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扯半刻，李焱随师傅走到庭院的温泉边。
尤金装模作样地清了一下嗓子，摆出为人师表的威仪，沉声喝道：“小子，冥想一下，让我看看你的训练成果。如果发现你这七天出工不出力，哼哼！”
“哼哼？”李焱眨着天真无邪的眼睛，关切道：“师傅，你干嘛怪叫，喉咙疼吗？”
“……”尤金嘴角抽搐。
李焱嬉皮笑脸，把施术者法杖放在一边，盘坐在雪地上。
在金瞳闭合的霎那，一种奇妙的舒适感从头部蔓延，整个精神世界为之震撼，天地无限，随风飞翔，那种清爽温和的感觉，让少年仿佛陷入一场深沉的梦。
闭合的眼中不是苍茫黑暗，而是如同金色汪洋的识海。
魔法师的修炼与战士截然不同，他们不用锤炼体质与血脉，只需不断强化精神力与感知，精神力越强大，感知越敏锐，操控元素的能力就越高。
精神力的诞生、魔法力的淬炼，都在精神世界——识海。
李焱虽已多次踏入魔法的世界，心情仍旧激动万分，如一个庄重的朝圣者，虔诚而执着。
耳中万籁俱静，黑、白、红、青、黄、蓝共六种数目不一的光点飞快地聚到周围，梦幻如舞动的精灵，有的亲昵地蹭在皮肤上，有的争先恐后地钻进眉心。
尤金放开精神力，小心翼翼地查探李焱的状态。
猛地，他双目圆瞪脸色狂变，胡子不停地上下翘动。
“深……深层冥想！！”
老头目瞪口呆地盯着李焱，张大的嘴塞进三只鸭蛋也绰绰有余。仿佛，他眼中的李焱变成了一只神兽，不对不对，是禽兽！看到神兽他不惊讶的。
我只教授了浅层冥想法则，李焱却自行领悟了深层冥想！
按延续三百年从未出错的魔法觉醒论，魔法师通过艰难的修行达到九级巅峰，在导师的传授下，才能领悟深层冥想。
领悟深层冥想后，魔法师便有机会触摸觉醒的门槛。不止对魔法师，包括战士、刺客与弓箭手，觉醒都是弥足珍贵的机遇。
神圣紫荆帝国的历史上，那些觉醒成传奇战职的强者们，譬如‘狂暴战神’巴纳德、‘暗夜追魂者’库洛西等，哪一个不是受万众仰慕的存在呢？
而李焱能在学徒阶段领悟深层冥想，毫无疑问，他觉醒的机会将超出常人太多、太多。
天才吗？丰之月大陆最不缺的便是天才，如此庸俗的词怎么能形容少年的得天独厚！
时间一点点过去。当李焱从深层冥想中脱离，太阳已居正空。
还没学习魔法呢，半天一过，肚子又抗议了。对一个身体处在发育阶段的少年来说，肚子最大，没法，尤金只好当师傅又兼职厨师了。
与传统法师邋遢不能自理的形象相反，老头打理家务很有一套，厨艺十分出色，做出的宫廷式菜肴香嫩可口，令人回味无穷。
李焱大快朵颐，拍拍被食物撑得圆滚滚的肚皮，喜笑颜开地回到庭院，继续冥想。
现在的他只是一个法师学徒，冥想的主要作用不是恢复魔力，而在于提高精神力，淬炼魔法力，为突破学徒级打下坚实的基础。
根据传统的魔法等级理论，学徒法师以精神波动沟通天地间的各种元素，牵引进识海，形成一立方的元素星云团才算正式法师。
唉，伟大的传奇法师堕落了，居然跑去生火烧菜、洗碗刷盆。尤金自怨自艾地走着，拿袖套擦干净身上的锅灰，又用袖套抹嘴上的油渍……
看到冥想中的少年时，没好气的哼了一声：“小子，初级冥想的脱离很随意，深层冥想可没那么简单，你最好不要在危险的地方使用。否则，在梦中被恶人割了头，我可不会帮你伸冤。”
切，这家伙即便出于关心，说出的话也夹棒带刺。
李焱从冥想状态中退出，摆手一笑道：“放心吧，我又不傻，不会在缺乏信任的人身边进行深层冥想的。”
“知道就好。”尤金点头，考究的目光望着李焱道：“你不是急着学习魔法吗？我先考一下，你对魔法的理解。”
