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鹊
喜鹊在院子中的歪脖枣树上,一站,就是久久年。
金色的黄昏用风梳着柔发,油油的庄稼清香也飘过来,母亲用魔杖一样长的炊烟敲那天空的胸膛。我在院子的地面,守着一位因乔迁而迷失归途的小蚂蚁。
喜鹊“喳喳”叫几声,告诉我多少年后,它会在梦中看守迷途蚂蚁般的我。
朝雾里的小草花
你这俊美的长女,安娴地站在雾起的院落,你粉翠的身体渐渐潮湿,你娇红的脸颊,胭脂露珠啊,轻轻的滑。
多想闻着你的清香凝目爱你。在这清洁的早晨,清洁是你幽幽的馨香。
一条路
让爱把心铺满,让慈悲的霞辉自然闪耀。
我愿意做这条黄昏里的路,送络绎的路人回到安宁的家。我怜惜每一位所送迎的路人,有的癫狂有的疲累。在我遥遥隔开的起点和终点,他们自由跋涉,或浪漫回归。
而我的一生,终是沉默在家以外。但我是一条并不孤单的路,在每个晴朗的日子,爱的金色的霞辉会慈祥地把我装扮。
今天七月七
月亮对星星说:今晚,星代表们出场吧,盛装些。我将披起云纱,只露月牙一样的眼。
彩虹对白云说:今晚,不管织女的霓裳有多美,你都不许艳羡。
风说:我得轻些,再轻些。不能把牛郎的感叹吹的太远。
街灯说:我得亮一些,再亮一些。让牛郎织女偶尔望得见人间。
灯影下的院落里,那棵古老的葡萄树,幽幽地朝窗内喊:小小啊,小小,带上你的音乐出来吧。
小小忙着把她的情哥打扮成王子,把她的女儿打扮成天使,把自己打扮成美丽非凡的王妃。葡萄树下的餐布餐具都铺放好了,葡萄树下的香槟红酒都备好了。俗世的快乐攒满了,可爱的聚会就要开始了。
葡萄叶子陶醉地鼓着掌。当远离了彩虹上的离情,红尘中的亲情就浓缩在眉梢眼底。
一片秋天的叶
一片秋天的金黄的叶子,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一阵微风过来,送它飞离枝头。
但风一直没有来。昨晚,风被云朵留宿,还在高高的天上做客呢。
而且也没人告诉这片叶子,它的归宿并不在地面。远远朝这边走来的小男孩,将会像风一样摘下它,把它藏成珍贵的标本。
飞累的蜂
飞行中的野蜂,突然感到很累,就垂下翅膀,原地站在一片叶子上休憩。
休憩了好长时间。野蜂越来越不想震着翅膀往前飞了。它把飞行计划一片纸一样折起来,收到心里。
野蜂把家就地安置在树杈间,它则站在树枝上,有时候打盹,有时候望风景,再没有远行过。
但远处,曾经要去赴约的菜花地,黄灿灿地开放着,芳香香地展示着。那永恒的风景,却是野蜂的懈怠所折不起,它的记忆所忘不掉的。
如果我是花朵
如果我是花朵,会对着蓝天、白云、所有进行着的婚礼、生日、重逢和问慰而开放。如果我是花朵,会把所有看到的微笑或者忧伤,都会当作是柔软透明的器皿,愿意倚靠过去,把花瓣颤动成它们的心跳。
如果我是花朵,愿意在干枯的时候,被谁收集包藏。在一个绸囊里、一个木箱里香染一段清苦的记忆。如果不是这样,也没关系。我愿意零落泥里、水里,让大地记录花的生前,让水流感叹美的短暂。
如果我是花朵,我要告诉花朵一样的你:忘记自己是花朵吧。在每一个清净的早晨,在还没有人声和脚步的原野,所有无价而美好的爱、承诺、恩情、磨难就要列队走来,请把花的感念和承担,一瓣一瓣怒放开。在寂静原野,不事张扬,淡然忍耐,用美丽装扮今朝,把希望留给未来。
暑天的热躲在了哪里
这冰凉的海水呀,你知道暑天的闷热躲在了哪里吗?它一定是躲在了天边的红霞里了。
它知道这黄昏的琉璃海面,无私地开放了自己硕大的冷藏柜,让水蓝色的清凉缕缕弥散,弥散在带着鲜腥的风的裙衫上,低飞戏水的海鸥的翅膀上,凝露一样滚在海波里游泳人的肩背上了。
在海的边缘,红霞里暑天的闷热,涨红着脸,高烧着,艳羡地望着海波的皱褶。那想象中自己可望不可及的,在被习习的清风吹起,被水蓝色的凉爽推送。
把爱散分到每朵花的花蕊里
不要把爱秘藏进小瓷罐里。那样,我的世界,就会被蜜糖一般地浓缩。它随着时间发酵,或结晶。会饥渴般地等着谁的品饮。也许的甘甜,只滋润在一颗小小的心间。
把爱散分到每朵花的蕊心里吧。让芬芳同阳光一起飞扬,让赞美随同空气传播到四方。春光行云流水,陶醉我们所有的行路人。收获到的,将是充溢天地间的瑞祥。
给自己讲一个故事
瓢:你这么清亮,不舀你好象我都白长了。
潭水:舀吧,没关系,我够深,舀不完的。
瓢:我要装满你,可还不够。我想更多地要你。怎么办呢?
