?”

“那是小时候不懂事,闹着玩哩。”大鲁淡淡地说道:提底的话像凶猛的洪水冲开了缺口,一下倾泻而出。

乡,“大鲁哥——”

她的脸庞像火烧,心仿佛要跳出来了。双眼一个劲地盯着他,期待着他的答复——因为这不是平平常常的一句话,而是把她的一颗赤诚的心奉献了出来。

大鲁愕然了。他被小妹的这种异样举动愣住了。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睛。他喜欢她、爱她、感激她,但他却没有丝毫的妄求念头——因为人家是支书女儿,在这个不大的村庄上,却是一位千金公主。

但是面前的事实证明了他并不是做梦。小妹那热情的像火一样的眼神,不正是盯着自己吗?他的心顿时也剧烈地跳起来,一股幸福的暖流立时沸腾到了周身的每一个细胞。

他也呆呆地盯着小妹,好像第一次才认识她,第一次发现她长得这样健美秀丽。忽然,他大胆地、勇敢地用粗健有力的胳膊紧紧地把她搂了过来。她没有挣扎,也不想挣扎。大鲁的体温仿佛把她溶化了,只觉得软绵无力。一种甜蜜蜜的,令人心头发痒的幸福感,使她宛如喝醉了酒,昏昏迷迷,悠悠荡荡。

他仔细地抚摸着她柔软而乌黑发亮的头发,小巧的嘴角,秀丽的小彝梁。观察着她美丽的像鲜花似的,由于羞涩而发红,好像熟透了的大苹果似的鹅蛋形的脸庞。

她像一朵盛开的牡丹花。

小妹顺从地依偎在他的怀里,隐隐听到大鲁的心像擂鼓一样也在剧烈地跳动。她伸出双手,轻轻抱住了他。好像一个顽皮的小孩扑在母亲的怀中,撒着娇。她深深地感到在他的身边,是多么快活啊。

她想说什么,但不知从何说起。

好久,大鲁把她推起来,握着她柔软的手,轻轻地,又甜蜜地谈笑起来。

“今天,今天以后,我该怎么样称呼你呢?”

“还叫我小妹嘛。”小妹甜甜地一笑。

“柳小妹,小妹——”大鲁喃喃地自语道。这个普普通通、平平常常的女孩子名字,在现在、在将来,在他的意念中,包含着另一个特殊的意义——小妹。

他沉思了片刻,对小妹深情地说:我将来要成了穷光蛋太阳落山了,绚丽的晚霞,宛如一道大红帷幕挂在天边,把天空装饰得格外美丽。

他俩站了起来,望着西边的天际,沉浸在幸福之中。

“看”大鲁指着一对飞翔着的小鸟,兴奋地叫起来:“它们多自由,多有趣。”

“是啊,生活本来就是美好的。”

小高地下的东溪河涓涓地流着,河水中映着一幅美丽的图画,红霞、高地、树林、小鸟、一对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