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棕红色调的房间内,蔓延着袅袅白烟,将整个屋子的视线铺上了一层朦胧的烟纱,如同置身梦境,又或身在云端。窗台上摆着两盆翠绿的兰花,微微摇动着下垂着的细叶。窗前,一张精致小巧的红木茶几上,摆着一个香炉,吞云吐雾一般源源不断地催化出层层叠叠的白烟。
茶几边上的红松木椅上,静坐着一个锦袍男子,轻轻靠着椅背,双眼平闭,一动不动,却并没有睡着。忽然,他的耳朵颤了一颤,嘴角扬起的瞬间,房门被砰地一声打开,闯进来的冷风吹散了聚集在门口的白烟,劈开了一道清晰的视线。
“我已经受不了了,为什么以前那么可爱的小子们,现在一个个都这么讨人厌!”刚进门的褐衣人连声招呼都不打,自顾自地开始唠叨,“难道我已经老到与年轻人无法沟通的地步了吗?!”
锦衣人微微一笑,一双凤目瞅了一眼大声感慨的人,慢慢开口:“怎么,被人喜欢你还嫌弃?怎么就没个小鬼喜欢黏着我呢?”
司徒安情扯了个嘴皮子,酸溜溜道:“你这句安慰听起来怎么这么像嘲讽?”
“你多心了。”淡淡的回应。
“是吗?”怀疑的语气。
“看来聂无双,让你很困扰。”
“你现在才看出来吗?!”
“哈。”东方晚照转了个身,面朝司徒安情坐着,哂笑道,“你若真心不喜欢他,可以故技重施,反正我已经不是第一次被你拿来当挡箭牌了。”
司徒安情闻言,脸色瞬间扭曲了一下,一手捂着眼睛,一手对东方晚照做了个阻止的手势道:“东方兄!我错了!那件事,求别说!”
“唔……耽误了我的终身大事,一句道歉是不是太少了?”
“我欠你一辈子……”司徒安情的言语充满罪恶感,就差没跪地磕头了,“要不我娶你?”
“嫁,没得商量。”
“真要这么狠吗?!”
东方晚照看着一脸纠结的司徒安情,忍不住笑出声来:“开个玩笑而已,你若是真要嫁,我还不敢娶哩。”
“嘁!”
“不过……有句话我还是要说在前头。”
“嗯?”
“莫轻尘死了,可聂无双还活着。”
“……你到底想说什么?”
“不要等到失去了,才去后悔。同一种遗憾,一生尝一次就够了,你说呢?”东方晚照盯着司徒安情腰间的酒葫芦,继续道,“活在回忆里的人,永远无法往前看。我希望有一天,能够看到你戒酒之后的样子。”
“……”司徒安情沉默许久,刚把手搭上酒葫芦,又皱着眉头松开了手,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将眼前的白烟吹散,“东方兄,今日你的话,太多了。”
东方晚照只是淡淡地弯起了嘴角,端起茶几上的小杯茶水,往兰花盆栽上一淋,动作轻柔似流水,眼神从容而委婉。
“有一件事,我在想,应该让你去,还是我亲自去。”
“哦?难得见你这么犹豫,说来听听。”
“今早得来的加急密报,紫阳宫欲讨百里孤行的命,意在引蛇出洞。”
“战前准备尚未完成,这臭小子动作也太快了,居然没有通知我一声!”司徒安情瞬间皱起了眉头,“这事情交给我,希望我能赶在消息传出之前让他改变主意。”
同一时间,华剑派却是一番剑拔弩张,在这风和日丽的早晨,掀起了一层阴沉的巨浪。
“你们这是什么意思?!”齐红看着眼前的长老和相处多年的师兄弟,一双柳眉倒竖起来,怒不可遏地吼道,“你们居然怀疑我杀了大师兄?!”
贺明早知道会是如此,早在肚里埋了腹稿,开口便道:“只是怀疑,并不是确定,这才需要收集证据,若证明你真的是清白的,那便更好。只是在此之前,就要委屈你在屋内关几日了。”
“师姐,我们是相信你的,就是因为要替你洗清嫌疑,才出此下策的。”
胡长老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齐红,事关重大,你又确实是我们当中最有嫌疑的人。万事以大局为重,这也是不得已所采取的办法,你若是能配合,也会对找出真凶有所帮助。”
“放屁!”齐红忍受不了眼前人的你一言我一语,怒急攻心,一甩袖子将边上的茶杯打碎在地,“魔教狗徒的戏弄之言,竟被你们当成笺言;我们如今不齐心协力对抗外敌,却在这里互相怀疑,实在好极!这个门派,我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齐红本是盛怒之言,听在他人耳朵里,便立刻变了味道,以至于三弟子贺明连武器都拔出了一半。
“好啊,居然还要与我动手!我还怕你不成!”齐红见对方如此不留情面,噌地一声也拔出了剑。
“住手!”一声叫唤,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引到了大厅门口,消失了一整夜的秦惆终于出现,“你们这是做什么?!”