潭水:用我去浇花,养鱼,洗你最爱的衣服。
瓢:可是怎么才能舀完你?让最后的你长存在我的瓢里?
潭水:有些不可能。
瓢:怎么会不可能?一直一直舀。舀你一米深。
潭水:还是水啊,清凉的水。
瓢:舀你十米深。
潭水:还是水啊,清凉的水。
瓢:舀你一百米深。
潭水:可以看见漂亮的卵石了。
瓢:那么,我可以实现愿望了。
潭水:卵石的下面是泉眼。那是我的源头。
无题
一枚冬天的松球果儿,被陈列在客厅的博古架上。
整个冬天,它看惯了客厅里的人类,一边嗑着松子儿,一边谈论着那年冬天的松树下发生的故事。
松球果儿不说话。但松球果儿散发出忧伤而清新的气息,却深深感动了客厅角落的一位诗人。诗人端详着塔状的松球果儿,手里握着一粒饱满的松子儿,他想立刻写一首诗,名字就叫:无题。
失恋
失恋的爱玫神态萎靡地来找我。我们就坐在小院的樟树下喝着茶。
爱玫说她的爱情就像丢失密码的存折,取不出现金了。“那就先挂失吧。”我顺着她的话这么开导。“可是我的身份证也丢了。”
爱玫非常苦恼。这种苦恼对她并不公平。她一直认认真真地对待感情,怎么就不会像别人那样收获甜蜜呢?
我该怎么劝解爱玫呢?命运可以有疏忽的时候,但爱玫不该对自己如此疏忽呀,竟然把自己的“身份证”弄丢了。
婚姻的树
秋天橙色的阳光蜜一般稠厚。古道旁参天大树叶子金黄,它们一半在哗哗地翻晒着,好象还嫌成色不够透亮;一半轻轻洒洒地纷飞下来,覆盖了树下的道路,好象存心是去追逐遍地可爱的艳阳。这时候如果有一对人,不管他是双鬓如霜,还是黑发如瀑,他们牵着手,背影渐渐消失在道路的尽头。看不见他们的面容,望着这样的一幅风景,你却会想到什么?
我会想到婚姻。
婚姻是爱情长大的树。是相爱的人驻了步,伸手把疯长的爱情苗掐芽打枝,叫它不再旁倚斜出,叫它端直地向上,葱嵘地成长为树。
成长的挺拔的树,在半山腰露出一截茂密,似乎年代久远的一幅等待;在大道两旁排成行列,却是岁月的支架,一边撑起我们的一方胜景,一边指着我们一个方向。
相依往前,我们是天地间的爱情。年轻或是矍铄的身影,衬着婚姻雍容高贵的背景。
河与岸边的树
一条河流滔滔不绝地发表着议论。它大声地说:有些树太愚钝了,离水那么远,你站在远远的岸上怎么长啊!
浪花的车把河水的话快速地散放出去。河水骄傲地仰着头,好象觎视着两岸,又好象无视着两岸,只是滔滔地说着,权威地感叹着。
我就是那棵树。站在远远的岸上。
河水顺着祖先留下的轨迹,自西向东,流一路,说一路,昂扬自信,觉得自己是在灌溉一路。
我就是那棵站在远远岸上的树。土壤里的湿度足够了。
河流的话是说给我听的。有心情的时候,偶尔也会想:如果不愚钝,是否该站在河水里?
