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科幻神的时间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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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祝福还是诅咒

2061年6月17日,星期五,中雨转大雨。

承接上篇日记2061年6月16日继续。

“好了好了,够了,都是快死的人了,别给自己添晦气了,快点带进去!”

“是是是……唉,真是可惜了……”

那些看不见的恶心的手终于从我身上离开,随后,我被人提溜进了另一个室内空间,开关的大门发出低沉的声音,似乎是非常厚重、难以突破的入口,紧接着,一阵潮湿和酸腐的气味冲进我的鼻孔,呛得我连连打喷嚏、恶心干呕。

“哐当”一声响,我被人打横摔在了一块硬邦邦的金属板上,随后眼罩被粗鲁地扯开,看见右侧有两个男人,他们身穿着隔绝病毒入侵,从头套到脚,只看到脸的蓝色防护服,仿佛我所处的是高传染性,高死亡率的隔离病房。

其中一个男人拿起一支微型手电筒式的时间熵探测仪,我见过很多次了,发着蓝光照了照我的瞳孔,然后在床头板上的一块LED显示屏输入了一组数字,再按下启动键,开始倒计时:

“2:17:36:59……”最末端的数字一秒一秒地减少,显然,这是从左到右依次是天、时、分、秒。

“!!!???”我当时的内心只有无数的惊叹号和感叹号在涌现,如果是卡通片的话,应该会环绕着我的头顶好几圈。

我的时间熵什么时候被抽取了?只剩下不到3天?

两人没有多做停留就离开了,也没有留下任何东西,更别说水和食物。

我吃力地转动着脑袋,环顾四周,只见这是一个约莫一千平方米的大病房,除了近百张没有任何床单和被子,光秃秃且锈迹斑驳的铁板病床之外,没有其他多余摆设。大约有三分之二的病床上躺着奄奄一息的人,他们的时间熵,都不到三天了,说得晦气点,这里就是太平间。

没有任何办法,没有任何武器,没有任何帮助,更没有任何力气,以及不到三天的生命倒数,我开始感到绝望和无助,只能静静地仰望着天花板,我想起了麻利的姐姐,麻溜,她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也是在这里度过的吧,心境也会跟我此刻一样,以后剩下麻利一个人的日子,该怎么生活下去……想到这,我的内心开始慌乱起来,自从有了牵挂的人之后,我的性命好像不在仅仅属于自己了。

似乎到了睡觉的时间,原本就忽明忽暗的壁灯全部关闭,四周顿时陷入一片黑暗,明明周围有几十个人,却感觉不到任何生气,死寂一片,虽然知道自己时间不多了,但浑身的疲倦还是让我缓缓入睡。

“喔……仙女呀……带我走吧……带我到太阳那儿去!”

只是浅层睡眠的我被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叫醒,睁开双眼环顾四周,几乎所有人都伸出双手在空气中想要拉着什么东西,大部分人都是躺着,因为他们原本就是气若游丝,快要过世的人,但也有好几个激动不已的狂热者,不顾一切的靠着床架的支撑挺起身来,颤颤巍巍的身体和他们极其渴望的眼神,比起之前在放映厅里的望阳者,是有过之而不及,难道这里也能看到太阳影像?

我努力调动着着脖子的每一块肌肉转向大家的目光所指——天花板,因为依然全身乏力,一种柔和的荧光逐渐映入我的眼帘,随后,我看到了堪称为神迹的景象:

这不是普通的平面天花板,而是类似宗教建筑的高耸穹顶,并且绘制着色彩丰富艳丽的图画。背景图案是一层层向上延伸的五彩旋涡云,云层尽头的中央露出了湛蓝的天空,十个耀眼太阳围成一圈,如同早晨般柔和的阳光照射下来,能让我感觉到股股暖流,而在云层一圈圈的缝隙中,有七位如同敦煌壁画上的美丽仙女穿梭其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精神萎靡半梦半醒,产生了幻觉,壁画上的所有事物都开始动了起来,仙女们那修长而近乎没有骨头关节般的柔软身躯,在旋转涌动的云层中翩翩起舞,若隐若现,她们身上绵长的羽衣和水袖仿佛毫无重量似的在空中飘扬,手中的古典乐器弹奏出空灵舒缓且带着阵阵回声的乐曲。

