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心理金魔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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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张梁柱停在自家院门前,门上一把锁。

隔壁的王金贵老头和他的老伴拿来钥匙帮张梁柱开门进了院子。院子里一片凌乱,无清扫的痕迹。

张梁柱急问王老头:“王伯呵,红杏呢,她到底去哪了?”

老头抖抖索索,欲言又止。

老太太面露悲愤,把刚才开门的那串钥匙也就是张梁柱在婚礼上交给红杏的钥匙塞到张梁柱手里:“柱子呵,这是红杏出走时留下的,你……你别想她了!”

张梁柱两眼冒火,看了看钥匙:“你快说,红杏到哪里去了?”

老太太声调缓慢:“北山坨的韩大胡子,名字叫啥来着……叫韩发财。他当金把头可真发了大财,家里小汽车都有了,红杏眼红,韩大胡子也来勾引。这不,到底给拐走了!”

张梁柱双眼吃惊地瞪大,又慢慢地合闭,手心攥压得那串钥匙直响。

军营。团政委办公室,张梁柱和政委隔桌而坐。

政委表情严肃而关切:“你是我的老部下了,我不能不为你将来的归宿考虑。转业军人由地方政府安置,这是国家的政策。你放着称心的工作不干,偏要复员回农村去,这算是使的那门子邪劲?”

张梁柱表情轻松:“好工作,铁饭碗。总有摔破打烂的时候,我认准了,回家带领乡亲们上山挖金子去!”

政委:“那是冒险的买卖,象打赌一样,赢了,满堂红,输了,一脚蹬,你想过吗?”

张梁柱:“我总归是一条汉子,活着就要活个人样,要这么不穷不富不死不活的让人家掏我的窝。有啥劲!再说,眼看着家乡的人那么穷,我憋气啊!”

政委向张梁柱闪出惊疑的目光。

乡间土墙庄廓的土道上,两辆已坐满淘金砂娃的大卡车即将出发。车上的金农们喜气洋洋,张梁柱身穿旧军服,打开司机楼门往里钻。

王老太太踮着小脚赶到车前,手里摇着一串钥匙:“柱子!柱子呵!这串钥匙你还是拿着吧,兴许往后能碰上一个好媳妇,到时候你就交给她吧!”

张梁柱朗声大笑:“我跟您老有言在先嘛!上山挖金子发了财,这个破屋子我也不要了!挖不成烂包了,我就死在山上!至于再娶媳妇嘛;除非碰到七仙女那么贤惠的女人……嘿嘿!我再也不会相信那些见钱变心的女人喽!”

张梁柱凝神沉思,他已从往事中回过神来。

赛木儿怀着敬意看着张梁柱,眼神里透溢出淡淡的爱欲。

王金贵长叹一声:“柱子啊!你扑下身子带领大家上红金台,也难为你了,可无论如何,这出人命的事万万干不得啊!”

赛木儿深情地看着张梁柱:“王伯说得对,你真要打红金台,我投反对票!”

郝图:“是要慎重啊!”

张梁柱扫视了一下远处,忽然朗声大笑起来:“请二老和小赛都放心吧,我张梁柱难道真成了疯子?刚才不过是为了稳住大家的情绪。这事还得再动动脑筋。”

郝图:“对,要从长计议才是。”

王金贵:“我看啦,先在山下挖几天再说。兴许撞到金窝子,总比在枪弹下抢金子保险嘛!”

张梁柱带领金农在山下划分了采金地段。一段段地盘用写有经文字样的红布围起来,显出某种神圣和神秘感。

叮叮咣咣,铿铿锵锵。各种挖土、扬沙、溜床、洗金的声音响起。数十个金农各自忙碌着。

赛木儿把半袋面粉浇着汽油,和成饼,塞到锅灶下。

赛木儿举目四望,到处是沙原、砾石,找不到一根柴草。

张梁柱走过来,帮助赛木儿往锅里倒了一塑料桶水。

赛木儿指着那一袋袋面粉对张梁柱说:“这么白的面,当煤一样烧掉,当真下不了手!”

张梁柱惨然一笑:“这是在没有人烟的山顶上,有什么办法?”

王金贵手捧筛箩,在河边过水。

郝图、张梁柱和其他几个金农围在旁边。

王金贵眯缝着眼,小心翼翼地淘掉沙子。

赛木儿蹑手蹑脚走过去。

筛箩上的沙粒淘完了,仅剩下两三颗象糠皮般大小的金粒。

王金贵唉声叹气:“我王金贵这一辈子过了几千次筛箩,从来没有象今天这么穷命呵!”

郝图一眼瞥见悄悄站在后面的赛木儿,质问:“你来干啥?金子全给你冲了!”

张梁柱:“算了算了,老婆不生娃怪炕缘不好!这别人翻过几茬的旧窝子,能淘出金子吗?”

