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许母追到码头的时候,许兰秋所在的船已经行的很远了,没有发现身后岸边一个矮小的身影正步履蹒跚着呼喊她的名字向她招手,因为她从踏上船的那一刻起便再也没有回头过。
许兰秋当晚便找到了上海文公馆的地址,带着几分愤怒和倔强还有些顾影自怜的策划了这么一出不告而别的戏码,就像三姐话剧中的主人公一样。一心只想先上船摆脱他们再说,心里也有隐隐赌气的成分,期望着通过这次的出走引起众人的注意,以报复这么多年来所受的冷落。她知道母亲一定会电告广州的伯父,于是并不打算坐火车转水路,而是直接转水路去长沙,由长沙坐火车直奔上海。
船开动的时候许兰秋才有些茫然:自己就这样去上海了吗?!
她忽然发现自己忽视了一个最重要的东西,她只想着要去上海却没有想过要去上海嫁人!
想着即将嫁人,许兰秋不禁对未来充满了胆怯,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可是多留几天又能怎样?她甚至想就岸停靠先去广州,再由广州坐火车北行。其实心里隐隐期待伯父找到自己便就此作罢不用去上海了。
看着船向她从未走过的方向驶去,许兰秋忽然想起汉朝的王嫱,不免有些神交知音的感觉。当年王嫱也是因为受冷落而自请去匈奴,进而开出了自己的一片天地,便和我今日的处境何其相似。
许兰秋想到这里心中多了几分胆气甚至有些豪迈,也不去想自己能否也同王嫱一样开出一片属于自己的天地。
很多年以后许兰秋想起那日出走的情形和想法,既感慨当年不知轻重的无知又不禁钦佩年轻时的无畏。
不论如何,许兰秋的这次出走彻底的改变了她此后一生的走向。
许兰秋猜得没错,小五确实将电话打到大伯家了,不过她并没有像母亲嘱托的那样赶紧电话给大伯,而是先去打听了廖语声的消息,回来后才不紧不慢拨通了大伯家的电话。所以当许崇明挂上电话通知家人打听许兰秋消息,并未为这个出其不意的侄女揪心的时候,许兰秋已经坐在由长沙前往杭州的火车上了。
许兰秋不是第一次坐长途火车,当年也曾随堂兄去过南昌武汉一些地方,但是这次却给她印象最为深刻,因为她平生第一次体会到危险的意味。
火车行到中途的第二天下午,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震动声和呼喊声顿时大起,许兰秋还没来得及反应便条件反射的随着慌乱的人群或挤窗户或奔大门的推拥出来,脚还没立定,又是一阵震动。
许兰秋随人群卧倒之际眼睛瞥到不远的上空竟是有飞机盘旋,刚才的震动便是它投递的炸弹。许兰秋从散落铁路两旁的人群中得知是日本飞机跑来捣乱了,很快就听到哭叫声和咒骂声。被炸死炸伤的人不时就被抬了出来,还好大多都逃出来了。许兰秋这才发现正是自己乘坐的那节车厢被炸,自己刚好起身到餐厅问午饭的事情才幸免于难,不禁打了个寒噤,不知该为自己躲过一劫庆幸,还是该为此后的一路坎坷担忧。
火车还在冒着烟,看来一时是走不了了,四处散落的人群都在谈论近期的战事。许兰秋本就不关心时事,加上蜗居小院月余不与外界联系,竟真与世隔绝一般,不知道淞沪一带战事吃紧,就要和日本人正式开战了,还巴巴的要在这风口浪尖之时往上海跑!