少年小脸纠结，忖度了片刻道：“在魔法的世界中，万事万物都是有生命的，包括岩石、河流都是活的、有灵魂的。”
“物质世界由水、火、风、土、光、暗六大基本元素构成，而不同元素的组合会衍生出复合元素，风与水衍生雷元素，土与火衍生炎元素……”
“魔法就是通过信仰、研究、修炼而获得驾驭、激发、操控外界元素与物质的能力。”
最后一句作出总结。
尤金脸色古怪，上下打量李焱。厉害啊，仅仅七天，就把书本上的知识背得滚瓜烂熟，说得头头是道，比我当年狠多了。
“没错，魔法师的成长之路共有信仰、研究、修行三条，缺一不可，但也分主次。神恩法师主要依靠信仰借取女神的力量，黑魔法师不断尝试邪恶的魔法实验，自然法师四处流浪、战斗。而综合副职业考虑，成长之路的选择也会不同。”
“副职业？”
“修行不是一蹴而就的，除了天赋、汗水与时间，还需要庞大的资源做后盾。天赋高的魔法师会选一个副职业辅助修行，或者换取资源。”
尤金停顿了一下，道：“当然，信仰是教会那帮蠢货才会选择的傻事。研究与修炼，二选一，你所选择的方向，决定终点的位置！那么郑重地告诉我，你选择哪一条路？”
我的魔法之路吗？李焱闭目沉思，空白的心湖泛起些许涟漪，往事如烟，一幕幕闪现。
当年，他被一个神秘人送进地下监狱，身体羸弱不堪，没有斗气，不会魔法。野蛮的奴隶欺负他年龄小，纷纷抢夺他的食物，狱卒们当他是脱毛猴子戏耍。
谁都不认为李焱能活过一周！
幸运的是，那个火红长发的精致少女，赠送他食物和水、温暖和安慰。
经历一段漫长的奴化训练，少年的战斗天赋初步显现，残忍地杀死七个奴隶后，如愿以偿地赢得了功法与斗技。
但女神开了一个玩笑：他的主经脉是废的！
战士修炼功法能产生的斗气，储存在丹田气旋中。经脉是斗气离开身体的通道，通道关闭，斗气如同被囚禁，只能在体内循环，发挥锻炼体魄的作用，而无法用于斗技。
奴隶们确信李焱是个废材后，冷漠、刁难、打骂，像永远不消停一样加诸在他身上。
那段屈辱的时光，少年铭记在心，他发过誓，绝不当一个弱者！
“修炼！”李焱双目开阖，眸中金色的光芒浩瀚无边，透着一种令人惊悸的力量，淡漠道：“我选择修炼，我要不断战斗！只有战斗，才能把我锤炼成真正的强者！”
尤金心头一跳，少年身上散发的气息，不是穷凶极恶的煞气，也不是残忍嗜血的杀气，清淡如云烟，却带给他一层无形的压迫！
一个法师学徒压制了成名已久的传奇法师！尤金笑了，那干涉的笑容犹如霜打的茄子，与其说是欣慰与喜悦，倒不如说是无奈与忧虑。
“决定了？”
“我对此坚信不移！”李焱斩钉截铁地说道。
尤金暂时放下复杂的心思，手指在储物戒上摩挲，一道蓝色光晕冒出，漂浮到李焱身边。
啪！
一个圆筒物砸在手中，李焱粗略分辨是一个卷轴。卷轴在魔法的保护下完好无损，封条上古老的魔法符号显示出岁月沧桑的痕迹。
“《贝伦斯法则》……”
李焱念叨着封条上的字迹，与神色的平静不同，他的心中已涌起了惊涛骇浪。
贝伦斯，在三百年前魔导时代末，一个富有浓烈传奇色彩的男人，被尊为‘冰封王座’的法界巨擘。
他完善了魔法的等级体系，提出伟大的里程碑论文——觉醒论，建立的魔法战团横扫天下，无人可挡，曾摧毁圣山上的奥丁神宫，把魔法公会彻底放在光明教会的对立面。
有人说他伟大，也有人说他残暴，更有人说他疯狂，但世人统一接受的称号只有一个——力量最接近神的男人！
“它是你今后修行的课本，你先熟悉一下内容，过几天我带你进入峡谷深处修行。”
尤金丢下话，转身离开。手中的卷轴一下子沉甸如金，仿佛承载了一代伟人的荣耀，还有自己修成传奇法师的所有希望。