赛木儿转动着忧郁的大眼睛,默然无语。

王金贵腾地把筛箩扔到地下,随手从怀中掏出他的酒葫芦,猛喝了一大口。

张梁柱的眼睛里闪现出焦躁不安。

黑夜,月光惨淡,风声呼呼。

张梁柱到各帐篷去转。金农们有的在自制长矛,有的在磨铲刀。

尕五子在一个锹把上钉了一柄匕首。

韩二龙磨着一柄长匕首。看见张梁柱进来,韩二龙故意举起刀口,用手在上面试试。

张梁柱笑了:“二龙,想用刀在我脖子上试试利不利?”

韩二龙瞪了一眼:“放你的血?我舍不得这口刀呢?放心吧!

这是专为北山坨的人准备的!”

张梁柱面露喜色:“你小子这会儿还象个男子汉,真要和北山坨的人决一雌雄?”

韩二龙阴冷地一笑:“哼哼!我早知道你不敢动真的!等我先宰了山顶上那一帮贪财的王八旦。再回来拾掇你这个贪色的伪君子!”

张梁柱:“二龙,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能乱动。”

韩二龙:“那要看我有没有耐心了!”

夜半。

张梁柱的帐篷里,极显困倦的张梁柱昏沉沉地睡去。

张梁柱翻了一个身,嘴里含混不清地说着梦话:“二龙,二龙,你……你可不能任性!”

这时,恰巧韩二龙正在帐篷口窥探动静,听到张梁柱正在说梦话,嘴角泛出冷笑。

韩二龙蹑手蹑脚地走到赛木儿的帐篷口,门口堵着溜金床,他偷看了一眼,没敢进去,自言自语道:“小赛子,你等着瞧吧,看看我和张梁柱,哪一个才配叫做男人。”

天欲晓,一片朦胧。

韩二龙唆使十几个金农分两路出击红金台。

韩二龙举着长刀冲在前头。

金农乙举着长矛紧紧相随。

山头上一片死寂。

韩二龙的眼里射出一种复仇的兴奋。

突然间,山头上一声大响,一个燃烧着的汽油桶滚滚而下。

汽油桶滚到韩二龙跟前,眼看就要压上,韩二龙猛一闪跳,躲开了。

混乱中金农们纷纷后撤。

韩二龙颠狂地大叫:“山上的黑心狼,我们不共戴天!”

光秃秃、冷寂寂的千沟万壑间,一处依托陡峻的山背而建造的寺院,恰象是从天外飞落。

一杆经幡竖在寺院门前。无风,经幡浑似雕刻一般,纹丝不动。

寺院殿中,一喇嘛在一下一下地敲着经鼓,动作古板机械,象机器人,周围一片死寂。

寺院全景,神秘、寂寥、难以捉摸。

掠过千沟万壑,杀气弥漫的红金台上,暗堡的棱角和射击孔依稀可见。

晨。刚刚升起的太阳象一个昏黄的鸡蛋黄。

张梁柱挺拔的身姿象一个感叹号戳在那里。

赛木儿走过去,把一件外衣披到张梁柱身上。

张梁柱回过头,神情复杂。

赛木儿眼含深情,欲言又止。

这时,私自带人袭击红金台又败下阵来的韩二龙略显狼狈地走过来。

张梁柱刚正严肃地盯住韩二龙。

韩二龙受到了刺激,昂起头迎向张梁柱的目光。

赛木儿忧心忡忡。

张梁柱盯着韩二龙:“二龙,我说过了,死拼是不行的!”

韩二龙话中有话:“我死拼?死拼还算有良心的,不象有些人,躺在被窝里尽想花花事。”

张梁柱:“你有话直说!”

韩二龙:“我看你是在小赛身上用心思太多了!”

赛木儿用美丽的大眼睛瞪着韩二龙:“二龙,我不许你胡说!”

韩二龙有些张口结舌:“小赛,你……你真的喜欢张梁柱?”

赛木儿勇敢地往张梁柱胸前一站,一改羞怯,大大方方又略带挑衅地回答道:“喜欢又怎么样?”

这时许多金农都围拢过来,韩二龙自觉尴尬,突然言辞一变,向张梁柱主动进攻:“张梁柱你结过婚的人,老婆被金把头拐走了!又来勾引人家黄花闺女。别忘了你已过三十岁,可人家小赛还不到十九岁,你是堂堂的转业军人,又是集体采金队的队长,你……你不觉得自己太难为情吗?”

张梁柱表情冷漠严峻:“……二龙,话说完了吗?”

韩二龙环顾一圈,自我标榜地说道:“第一个问题我已问过了,我还有第二个问题。张梁柱明明说过要夜袭红金台,可他却按兵不动,唬弄我们。我韩二龙说到做到,半夜三更又攻了一次山头,虽说没有取胜,却也尽了力。想不到堂堂的采金队队长竟然当着大伙的面来奚落我们,请问,这近乎人情合乎大义吗?”

大伙把眼光一起投向张梁柱。

张梁柱缓缓注视了大家一圈,显得胸有成竹,字字千钧地说了一句:“请大家放心,我现在就决定一个人上山和韩发财谈判!”

金农们面面相觑。

赛木儿脸露恐惧之色。

山上。

环形战壕里韩发财雇请的砂娃们正在发狂般地淘着金窝子。

韩发财肩挎自制手枪,督阵吆喝:“淘净淘光,一粒不剩!别等着教山下的人抢了我的好财运!”

