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二月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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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我在外地上学,她工作了。每个月传达室都有她寄给我的汇款单,那数额近乎她薪金的一半,而她给自己花费很仔细。我却大手大脚。她记挂我的时候多、给予我的也多,比我记挂她的时候多得多。买衣服常是双份,留一份给我。有时我默默对自己说多想着她,但还是忘记。有时我自己想都没想的事儿她已想过了,安排好了。我为她做一些事时,她却给予我更多,我对她的这份报答像追赶一样,我总追不上她,甚至越追越远。

小时候母亲常说:“你长大了,要亲你三姐,是她亲大你的。”

我想那是理所当然的。我没碰着,没烫着,头没偏、没梆,三姐说那是她的功劳。她的一切渗透到我生活的角角落落,当我打开衣橱,她给买的衣服,春夏秋冬,从内到外,从大衣到发卡,从便宜的一双手套到贵重的首饰,更多的是还有附着那些情景。是有好吃的没我吃不下,是看见好看的衣服想象我穿着的样子。我碰到困难首先就想她,假如有一百斤的担子,我们应各挑五十,她首先挑七十,还担心我会不会压坏。她成家了,我是她家常年的客人。我成家了,她把家里不多的家什,匀些给我。她已分不清是妹妹还是自己的孩子。如今她还要呵护我的孩子。

我每次回家的时候,路过她家,总忍不住想进去,终于有时候坚持着不去,过不了多久,她又打电话来,或者执意让我返回去,说她已准备了饭等我呢。

有时候人们拿我的“优点”和她比,我听起来顺耳,但我知道她是我心里的高山,但她听来很高兴比夸她自己还高兴。无论她走到哪里,很快别人就知道她有个妹妹,和我熟识的人都知道有一个牵挂的姐姐。当我渐渐长大了,我们彼此就成了形影不离的伙伴、知心的朋友。

一声“三姐”唤着这么多年,有这样的姐姐是多大的福祗啊。

行走的秋天

一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害怕秋天,等秋天走远了,冬天一来就踏实了。由绿转黄的季节,由暖变冷的日子总叫人心里不愿。这个季节特别让人多愁善感、悲天悯人。

春天是枯黄里蕴藏的惦念。初春,当我们看到那嫩嫩的新绿,是那般的欣喜。等春天稳住脚步,不知不觉走进夏天,人就麻木得视而不见,以为这绿像射线一直绿下去呢。

几天连绵带寒的秋雨,淋醒了迟钝的感官,秋天的使者在和我们打招呼。不对,秋天是要远行。不是,是回家,是添件衣服。他们像南迁的候鸟,追随太阳。这样安顿自己的心里就高兴了,坦然了。

二有时候我喜欢独自到外面走走,但并不孤独,大自然实在是个活跃的伙伴。

一丛丛的野花仰着稚气的小脸,让人不禁想俯下身去摸摸。“吱”的一声,蜻蜓从草丛里飞了出来,落在脚前,抖动着闪着光斑的翅膀。收住脚步,停下,和它说说话问个好,我的这些和睦芳邻。看着蚂蚱跳来跳去,想起秋天的意味来,心头一颤。

前面的那丛菊花,打扮得妖妖娆娆,站在晨光里,一脸的湿润,才从月亮的镜子前走来?如果你不停下脚步是个不好形容的人。蜜蜂轻盈地落在花的脸庞,它的内心被这只蜜蜂读懂,不知说了些什么?菊花赫然笑了,抖动着双肩。

三自从走进秋天的田野,我的案头多了风景。把采来的花草插在玻璃瓶里,时不时看一眼,我叫它们密友。有时把它们夹进书本里,我叫它们花魂。

四秋分是秋天和我们分别的意思吗?“何处合成愁,离人心上秋”。分离给人的心里添了缕缕惆怅。为了揭开我心中秋的结,我沿着秋天的脚步走路。从此匆匆的脚步不一定是赶路,也许是为了辞别一枚飘落的红叶,和一朵即将远行的蒲公英饯行。