火车正处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半道,进退两难。
当晚许兰秋和大多数一样就地卧倒在铁路附近瑟缩了一夜。次日凌晨许兰秋为是继续前进还是打道回广州犹豫不决之时,火车修好了,算是帮许兰秋作了个决定。
一路上大家都在说上海要打仗,更有人说会大打一场,许多人都打算到杭州后转道回武汉或长沙的。也有说上海是繁华之地双方未必舍得开战的。
果然,到了杭州就有许多人不打算再往上海去了。许兰秋也有些动摇了,因为一到杭州到处都是上海中日开战的消息。许兰秋还没挤到售票口就被同样焦急的人群告知,火车已经不怎么通了,大多说都被运送士兵和军备物资用了。许兰秋一时没有了主意,去上海难,回去也是不易,何况就这样灰溜溜的回去,许兰秋心有不甘,拉不下脸面,所以许兰秋决定还是留下来观望。此后很长一段时间许兰秋都为当时的决定后悔不已。
就在许兰秋茫然失措之际,一个商人模样的男人靠近许兰秋,搭讪道,姑娘要去哪里?那是一张没有什么恶意的脸,可是许兰秋如惊弓之鸟且早就听说了世道上坑蒙拐骗的事例,终究不敢搭理,便装作没听见加快步伐,融入到了浩浩的逃难人群中。直到走了很远,许兰秋才壮下胆往后面看,不见那人追来才放心,心想或许并不是坏人,但是她不敢冒险。
刚开始,还是许多人在一起赶路,可到后来人群越来越分散,许兰秋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逃,又不敢独自一人找路,便在难民中结识了一群也是要逃回广州的同乡人同行。可是沿江沿海都是过往的军舰,原来已经到了宁波境内。
许兰秋本想既然来到宁波就想就近通过宁波坐船去上海,不想战事远比她想的要恶劣得多。
船行了没多久,许兰秋刚吃了点干饼,眯着眼睛休息的时候突然被一阵响雷般的轰鸣声惊醒了。船上的人惊叫一片,许兰秋从大家的喊叫声中知道她所在的船受到了日本海军的轰炸。幸好她们好像不是日本人攻击的主要目标,船在间隔的炮声中渐渐向岸边靠拢,就要靠近岸边的时候,一个炮浪袭来正好砸在船沿周围。
许兰秋从地上爬起的时候发现卧在旁侧的人一动不动,吓得只喊:“怎么了?”有人淡淡说道:“别喊了,死了。”许兰秋感觉身在云端,这才发现周围有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的残缺肢体,她第一次体会到“恐惧”这个词的分量!来不及喊叫便本能的跟着船上的人群涌向岸边,路上差点被人挤进海水中,她便也似发疯一样拼命往岸边跑。
人真到了生死边缘,求生还是第一反应与愿望的。
众人跑了好一阵才渐渐停下来,相互议论鼓励着,其间有害怕的哭叫声和失去亲人的悲鸣声,更有许多愤愤不平指天划地用各种粗俗难听的话大骂着小日本的。
不得已许兰秋和众人一起随着残存小船被迫到苏州靠岸,远处上空盘旋的隆隆飞机和飞机投掷炸弹的轰鸣声昭示着双方的战斗已经如火如荼的开始了。
这是许兰秋第一次切身体会到了日本人的可怕,也意识到日本人的到来意味着什么。她想起在大伯家隐隐听到大哥和姐夫的谈论,有些明白大哥二姐三姐相继出走的原因了。
许兰秋向身边人打听到日本人打进了上海,海上都被封了,月内是不会有船了。许兰秋目前要去上海很难,要回广州也是不容易。上海在打仗,后来知道是淞沪会战。当时她只知道行李早已在慌乱中丢弃一空,她也已经是成千上万难民中的一员,跟随着从北方南逃的难民一起沿江南下指望着能绕道回到广州。许兰秋心中有些后悔,很想回广州,此时此刻最想念的还是那个不太受待见的小院。
然而世事无常,纵然风平浪静焉不能尽人意,何况在那样一个变幻莫测的年代。