但我是树。并不是水草。
二00七年七月七日星期天
2007年七月七日,星期天,一个七旬老婆婆对她的小孙女说:“今天晚上七点以后,你站在葡萄树下,就能听到牛郎对织女说的悄悄话。”
“你怎么知道这个消息的?”
“我的奶奶告诉我的。”
“你奶奶又是怎么知道的?”
“我奶奶的奶奶告诉她的。”
“但是奶奶们都听到了悄悄话了吗?”
“这个我就不明白了。奶奶们都去世了。”
“看来牛郎和织女的悄悄话比生命都长。”小孙女接着又好奇地问,“奶奶你听到过他们的悄悄话吗?”
“他们悄悄话声音很低,我的老耳朵有些听不清。”
“我的耳朵倒是能听清楚。但偷听人说悄悄话不礼貌。"%%二千零七年的七夕,小孙女不计划去葡萄树下听悄悄话了。但她决定将来把这个美好的小秘密传给自己的孙子。
圈地为牢
一个调皮的小男孩,手里捏着圆圆的一个樟脑球,蹲在地上跟踪一只小蚂蚁。小蚂蚁欢欢喜喜地在马路边的石板地面上走着,也许是去上学,也许是去走亲戚,也许是去参加聚会。反正高高兴兴,轻轻松松地朝前走着。
小男孩蹲着,头低低地观察着蚂蚁,过一会儿朝前挪一点,过一会朝前挪一点。他想象着蚂蚁的表情:黑黑的小豆眼转着眨着,就是不明白头顶的这团黑乌云为什么老是跟着自己。
终于小男孩腻烦了。他恶作剧地用手里的樟脑球,在蚂蚁的周围画了深深圆圆的一个圈。
小蚂蚁不知情地继续前行,白色的樟脑线像一道天堑,惊的它趔趄着后退了几步。小蚂蚁调转头,向后走去,又是一道白色的天堑。小蚂蚁急了,冲向左边,不行;再右边,还不行。蚂蚁不知道,有个素未平生的小男孩圈地为牢,早让它变成自由不了的囚徒了。
一个下午,小蚂蚁都在突围。当然,也许小蚂蚁的一辈子,就这么被围歼掉了。
可怜的比芝麻粒大不了多少的蚂蚁,凭什么要被人的樟脑球圈在牢里!
可怜的比蚂蚁要大多少倍的人,也会在什么时间被别人或自己用什么圈在牢里吗?
夏天的蝉好不知足
夏天的午后,我走在路边的树荫里,听着蝉声嘶力竭地叫:热啊,这么热的夏天。
走一路,听了一路这种抱怨声。
但四季中,却仅只有这一个夏,能耐心地叫浓荫的树们,一个一个摁动放唱机的开关,向大地播放蝉的唠叨。
一棵树
一棵安静的树,静静地站在原野里。除过欣赏天上的飞鸟和白云,除过安详地一点一点儿地长大,它好象再没有其他可干的事情了。
有一天,树在阳光下翻晒着自己晶亮亮的叶子。一枝一枝的,茂茂密密的,就像人类一亩一亩的梯田。好心的风帮着树,把碧绿的叶子们正正反反地晒着,浓郁的树的清香散发开,把周围的空气都染得又香又绿的。
“你头顶天脚立地,长的多壮实啊。”风赞叹。
“呵呵,我倒没觉得。”
但树的头顶真的有洁白的云,好象一伸手就能够着。“自己的个子是挺高的呀。”树好像才发现了这一点。
树下意识地挪一挪自己的脚。它的脚在深深的地下。树的一脉脉根茎,就是自己的脚,现在已经远远地跨出去了,已经站在另外一片原野里了。
树的根扎的那么深,伸的那么远。这一点连它也有些不太相信。
树的根,也就是它的脚,静静地,向着更深的地下,向着更宽广的周边,还在伸展。
树其实并不懂成长的道理。它也不大理会自己的脚还要走多远,自己还要在这天地间站成多稳。它只是静静地站在原野里。除过欣赏天上的飞鸟和白云,除过安详地一点一点儿地长大,好象再没有其他可干的事情了。
一滴雨
这一滴雨,始终都没有说话。
它在漫长的飘落中悠闲着。奇异的粉红的太阳光穿过云层照过来,照出雨滴眼帘下金星般飞舞的往事。记忆像一群鸟儿那么扇着翅膀飞啊飞的,一直就围着雨滴儿。
雨滴就这么痴迷地看着。想着。
看着阳光中飞着的记忆。鸟儿一样的记忆。
雨滴一点一点地变的沉重。记忆真的是有重量的。
然后雨滴就控制不了自己了。重重地倒下去。它砸在人的衣服上。衣服就湿了一点。圆圆的一点。
雨滴趴在人的衣服上,心事重重的样子。
雨滴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但它始终没有说话。
无花果
冬天把无花果碧绿的叶子全抖落干净,只留下枝杈尖头的点点干果。
迟钝而好奇的冬天,在平安夜喜悦的傍晚发呆。它吃不准这干果的名字叫什么。但我知道,枝杈间瘦绿的干果,是无花果冬天的花骨朵。
花骨朵,花骨朵,即使你的容颜已经枯萎,平安夜的钟声里,我还是愿意为你沉默端坐。
一朵云
天上一团云指着脚下的大海,说:“我青春的梦想是从那里蒸升的。”
但谁都不相信它的话。
多少年以后,天上这团云偶尔也还会望一望脚下的海。海还是那么浩如云烟,还是那么年轻而湛蓝。但,云却变的有些恍惚:自己真的有过青春的梦吗?真是从那童话一样的碧波里升腾来的?