“哼,二师兄你来得正好。”齐红凉凉的语气一点都无欣喜的意思,“你仔细看看我,像不像杀害大师兄的凶手。”
闻言,秦惆瞬间明白了事情始末,当机立断,挡在齐红面前,对着长老道:“长老,有疑惑必须弄清楚,再做决定,何必如此为难齐红师妹?”
“二师兄,你如此袒护四师妹,莫不是帮凶?”贺明皱着眉头,加重语气道,“如今师门外有邪敌,内有奸贼,师父之仇还尚未雪耻,说不定杀害大师兄的凶手,与杀害师父的凶手,是同一人也尚未可知!”
“贺明!你这是什么意思?!”
秦惆不可察觉地皱了皱眉,思想斗争良久,才终于叹了口气道:“你们不要再吵了,大师兄是我杀的。”
“什么?!”此言一出,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你……”长老指着秦惆,半天都出不来一句话。
“二师兄……”齐红愣在背后,完全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二师兄你为什么要杀大师兄?!”小弟子陈远也是一脸不可置信,毕竟秦惆在所有弟子当中,最是安份刻苦的一个。
“因为大师兄,是赤血教在华剑派的暗桩,若不拔除,实在后患无穷。”
“你,你又如何得知?!”贺明显然没有那么快就相信这个事实,现在的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实在让人琢磨不透,“况且,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
秦惆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从腰间暗袋掏出一块木牌,亮在众人眼前。
“盟主令!”齐齐一声惊呼,将所有人都震住了。
“抱歉,一直隐瞒身份,也是不得已,事关武林大事,希望各位千万不要声张。”秦纭本不想如此快暴露自己身份,可是看到有人差点因为自己所累而背负不必要的罪孽,实在让身为正义之首的他看不下去。只是,他却不清楚,此举,是否会让之后的计划,举步维艰。
……
另一方面,韩逸一行人正刚刚抵达渭水之岸的见城,由于是快马加鞭,虽然已行了一半的路程,但三人皆面露疲色,只好在见城稍作修整。
秋平之去准备干粮,顺便换一下马匹,韩逸与百里孤行则在客栈稍候。二人刚坐下,韩逸便忍不住道:“我实在不想在青云派久留。”
“放心,有我在,看看便走,无需在多事之地牵扯太多。”
话音刚落,自客栈门外飞进来一直品种稀有的鸽子,停在了百里孤行的前面,漂亮的毛色,着实惊艳了在场的人。此鸟身着五彩翎毛,头部成鲜艳的大红色,尾部有三根蓝色荧光尾翎,与普通鸟类迥异。
韩逸看着那奇怪的鸟类,撇了撇嘴道:“你也是个多事之人,我是否也不应该跟你扯上关系?”
“……这鸽子也特拆我台了。”
其他人也许不识这鸟,但韩逸广读文书,晓得此鸟有个极其文雅的名字,叫一线牵。传说该鸟源于一对感人的夫妻故事:丈夫被强行征兵远赴战场,妻子苦心培育此鸟,用于伴侣之间的通信,虽然丈夫最终战死沙场,此鸟死守着尸体,不肯离去,实在让人叹为观止。该鸟属于鸽类,方位感甚强,且嗅觉十分灵敏。只要在它破壳而出之时,让它第一时间接触某人的味道,天涯海角,都能找到他。因其特殊的性质,一线牵被大量用于军事,如今此品种数量稀有,千里难寻,没想到竟在此处遇见。
韩逸正纳闷间,百里孤行已经将鸽子绑腿上的纸条拆下,展开铺平,纸上赫然只有两个字:速归。
虽然并未属名,但百里孤行显然知晓此字出于谁之手。韩逸瞟了一眼那张字条,眉头一挑,讶然道:“你娘子找你?”
百里孤行凝重的脸色瞬间转为了绿色,脸皮微微抽动了一下,才道:“好友,你我尚未成亲。”
韩逸听此话觉得很是怪异,便问道:“你只要说你未成亲便可,关我什么事?”
“我若成亲,娘子便是你啊。”
“滚!”韩逸深深觉得,他就不该交这么一个嘴欠的朋友,“话说回来,有人急着找你,你是否应当告辞了?”
“不忙。”百里孤行将纸条埋在手中,再张开时,手中只剩下碎末了,“反正顺路,再说,好友的安危,于我来说,更加重要。”
韩逸转而盯着那只偷吃花生米的一线牵,陷入了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