沿途融进的上海难民讲着上海的战况。据说咱们这边本来是掌握先机可以一鼓作气将上海日本残部消灭掉的,可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又停止进攻,贻误了战机。一个自称是知道内幕的人讲,是南京高层没有听进去张治中的话导致错失了战机,结果反而被日本人占了主动。原本前十天就要将日本人赶走,不料最终又被日本人打了回来,现在已经从全国各地调兵了。许兰秋一知半解,理不清楚。她想要是姐夫大哥或大伯任何一个人在,必定能给出很清晰的答案,将眼前的时局分析透彻了。大家一阵唉声叹气,诺大一个国家却干不过弹丸之地的日本,任谁都不会觉得好受吧。
果然,此后沿途隔几天就能看到从全国各地奔赴上海的援军,许兰秋和所有人一样热烈欢呼着,心中受到了莫大的鼓舞。他们一个个都是那样的英姿勃发,步伐整齐,行动快捷。许兰秋想这样的军队无论如何该不会打败仗的吧。这个念头刚一萌发就被另一个声音打破了,那是姐夫和大伯的讨论,许兰秋虽不能完全弄的透彻,但大抵意思是咱们的武器装备比日本人差的不是一截两截,心中便隐隐为这些年轻英俊的士兵担忧,总觉得该说些什么话鼓舞他们却说不出口,人群中却有一个年轻的姑娘大声喊着:“我爱你们!”大家回头一看却是个女学生模样的小姑娘,一阵哄笑,另一个女孩子更是大胆,直接说:“打了胜仗回来嫁给你们。”说到最后的时候终究脸薄,躲到人群后面去了。士兵们有的抬头微笑示意有的仅仅是匆匆一瞥。他们没有太多的时间享受花季少女的赞叹和欣赏,上海的同仁正在大熔炉中经受拷打,他们没有权力驻足。
许兰秋心中生出一股激动,两个女孩子喊出了她的心里话。她其实一直渴望能嫁给像姐夫大哥那样金戈铁马的人,而不是像现在去到上海的某个帮派头目的深宅大院当中。想起上海的未来的夫君,许兰秋突然心生厌恶同时又有些隐隐担忧:不知道这样的境地他们在做什么,是否也会像这些男儿一样奔赴战场与日本人一决生死。她只觉得他比不上路途所遇士兵中的任何一个。
许兰秋看着许多过往的难民和绵绵不断的军队,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决定不回广州了,等战事平息找机会去上海。
除了放不下脸面,不想精心策划的出走就此夭折而灰溜溜回家外,更多的是好奇心驱使,想就近多知道上海的战况。近几天跟着逃难的人群,她已经弄清了是淞沪一带要和日本人正面打起来了。她虽然生在革命志士辈出的许家,但本身对于时局漠不关心,总觉得这些与自己无关,如今自身卷入当中,再也不由得她置若罔闻了,她想看看日本人究竟是怎样的。此后她曾多次为当时去到上海的决定后悔,却从未为留在江浙的想法遗憾。
时值盛夏,天气炎热,许兰秋早已经被连日来到折腾消磨的疲累俱加,便决定找个当地的人家要口水喝,运气好的话或许还能洗漱一下,她记得当初父亲在外跑赤脚生意的时候就是这么干的。大概是战争拉近了大家的距离,原本担心留在江浙找不到去处,不想第一个徘徊的门口就有人送稀饭给她喝,心中一阵温暖。
远处的天空不时还能看到盘旋而过的战机,听说是咱们的,还炸了日本的舰队。大家听了都觉得解气,心中生出希望,也不管逃难人群中消息不通如何能作准。只是大家都这么说也便有些一厢情愿的信以为真了,有时候不得不佩服人自我安慰的能力。
(八)
过了些时日,路上遇到的军队越来越多,远处天空中飞机的盘旋声也越来越密集。有时甚至会掠过许兰秋们所在的上空边缘,这个时候她便会和大多数一样迅速闪开躲到安全的隐蔽角落。一个多月来的磨砺,类似的求生技能她早已经驾轻就熟了。
这个时候也是大家相互集合各通消息的时候,就像冬天乡间在屋顶或空旷干燥处晒农物一样,各自将自家有的都抖落出来。
这期间许兰秋听了许多关于抗日英雄可歌可泣的故事。