冬天的早晨在做的三件事
燕子为了南方里的春天,小小翅膀开始那么一寸一寸量过万水千山。
树根蜷着身体开始闭目养神,它觉得冥想要比外面的阳光温暖得多。
她在认真地记录梦。在晚上她梦见过一个人,她听说过:梦见一个人,是表示那个人的思念已经刺穿了梦者的身体。
美石
这是一枚普通的石子。最纤细的女子的手都可以握实住的一枚小石子。呈不规则的梯形。它的左半部分是玉白色,溅着洒着橘红的几点斑。愈往右,这橘红就深深浅浅地洇开,细看它,竟像一条流动的河。石子的表面光洁莹亮,清新而润泽。若把它拿在手中,则顿感沉颤,那份冰凉,尖锐而不动声色地,会直传导进你的血管。
石头在掌心里渐渐地有了温度。它从指缝里沉静地打量这个送来温暖的人———像人打量石头一样,石头分辨不出人的眉眼。它只觉出托住自己的这块有着分叉的玉白色的“人”———当然只是人的手,如此灼热而又宁馨。在她润而柔的皮肤下,却是裹藏着一条澎湃的河啊。那震耳的喧嚣响着、闹着、卷涌着,由远而近,又由近而远了。这喧嚣,永远在人的身心内,但,在思想的阴凉下。欲的呻吟和命的叱咤,梭一样地结网。但这噪音的网,是被人的刚强安稳的心跳所震慑,被人的贞洁芳香的鲜血所湮没。———喧嚣,被淡淡地挤贴在血管的的角落。沉静如石子,在喧嚣的外面,人在善美地处世、人在安详地生活。
石子的心颤抖了。石头的心,终其一生,都是坚实冷冽的。但,置身于人的掌心中的这枚小石子,它突然强烈地感知到:异类中的这一位,和自己竟也有着相通之处。
那风雨的喧嚣响在身外,都是石头曾经的岁月;那鲜血的喧嚣响在心中,如此安宁爽洁排除噪音、睿智平静地观望与思考的,是握着石子的女子。
蚕
桑葚林遮天蔽日,装满岁月的空间。
蚕觉得一生就是长生。反过来,长生也不过一生。它开始食桑叶。不间断地。“沙沙沙沙”,一片片的桑叶被蚕品咽下去,浓绿的汁在那脉络间悬不住,被嚼进蚕的透明的心里了。桑葚林遮天蔽日,这里风和日丽,鸟语婉转。风声、蝉声、虫声、阳光声,蚕没有竖起耳朵仔细听,但它知道生活是声色的。声色的无边的蛊惑被风摇的颤动。蚕知道,蚕却没有抬头理会。
蚕呵,它不能吞掉整个森林。但它得噬咬桑叶子,得咂品自己的生活。
生活的味道蚕没有告诉任何人。它渐渐透明的时候,变的好象一面镜子的时候,就开始用雪白的、粉黄的丝茧缚自己。蚕把一生结成拇指般的茧子。小。贵重。
蚕的一季就是一生。但蚕要用一生线连无边的绵长的往后。
当桑葚林以外的人类用这美丽的丝线缝制出风情万种的裙衫或其他,当然懂得,这纤纤维维间藏匿的华丽,含着蚕的纯洁,和蚕界的谶语。
今天下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