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无法地带地风沙吗?
在漫天漫野涂满了土褐色与沙黄色的世界中,突兀的从地平线那头掀起了一道黑色的巨墙,然后铺天盖地,声势无两地席卷着地上的一切。
枯死或者仍存活着的草木,被连根拔起;破败或者新搭建的石屋,被碾碎吹飞;尸体或者饥饿到跑不动的人,被撕扯成血沫——
无论是从远方眺望,亦或者是在近处逃亡,在这伟大天地碾压一切的力量下,却都只会被震撼。
那是天地的伟力,映刻入视线一次便不会被遗忘。
一岐叶雨睁开了眼睛,粽褐色的瞳孔倒印着天花板上的图案——陌生的天花板——或者说这些天睁开眼睛看到的事物都是陌生的。
陌生的漂亮衣服,陌生的美味食物,陌生的柔软床铺,陌生的温暖被褥,还有陌生的仆人,陌生的老管家。
眨了眨依旧有些困倦的双眼,一岐叶雨坐了起来,轻轻掰开身旁用四肢紧紧缠着自己的妹妹叶心,视线却投向距离床并不远的窗子,黑暗充溢着空间,也遮蔽住了眼睛。
床头那个正滴滴答答走着的闹钟上显示着现在的时间,03:22,在连凌晨都算不上的时间里,窗外的月光都照不进黑暗。
抬手揉了下耳边的短发,一岐叶雨披上一件外掛,悄悄的下了床。
“咔哒”——在这寂静的夜中,就算是门扉被打开所发出的声音都能够传递出很远。小女孩从门后中走了出来,然后又是在“咔哒”一声中关上了门。
走廊被黑暗包裹着,而从窗子边上漏进来的冷光将这些夜色分割成了一段一段的混沌,映入眼帘中却是失真一般的梦幻质感。看着这脚下投映出的月光,一岐叶雨微微定了定神,伸手拽了下披在身上的外掛,继续挪动起脚步。
只是越是向前,这朦朦胧胧的光影所带来的梦幻感就越是强烈,脚下虽是平坦的走廊,但落脚时便会觉得深深浅浅,脑海中甚至连上下左右的方向感都失却了。
——“嘭”。
似乎是撞上了什么东西,从前方返回的力道让小女孩跌倒在地,虽然并不痛,不过却也在慌乱中轻呼了一声。
“没事吧?”面前传来问询的声音,一岐叶雨从地面上爬了起来,刚回答了一句“没有事”,声音便噎在了嗓子中,再也吐不出任何语言。
“回去吧。”面前之人这样说着,抬手拍了拍她的小脑袋,然后解下身上的大衣披在她的身上——暗红色的大衣对于一岐叶雨来说还是算有些沉重,不过却也不是太大的负担,在从嗓子中发出低低的应答声之后,小女孩便双手拽着大衣的领边飞快的沿着来时的路往回跑去。
她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腿在颤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脸上在抽搐,她觉得似乎能够流出泪来,于是眼前便被雾气遮盖了。
并非是由于跌倒而感到难过,一岐叶雨很明白这一点,她只是在恐惧着,如同妹妹一岐叶心恐惧着与她分离一般,在她的内心中也有着恐惧的东西。
而刚才,在抬起头的那一瞬间,她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那个有着白色短发的女人,她能够感受到那飘散在空气中的气息——那是来自无法地带的沙尘气息。
————
贝尔卡看着一岐叶雨跑远了去,这才转过身来,对着靠在窗旁的那个身影耸了耸肩。
“没想到你居然没有偷袭。”他一边这样说着,一边用放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她。
贝尔卡身高有182cm,在天界人当中算是比较中等的高度,而对面那人却是大约只有170不到,虽然身材不错,但穿着皮甲倒也显露不出来怎样。
“没必要。”那个人站直了身子,抱在胸前的双手也垂了下来,在月光下漏出两道金属的反光来。
“还真是不客气啊。”贝尔卡也垂下双手,从袖筒中抖出了两把左轮,虽然只是从武器库中随便挑选的枪械,但毕竟卡上了基希卡的印章,威力倒也是差不到哪去。
淡淡的白芒在枪身上吞吐不定,宣示着其具有的力量,但对面那人却是对此不闻不问,只是随随便便的握住了手中的武器——
“动手前要说几句吗?”既然方才对方没有偷袭,那么现在他也不必担心,便一边说着一边观望着那两把紧贴着那人小臂的武器,其中一把是上一次那种弯弯曲曲的匕首,不足三十公分,短小但却灵活;另一把却是有五十公分长的短剑,在月光的映照下泛着幽幽的致命蓝光。
从脑海深处浮现出来的记忆提示着他:混沌之波刃,斯帕多纳之剑。
“多说无益,乖乖的站在那里等我去收割不就好了。”月光似乎明亮了一些,将那人的眉宇从黑暗中显了出来,全身上下虽然只有柔软的线条,但却如同一只雌豹,在美丽中遮盖着无穷的爆发力。
贝尔卡咧开嘴笑了一下,已经完全展开的精神与感知护佑着他的身体,像上一次对方那样轻易的就伤害到他的身体,却也只是因为他的轻敌罢了。
对方似乎没有和他再消磨时间的打算了,手中的双剑与匕首缓缓扬起,便停滞在了半空中——这只是能够用眼睛观察到的景象罢了——在贝尔卡的感知世界里,那把吹毛断发的短剑已经刺破了大气,贴近了他的身周——
你看见过声音吗?