日本的出云舰似乎很是重要,许兰秋刚到苏州的时候就听大家都在谈论空战的细节,也看到过飞机在上空盘旋的情景。后来就很少看到了,据说是咱们的飞机有限,炸一架就少一架了,但是初期发挥了很大作用,飞行员也很勇敢。据说一个叫梁鸿云的飞行员在飞机上中了两弹,临死前还坚持将飞机安全降落在虹口机场。轰炸日本指挥部的时候一架我们的飞机被日本高炮击中,飞行员拖着浓烟的机身俯冲到出云舰。有个中国飞行员落到了敌人地盘,还用手枪打死几个日本兵后自杀。连上海滩的暗杀大王王亚樵都参加到抗日了,还派部下去炸了日本的引以为豪的出云舰。后来听说作战总部就在苏州,张治中冯玉祥这些将领都曾来此,许兰秋心中生出激动也倍感安全。她虽不通政治,但这两个人的名字却是如雷贯耳,光是从姐夫和大伯的谈话中就听到过无数次。
不过也有沮丧和遗憾的,比如中国空军轰炸出云舰的时候有台飞机上飞行员受伤飞机失灵炸弹落到了中国人群中炸死了好些自己的人。
但总的说我们的军队很勇敢,小日本很难打,但目前为止上海还在咱们手里。大家无不为中国军人的血性肃穆,此时有人冷静的指出其实咱们已经有些抵挡不住了,上海终究是要沦陷的,便被大家斥责一番。其实大家心里明白,上海终究是保不住的,要是能打败日本,之前的东北北平也不会接二连三的丢,哪怕这次投入了空前的军队也是难保的。想到将来要去的上海即将成为侵略者的地盘,许兰秋描述不出心中的感觉。
也是从这时候起,许兰秋渐渐对日本人所作为有了具体的认识。
他们每到一处必定**掳掠一番,比如他们会强令母子脱光衣服取乐,将整村的妇女赤裸身体集合在一起放在户外寒冷的稻草田里,随时拖出强奸。将人穿在绳子上,挨个快速砍杀人头不计其数,日本人砍到手软。将怀孕的妇女开膛破肚,取出胎儿寻欢作乐。整村的房子被烧尽,人被杀光。
一个个惨无人道的事例,许兰秋听得惊心动魄,和许多人一起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说到惨烈处,许兰秋每每听不下去都会跑到外面漫无目的的乱走一通,企图释放心中难以言表,从不曾有过的压抑和痛楚。但是外面既没有明媚的景致欣赏亦没有欢快的去处排遣。
弥漫在苏州小桥流水间的,除了浓烟还是浓烟,除了战争还是战争,除了悲凉还是悲凉!
就连一直被苏州人甘之如饴的鳗鱼,此时也成了弃物,无人理睬。因为大家都知道,黄浦江到处飘浮的尸体早已成了鳗鱼争夺的食物,谁能吃得下这些吞噬过自己同胞血肉的生灵。所以不到万不得已宁愿饿着肚子,也不愿想到它们。
许兰秋呆呆的注视着拱桥之下时有跳动的鳗鱼,却听远处有人喊道:“唉,又是咱们的军队。”
许兰秋生出希望,迫不及待的奔过去看,果然又是大批的军队经过,沿途有很多百姓出来鼓掌欢送或递上罐头香烟饼干的,什么都有。许兰秋想大哥和姐夫也该是他们中的一员吧。正看得出神却听一个老太太亲切的喊道:“兰秋姑娘,哝稀饭的。”吴侬软语,说得是苏州话。这是前几天收留她的一个独居妇人。老太太见许兰秋身形单薄孤身一人起了怜悯之心,就让许兰秋同自己住在一起,许兰秋也帮着老太太做些家务。
许兰秋跑到屋中端起一碗粥靠在断垣的外墙边吃了起来,一个多月的逃难生活已经将她锻炼得可以随地而卧就地而餐了,也不顾什么大家闺秀小家碧玉的形象了。
眼见大家都在送东西给军队,许兰秋也很想送点什么给这些可爱的人,可是她自身难保又不好向本也不宽裕的老太太张口。不想老太太似乎看出许兰秋的心思,从屋中拿出风干的腊肉递给许兰秋,向远处走过的军队努了努嘴。许兰秋随即明了,欢喜的放下碗拿起腊肉奔到路边的军队边缘,随便塞到一个人手中,穿军装的人没有犹豫拒绝,抬头冲许兰秋微微一笑,许兰秋也报以灿然笑容。转身的时候许兰秋忽然觉得刚才的士兵很像一个人,吃饭的时候想起却是像姐夫。