树叶黄了,黄得干净、优雅。树叶红了,红得醉人、热烈。那红从树的脚底慢慢向上,从枝干到叶脉,到整个叶片,仿佛血液在流动。平日里那浓浓的绿,原来是红红的血养成。它们享受着成熟,陶醉在成熟里。

五哦,是蒲公英,它已换上的秋装。黄灿灿的花朵已变成乳白色毛绒绒的圆球,是个别致精巧的建筑,喻巧夺天工,一点都不为过。它本来就是大自然的杰作,很多建筑也许就是受了它的启发。

种子型如细长的稻米,排列在底部呈圆形,末端连着一把小小的张开的伞,它们已做好准备,等到强劲的风就出发。秋季是蒲公英远游的假期。

地上的蒲公英叶子很安详。既然枯萎是必然的,就要放飞希望的种子。一棵蒲公英,把几千年的变迁、盛衰说尽。

六秋天是一次盛宴,秋天从果园满心欢喜地走来,带着各种诱人的香味,穿着赤橙黄绿缤纷的服饰;秋天从菜园里走来,它圆润、饱满、雍容;秋天从田野走来,在溪边照照,在打谷场上集合。人们推开门,打开窗迎接,连月亮都特别圆,特别明,光鲜耀眼赶来赴宴。

这是天地间的胜宴。人做一个宾客,是多么荣幸。

七庄稼已收割得差不多了,地里留下了一行行的庄稼茬儿。是写下的记录,来年的标记,还是候鸟回归的方向?玉米棒早已回家了,玉米杆还站在风里疲惫地举着干枯的臂招手。风干的花,把花籽紧紧攥在手心里,心头连着悠久的美丽。

我像一个牧人,在秋天的田野上放纵我的思想。有即是无,生即是死,死即是生。

八我突然有个念头,开一家秋之店。

内容太丰富了,有秋季里不同时间的花草树叶,飘落的花瓣,花生、玉米、麦粒……数不过来的秋天果实。

在不够亮的晚上,小米是天空的星星,可以照亮;蚕豆铺就的路领你回家;玉米当砖,麦粒做瓦,红红的高粱就是灯笼;取一节时间为画栋雕梁,裁一抹流云做围墙,搁几颗瓜果在岁月的溪边,上面是文字苔藓;好心情作舟,顺手折枝细长思想作桨,在日子上飘荡。

这样的店开在那里呢?想好了,开在时间的路口。天阴了,送人金盏花,里面有阳光。下雪啦,送上一柄风干的荷叶,挡雪。串一串红豆给相爱的人做项链。编个花冠给孩子,织一件斗篷给老人。麦茬地给暮归的牛羊,给沙漠里的行者寒露的露,给远行的帆送去秋分的风,给远游人一包中秋月光。

九立秋、处暑、秋分、寒露、霜降,这是秋天要经过的站名。这样的节令,在生命的年轮中几十次地走过,但我都疏忽了。这次用心特别留意,才知道认认真真走过一个季节是多么不同寻常,是别有意味的美好。我仿佛捧着沉甸甸的金穗,与秋天一路行走,欣喜、珍爱。

元宵节的烟火

每年的元宵节,城里都要放烟火。烟火绚丽地亮相,在老百姓的心里亮上一年。和欢庆的春节相比元宵节是集体的、社会的、是灯的、是光的、是五彩的、是富裕的,是劲爆的鼓点,是嘹亮的歌声,更是给一年开个好头。

四邻八乡的人们,几天前就走亲访友聚集在城里。这个节日亲热了亲情、友情。

随着夜幕的降临,大街上成了灯的海洋,格式新颖的灯把整个城市装扮得美伦美奂。锣鼓响、歌声唱,欢声笑语度佳节。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人们涌向街道,街上的人越来越密,向广场这边聚集,先看文艺表演,后看烟火礼花燃放。

一帘泻金溅玉的瀑布,拉开了烟火晚会的帷幕。紧接着一队明亮舞动的光点盘旋着升高、升高,伴着“噼噼啪啪”的鞭炮声,在半空中燃开来,烟花挤涌着争相绽放,形如花朵。人仿佛到了一处花团锦簇的菊园。天空的花儿开得正欢,前面平地上又激情四射地冒出一股股晶亮亮光之喷泉,齐刷刷的好不热闹,人们啧啧称奇。它们像一队粉墨登场的魔术师,神奇地变幻成了密密的树林,只是那树长得奇特美丽五颜六色。