仙女们的神情都怡然自得,眼角上挑的丹凤眼妩媚地眯萋,拨撩着凡人的心弦,渐渐地,我感觉自己身体轻盈地漂浮了起来,像灵魂出窍般,距离她们越来越近,与此同时,粉红色的莲花瓣如雪花飘舞而下,沁人心脾的花香味飘荡四周……

这也许就是,升天成佛的感觉吧?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陶醉其中不能自己,但愉快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大家都还意犹未尽之时,天花板散发出的光芒迅速暗淡,灵动的壁画重归静寂,黑暗像只巨兽吞噬了所有的色彩和温度,让我们重新回到了濒临死亡的现实当中,只能气若游丝地瘫倒在冰凉的病床上。看看时间,已经过了足足一小时,体感却不到五分钟,原来这一切只是黄粱美梦,尽管这比之前的望阳体验更加的真实和震撼,然而丧失之后的落差和空虚感却更让人心痛。

思绪从高空坠落的我过了好一阵子才沉静下来,但四周的“病友们”却依旧恋恋不舍,有气无力但绵绵不绝地呼喊着太阳和仙女们,并夹杂着抽泣、痛哭、呻吟……如同一群夺走了心爱玩具的可怜孩子。此刻,我几乎可以断定,这都是上官的安排,那她为什么要怎么做?为了弥补心中的罪恶感吗?

“嘀嘀嘀!嘀嘀嘀!”一阵急促而尖锐的电子仪器警报声打断了我的思考,勉强扭动着脖子寻声看去,原来是从我右脚方向的临近病床响了起来,床头的LED显示屏外围亮起了红色的光圈,定睛一看,时间熵显示00:00:00……床上的人过世了。

也许这个人的灵魂就在刚刚随着仙女们一起走了吧,我如此安慰着自己,毕竟此时的我也是泥菩萨过江,好不了多少。

“深更半夜来死,真是烦人!”

“行了行了别废话了,赶紧弄出去接着睡觉!”

两个穿着全身防护服的男人一边抱怨一边推着轮式担架床走进了病房,来到往生者的床边,然后一人抬肩,一人抬脚准备搬运尸体。

“卧槽,怎么那么重!”

“你没吃饭吗老兄!使劲啊!别给我装!”

两人的动作并不合拍,尸体在病床上摩挲了好久都抬不起来,最后连拖带拽地转移到了同等高度的担架床上,随后便弓着腰地喘着粗气,在他们的透明面罩上蒙上了一层雾气。

看着他们非常吃力而又笨拙地做着体力活,心里不仅觉得好笑还感到疑惑,为什么他们不用搬运机器人处理呢?也许是怕机器人视听系统把这里的情报泄露出去吧?

两个明显缺乏锻炼的人休息将近十分钟,才缓慢地推着担架床准备离开。

“喂!你愣着干嘛?继续走啊!”

在担架车后头的男人催促道。

而走在前头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停在了我身旁,双眼直勾勾地盯着我看,褐色干裂的嘴唇微微张开,油腻的鼻头上长了颗硕大的黑痣,他眼神让我感到恶心和不安。

“走啊你!见鬼了!你想在这里睡么?”

“……”

长着大黑痣的男人被身后的担架车冲顶着往前走,眼光却一直落在我身上,徘徊了好一阵子才被连人带车推了出病房。直觉让我预感到会有不详的事情发生。

接下来的两天,我看着病房不断送活人进来,运尸体出去,生命的流逝如同枯萎的落叶回归尘土,没有了亲朋好友的哭丧与惜别,一切显得那么平静。

看着自己床头LED显示器上的时间熵倒数,只剩下了几个小时,当时只是二十岁出头的我,似乎也没有太多的不舍,唯一担心的就是麻利,三天没有回去,他会到处找我吗?会一个人在角落里哭泣吗?会不会伤心过度而吃不下饭?会不会是生病……想着想着,我自己先哭了起来。

“咕噜咕噜,咕噜咕噜……”一阵车轮滚动的声响打破了四周的安静,也打破了我的思绪,这种声音是我这几天听得最频繁的,都快成条件反射了,不用看就知道是担架车又进来搬运尸体了,只不过这一次,并没有听到任何一张病床头上的仪器提前发出警报声。

“喂,用得着提前那么久吗?”

“啰嗦什么!不就几个小时,弄下去就差不多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

伴随着车轮的咕噜声,两个男人的对话由远及近,最后,在我身旁停了下来,其中就有那个大黑痣,他的眼神我到现在都记得,比之前更加的尖锐,望眼欲穿,犹如一只饥饿的鬣狗看到了鲜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