贝尔卡忽然想起了这个问题——提出这个问题的人很蠢不是吗?因为用眼睛看空气的震动,这本身就是十分荒诞的——
然而在这划破大气的锋刃面前,声音已经被远远抛弃在后面了——
贝尔卡身形极速后撤,手中的两把左轮上白芒暴涨,而下一瞬又是染上了赤红的光焰——“砰”,并非是子弹击中人体的声音,而是刀锋切破了金属的空窍,在已经被切割的支离破碎的狭小空间里迸发出的沉闷破音。
星星点点的火光与白芒激射开去,瞬间洒满了突破音障所形成的锥状雾气——
尖厉的的高频音爆这时才裹挟着无数风刃席卷而来,呼吸间便已卷破了走廊与墙壁,刻画下道道深痕。
然而还没等贝尔卡停稳下来,那从破障雾气中突出的刀锋便又一次的挥动到了他的面前。
这一次,贝尔卡却是没有用子弹或是枪械阻拦,他只是抬起了手中的左轮,对准了那刀锋之后的锥形雾气。
赤焰在精致的枪身上升腾翻卷着,在这一瞬间却仿佛有一只巨手捏住了这光焰,将其攥入掌心用力地压缩,焰光在核心处被冻结成一点深邃的幽兰色,顷刻间便将原先的红光吞噬浸染。
贝尔卡动了动嘴角,无声的言语宣告着子弹的出膛:
“聚合,十七发。”
该怎么形容这枪中子弹的威力呢?
一枚最初级的爆炎弹便可以将以爆点为球心的半米球形空间淹没入纯粹的赤炎火海,而一枚由普通的大将军所覆写出的普通的爆炎弹,则可以遵循持枪之人的意志,在其威力最大扩散半径至最小十五厘米的球形内宣泄其狂暴的能量。
那么由十七发接近顶级的爆炎弹所聚合而成的子弹又会如何呢?
幽兰的光路一闪而过,贝尔卡手中的左轮也在子弹出膛的瞬间化作了浮沙,毕竟只是随便选取的武器,在子弹聚合成功的时候,其自身结构便已经无力维持原态了,尽数沿着子弹划过的空痕散落成了点点银白色的星光。
这场景看上去就像是一把拥有者蓝色枪尖与白色枪杆的长枪,狠狠地刺入了翻卷的雾气之盾。
音爆声再次出现,雾气之盾被瞬间失衡的气压碾碎,展露出其后遮蔽住的景色来。
眼前之人的左臂已经完全被超高的温度抹除了,而左胸与右腹部也被破开了两个黑漆漆的巨孔,贝尔卡能够想像得到,那发仅仅是出膛便已经毁灭了左轮的子弹是如何造成这样骇人的战果的——
与其说她是用匕首挡下了子弹,还不如说是贝尔卡将子弹撞上了那怪异的锋刃,名为混沌之波刃的匕首在贝尔卡记忆中的那个游戏里是属于最高阶别的装备,在这个世界也的确属于一件强大的武器,但在这幽蓝之火临身之时,却也只是切中了子弹那无用的形体罢了。
匕首在接触的瞬间被汽化,子弹被切成两枚,一枚改变了路线,穿透了右腹部,另一枚又在焚毁到左臂小臂处再次爆裂,如同一捧熔岩流入冰面般刺过了她的左胸。
“嘭”
残破的躯体倒了下来,那由聚合弹留下的伤口已经被超高温化成炭状,倒也没流出什么血液,只是这样的伤势,或许只有要害在大脑或者拥有不死性的生物能够豁免了,可惜的是,面前之人并非此上两种,而从穿越前的记忆来看,“刺客”这个职业并不具备复活的能力。
贝尔卡冷漠的抬起了另一支没有损坏的左轮,淡淡的白芒从枪口处涌现出来,他看着这在坑凹不平的地面上痛苦扭曲着的残败躯壳,手指却僵硬着抠不下去。
从已经被高温灼坏的嗓子中发出了低沉的哀嚎,从还没有损坏的美丽脸庞上抽搐出的狰狞表情,从已经不再泛起银光的漆黑瞳孔中露出的濒死绝望。
贝尔卡垂下了左轮,眼眸中渐渐升起了一层阴影,说实在的,他并不算是很讨厌这个刺客,即使她已经杀掉了他一次。
白樱在他的肩头缓缓浮现出来,蓝色的数据流在金色的瞳孔中如同湍急的河水一般奔涌起来。
贝尔卡抬起脚踩住了暗精灵的脑袋,让她那双绝望的眼睛能够找到与自己对视的角度,然后轻轻开了口:
“你,想活下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