听到远处的高空“吱吱吱”的声音由远而近,像百合花次第开放,在人头上空绽放成盛大的花朵,近了、更近了,好像伸手就够得着。紧接着眼前的天幕像无边的烟雨迷蒙的荷塘。荷叶挤挤埃埃,四散开来,细细的雨丝跌落在荷叶上。那荷叶不胜雨淋颤抖着,水面被雨滴敲起一圈圈涟漪,从小到大渐渐向外推开,春色荡漾在人们的心田。

刚刚走出雨雾中的荷塘。人沐浴着金色的流星雨,心不由地飘飘扬扬。天空的礼花又提着红红的灯笼由远而近走来,立刻把人带入歌舞升平的秦淮河边的夜景,仿佛岸边一个个酒肆茶楼,飘出悠悠的歌声,氤氲着红红的灯笼。有的灯笼飘荡着近了、近了,有手疾眼快的孩子冲过警界线,拣起来一看才知是普通的红纸,许多地方被火烧出些洞洞,有些失望。一张普通的红纸,通过多少人的智慧劳动变成了美丽的红灯笼,因为内里的光有了生命,变得那么可爱。升腾在天空那么个高度让人们欣喜、神秘、惊讶。等火灭了,光去了,灯笼就瘫了。光是灯笼的眼睛,不,是灵魂、是生命。

“咚”的一声嘹亮的炮声,一溜光亮的礼花,踏着春的旋律呼啸着站成优美的弧线,亮出绚烂的身姿。一圈套着一圈,一环扣着一环。一会儿是红色,一会儿又叠映出绿色、粉色、金色、橙色……太多了数不过来。一会儿礼花像受了惊吓的深海里的鱼群四散开来,一会儿又如金蛇狂舞,呼叫着划过人们头顶。人群骚动着、呼叫着向后仰去。有惊无险,原来是礼花故意和人们嬉戏,人群又恢复了平静。

遗憾的是,礼花变化得太快转瞬即逝。人的眼睛顾不过来,记忆力有限。真想认认真真记下来,但美好的东西就是这样短暂,让人倍觉珍贵。

看多了,你会看到无论怎样的燃放效果,都是由无数细如米粒的小亮点排列组合而成,成千上万无数个微小的光点塑造出这样美丽的千变万化的景色。平凡可以创造奇迹!黑暗是长成奇迹的土壤。礼花在未燃放时,把弹子装进炮筒里,然后密封起来。为了这美丽的绽放,多少个黑暗的日子,它们缄默不言,静静地等待、等待、再等待。它们注定和黑暗相互依托,黑夜给了它们生机。我曾看到白天燃放的礼花,样子很古怪,孤琐,寥落,很没有气氛。

它们享受着黑暗,在黑暗里集结、长成、壮大。只为这一声高亢地大喊,只为这腾身一越,蝉蛹化蝶,动人心魄,绽放、燃烧完成了整个生命的历程。

生命无论多久都是一段燃烧的过程,只要它美丽地燃烧过,就是完美的旅程。

天空中礼花在绽放,下面是燃烧的浓烟,烟雾里依稀可以看到匆匆忙忙奔跑的身影,那是花炮场的工人,正在按设计的方案,现场工作。我们担负着烟火燃放的值勤任务,对他们的工作了解的多一些:春节刚过他们就从千里之外的南国,来到冰天雪地的北方,身穿天蓝色半旧的工作服,戴着毛线棉帽,为了保暖拉得很低、很低,捂着耳朵遮住大半个红红的脸颊,手脚不停地忙着干活儿。

花炮工作是有危险的,被炮炸伤的时候还是有的。我想他们不就像那些集结成美丽烟火的小小的亮点吗?我也想到那些为了这元宵夜的烟火,认认真真工作的每个人。大家都是一个美丽的亮点,烟火因为大家的共同努力才会这么美丽。

我赞美烟火,更赞美为烟火而忙碌的人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