碉堡里,一身影模糊的妇人正在点火做饭。

韩发财走到一个正在凹口上站哨的持枪人跟前:“紧紧地盯着山下,一有情况就向我报告!”

对方答:“是!请金掌柜放心!”

山下。

王金贵、郝图等围着张梁柱。

王金贵一脸忧愁:“柱子啊,山上有枪,去不得!”

张目光坚定。

郝图:“你真要学关云长单刀赴会,也得派个周仓跟着嘛!”

张梁柱一身轻松感:“我料定他韩发财不敢把我怎么样!你们都回帐篷里歇着吧,我一个人上山,百分之百的保险。”

空旷的山道,那里乱石如磬。

张梁柱边观察地形,边爬山。

突然从大石头背后闪出赛木儿,尖叫一声:“梁柱哥,你千万不能上山!”

张梁柱眼含惊疑:“小赛,你怎么在这儿?”

赛木儿一下子扑到张梁柱胸前:“梁柱哥,不是我逞强,你们男人都是血性子,三句话谈不拢就要打架!我想好了,这上山谈判的事,你贵贱不能去!”

张梁柱一脸惊愕:“怎么回事?”

赛木儿:“我有一种预感,我担心要出事!”

张梁柱平静下来,微微地笑了:“你回去吧,我有把握不出差错!”

赛木儿眼含泪珠:“不!你不能去!”

张梁柱脸色一沉:“我是队长,我不去,谁去?”

赛木儿:“我去!”

张梁柱:“你?”

赛木儿:“我到底是个女的,他韩发财总不至于把我怎样?”

张梁柱连连摇头:“别抢了!别争了!也别为我担心,回去吧!”

赛木儿还想争辩,张梁柱用一种近乎命令又满含深情的口吻对她说:“我的小赛,听话!”

赛木儿眼含热泪,点头。

赛木儿倚着大石头眼看着张梁柱接近山头。

山头上冒出韩发财,朝天放了一枪。喊道:“来人是谁?想干什么?”

张梁柱稳稳站住,答道:“我是山下的头儿,想和你谈谈!”

大石头旁赛木儿焦虑的脸。

碉堡小隔墙里。

韩发财一副江湖好汉的派头,打开一瓶青稞酒,分别倒在两个小碗里。

张梁柱坐在土坯垒的石凳上,表情平静。

韩发财塞给张梁柱一碗酒,自己又端起另一碗酒,高声说:“干了这一碗,再听我说!”

张梁柱沾了一下嘴。迟疑停下。

韩发财一仰脖,一饮而尽。

张梁柱眼露惊讶。

韩发财:“痛快地喝吧!我韩发财还不至于下蒙汗药吧!”

张梁柱一饮而光,把碗一抖:“好酒,再来点!”

韩发财再次倒上酒,称赞张梁柱:“真过瘾!你小子还行,几年的连长没有白当啊!”

这时那个背影模糊的妇人从隔墙另一边的墙缝里向这边偷看着。

张梁柱和韩发财又猛喝了几口酒。

张梁柱:“别的我也就不说了,你们这么够义气,让出半个山头来,咱们各得其所,咋样?”

韩发财哈哈大笑:“你老弟倒是个直爽人,好说,十五天以后,我让出全部山头,尽你们采个够!”

张梁柱一眨眼睛:“三天。可以吗?”

韩发财一沉脸:“这叫做得寸进尺!”

张梁柱:“别忘了,我的山下有百十个人,也就是百十发炮弹!”

韩发财忽然晃了晃肩上的枪:“别蒙了!真家伙在我这儿!”

张梁柱:“真要干起来,包不准谁输谁赢!”

韩发财:“真要丢几条人命,你张梁柱是交不了差的!”

张梁住:“为什么?”

韩发财:“别忘了,你是集体采金队队长,不象我,雇的是淘金的砂娃,我赔得起人命,你赔不起!”

张梁柱:“别忘了,人逼急了是要铤而走险的!”

隔壁另一面的妇人在侧耳潜听,显出焦急。

韩发财突然用手从射孔往外一指,那里正有四五个持枪的人向碉堡这边虎视眈眈。

韩发财:“我看咱们还是来文的,别来武的!你说呢?”

张梁柱毫无表情。

韩发财从身上摸出一个鸡蛋黄般大小的天然砂金块,递到张梁柱跟前:“我韩发财够哥们,这玩意,送你了!够你半辈子海吃大喝了!怎么样?就依我的话,再等半个月!”

张梁柱一字一掷:“就等三天!”

韩发财哈哈大笑:“够哥们!够哥们!一星期说定了!”

张梁柱把金疙瘩往韩发财跟前一推:“夺人之美的事情我是不干的!”起身出碉堡,又说道:“我就等你三天,咱别再讨价还价!”

韩发财一脸痛快:“行!交个朋友嘛!”

眼看张梁柱的身影慢慢下了山,站在山头的韩发财忽然声色俱厉地对砂娃们吼道:“放心地淘吧!今晚我就带人去掏了张梁柱的老窝!”

站在韩发财身后不远处的那个面影模糊的女人吃了一惊,急急踅回碉堡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