转眼许兰秋来苏州已经两个多月了,天渐渐变凉,不知道是硝烟弥漫太多还是阴雨不断,天空总是阴沉沉灰蒙蒙一片,让人倍感压抑。白天黑夜都能听到若隐若现的呻吟声,附近的的渔民经常能捞起远从黄埔江苏州河沉溺过来的残骸,昭示着上海战争的惨烈。
这边不同广州,九月十月的夜晚已经很是寒冷,加上连日阴雨不断,许兰秋不敢去想前线战争的情景。从各方的消息知道咱们的军队真的很勇敢,打得也很惨烈,基本是一条一条街一栋一栋楼房的反复争夺,死了很多人,已经十几万的样子。日本人眼见打不赢就开始在楼房中纵火,许多无辜市民流离失所。
每天都有淞沪一带逃过来赶往其他省份的难民,便会在停留的时段讲些最新的战况。初始来讲的还是眉飞色舞的样子,后面来的人却是一个比一个讲的简略了。大家心里明白,仗越来越紧张也越来越惨烈了,咱们这边死的人也越来越多了。有个罗店来的人流着泪对大家讲当时死守罗店时候的惨烈,说到最后叹息不语,泪却难止。
许兰秋早已经是泪流满面,抬头所见者无不饮泣动容。旁边的老太太在许兰秋耳边低语:“我儿子也在上海打仗。”许兰秋一惊,不禁对这位同住多日的老太太生出敬意,想着该说几句宽慰的话却不知如何开口。老太太却看得很开的样子:“没事,这个时代,男人都是该打仗的,国家要是别人的,憋屈在家里又能做甚?没事。”
许兰秋想到了在外的姐夫大哥二姐三姐,不知道他们当中是否也有在上海战场的,这样想着她便也自我安慰似的也觉得自己是抗日士兵的亲友了。
人在愧疚或不安的时候,总是能想到一些自我安慰的理由以达到弥补心中缺憾的目的。
却听进来不久刚落座的一个中年人说道:“你们知道八百壮士的故事吗?在一家工厂,八百人打的小日本奈何不得,一起唱中国不会亡,上海很多人听到歌声都驻足默哀,据说还有个像她这么大的一个姑娘,是记者的,趁着夜黑游到厂里送了一面旗子给那八百壮士。”
大家顺着他的手指看向许兰秋,悲壮肃静,热烈感动!好像许兰秋就是他所说的那个冒死为八百壮士送国旗的人。许兰秋心中生出激动其中更夹有愧疚,同样的年纪,一个是懵懂无知,躲在逃难人群中苟延残喘;一个却是激情飞扬,勇敢的参加到抗战的轰烈当中。相形之下,自己当真卑微渺小的可以。
转眼许兰秋驻留苏州已近三个月,综合各方传来的信息,上海沦陷似乎已成定局,只是时间问题。咱们这边死了好几十万人,已经有撤退的意思了。大家都是一阵默然,几个见多识广的还在说咱们江浙一带的防线很牢固,比万里长城还要长,就算撤下来也是能坚守很久的,所以军队即使撤出上海,仗恐怕也一时半会还不会停。
这个人的话许兰秋印象很深刻,所以后来当上海沦陷后并没有像他所说的那样持续作战,她便对他所说的话表示了很大的怀疑。直到很多年后许兰秋通过姐夫才得知,这个人当时的话其实并不失实,只是他所说的防线并没有派上用场而已。
后来连苏州也经常受到日本飞机的轰炸,河水中的鱼儿被炸死无数,翻着肚皮飘浮到水面,从苏州路过的军队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悄悄转变了方向。许兰秋知道上海就要沦陷了,日本人很快就要跨过苏州了。这段时间听多了日本人灭绝人寰的烧杀抢掠,许兰秋又惊又怕,幸好老太太不知道通过什么门路找到了从宁波通往上海的商船,说可以带许兰秋去到上海。
三个多月的煎熬就是为了等事态平息之后找机会去得上海,谁知真到这天却高兴不起来。
或许如果上海不是失守,这种怅然所失会减少很多吧。当然只是或许,上海已经失守了。
从上海撤退的军队像潮水一样涌向南面各地,一路死伤的几乎比战时还要多。这般混乱不堪慌不择路的溃逃,几乎击碎了许兰秋先前对其钦佩无比的幻想。
想到就要到上海了,许兰秋紧张的心情中竟有几分期待。搭上船的那一刻才突然想起她竟然连老太太的名姓还一直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