李焱紧握卷轴，感激涕零地注视尤金的背影，喃喃道：“师傅，放心吧，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他满怀期待地撕开封条，展开黄金卷轴，目光灼灼地向下浏览。
“魔法无处不在，一切产生于自然并终结于自然的现象皆可算作魔法的缩影，如风吹雨打、电闪雷鸣等。我在自然中寻找魔法，同时，以魔法解释万物，发现最难解释的便是人心！——贝伦斯。”
李焱专心致志地读完卷轴第一段话，心潮澎湃不已，赞叹道：“不愧为大师，论述如此精辟入里、振聋发聩。”
平息心神，继续往下看，
不料，看得似懂非懂。擦亮眼睛，认真观察，眉头渐渐拧在一起——
“卧槽！死老头，我跟你没完！”感激涕零振奋激动的表情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气急败坏的面孔。
少年愤怒地把卷轴扔在地上，伸出双脚轮番践踏，卷轴发出痛苦的“吱吱”声，折叠成皱巴巴的一团。
“什么狗屁手札，分明是一级风刃术，结尾居然加上一句盗X万岁，欠抽！我踩我踩，我踩踩踩！”
李焱不是一个容易被感动的人，好不容易对尤金生出感激之情，转眼就被摆一道，不怒才怪。
啪、啪，卷轴被暴踩了十分钟。深受蹂躏的卷轴扭曲变形，失去黄金光芒，平淡无奇地躺在雪中。
踩坏了？
李焱眉头一皱，风刃术好歹算是一个实用的基础魔法，就这么被踩坏，实在有点可惜。他弯腰拾起卷轴，打开检查，双眼立刻迸发出惊喜的光芒！
此时，站在阁楼二层落地窗后，偷偷注视李焱的尤金，嘴角一扯，哭笑不得。
原来，他在卷轴上施加了一个覆盖术，用风刃术咒语覆盖掉卷轴内容，算是一个小小的考验，结果……被少年简单粗暴地踩掉了！
风刃术的咒语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些零碎的魔法笔记。那些文字深奥而晦涩，以李焱浅薄的见识，所能理解的不足十之一二，却也受益匪浅。
与一贯的懵懂懒散相反，少年此时精神高度集中，如痴如醉地阅读卷轴，时而皱眉深思，在恍然大悟后，便欢呼雀跃。
“贝伦斯法则主要讲述元素的复合、分解与衍生，水与风复合成冰、水与土复合出木……冰块消融，分解成水与气，气流衍生风；枯木腐败，分解出水分与泥土，泥土衍生金属……”
李焱目光倏地变深邃，大脑异常活跃地分析卷轴上的知识。
自然界游离的元素不断地运动循环，元素运动导致元素排列发生变化。复合与分解可以当作元素运动过程中复合元素与游离元素之间的相互转化，而衍生……似乎表现出一种元素向该元素更稳定元素排列运动的法则。
那么也可以如此理解，当复合元素排列的平衡被打破时，元素开始向游离态分解，达到一种新平衡时，标志元素复合完成，形成新的稳定结构。
例如：水蒸发成气，凝结成冰；土板结成石，熔炼成金；三滴水可以平均分成六滴，也可以组合成一滴。
甚至可以推断，在元素运动的过程中，元素排列决定了物质种类、形态与体积！
“哈哈，俺太聪明了！！”某人完全遗忘暴踩卷轴时的蠢样，勉强吃透几个知识点，就忘乎所以地大吼大叫，心智实在单纯而可爱。
令他郁闷的是，复合魔法、分解魔法需要强大的精神力支撑，衍生魔法对魔力的要求超乎想象。
李焱萎了，手指敲着小脑袋瓜，忖度道：“伤脑筋，以我目前积累的魔法力，贝伦斯法则什么的纯属扯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