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成为威廉·奥尔巴尼男爵护卫的一个多月以来,吴孟第一次见到威廉男爵如此的大动肝火,而这就发生在他与杰克骑士进入书房密谈不久之后。
密谈的过程中,站在门外履行自己护卫职责的吴孟能够听到威廉男爵激烈、高亢的咒骂声。被咒骂的对象则是那位被自己的封臣逼迫着签署了《大宪章》的大不列颠统治者,也就是历史上有名的“无地王约翰”,同时隐约还能够听到诸如“教皇”“兰顿大主教”“达尔奈男爵”“达尔奈城堡”等名词。
“开始了……”
吴孟在听到这些看似毫无联系的名词后,就立刻意识到铁甲衣的故事正式开始了。
约翰王的复仇随着达尔奈城堡的陷落而昭告天下,刚刚平静下去的大不列颠那辽阔土地,又将迎来波及所有人的狂风暴雨。
自己的雇主,威廉·奥尔巴尼男爵正是这场暴风雨中的关键人物之一。而吴孟自己,也将在不久之后,跟随此刻在大声咆哮的羊毛商人投身其中,与约翰王以及他的丹麦雇佣军展开殊死搏杀。
想到此,吴孟按在剑柄上的手不由得更加用力了。
他清楚这场战争是何等的艰难,而他所能依靠的却只有腰间铁剑。
在门另一侧的安德鲁同样神色严肃,他懂的书写,看过不少书——这也正是他能够成为威廉男爵护卫的原因之一——对于数月前发生的那场贵族与约翰王的战争他做过深入了解,虽然看不懂威廉男爵手中的《大宪章》副本上那晦涩的拉丁文,但也就上面的条文详细的请教过。
所以当听到从书房中传来的这些人名或地名时,他马上就联想到了一些儿并不美好的事物:战争、杀戮、死亡。
年轻的安德鲁不禁紧张得咽了口口水——他不知道自己的主人是否会参与到其中。
正当两名守卫因为书房中的对话而心事重重的时候,威廉男爵推开门走出了书房。
威廉男爵依旧满面怒容,愤愤不平。
他边注视院中那棵老杨树,边连续做了几个深呼吸,脸上因为愤怒而升起的红潮这才缓缓褪去。
“你确定要这么做?”
在威廉男爵身后的老杰克皱着眉头问,话语间满是忧虑。
“当然!我不会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大宪章》被随手撕毁!”
“那么你打算怎么做?招兵买马,然后和约翰王一决雌雄?”
“我会先去见一见兰顿大主教,看看他有什么打算。”威廉男爵转头看向老杰克,目光炯炯:“你要不要跟我一起?你知道的,约翰王不会放过任何一名在《大宪章》上签了字的人。”
“……我准备去法国。”
“法国?”
“是的,法国。”
“你害怕了?”
老杰克闻言苍老的脸上露出苦笑,原本看着威廉男爵的双眼也不自觉地移开。
“我们毫无胜算,我的老朋友。传闻说他手下有几千人,都是顶好的丹麦士兵。不列颠没有人是他的对手,他将再一次统治整个不列颠。”
“所以你就选择去法国——这倒是个好去处,那是腓力二世的地盘,约翰王可管不着。嗯,很安全。”
威廉男爵目光炯炯,眼神锐利如剑,仿佛要将眼前的老朋友完全看穿,但说话的语气却又平缓温和,似乎老杰克不过是去法国度假而已。
在威廉男爵有若实质的眼神中,老杰克显得有些儿窘迫,只得闭口沉默。
一时之间,气氛骤然冷寂了下去,只有远处的鸡鸭的鸣叫与仆人来回活动的声音不时传来。
好在这种尬尴的场面并没有持续多久,威廉男爵收回目光,对站在两旁默不做声的安德鲁和吴孟下达了新的命令。
“你们俩去准备一下——给马上鞍,准备食物和毯子,然后到大门等我。”
“明白,大人。”
得了命令,安德鲁和吴孟欠身行礼后就大步流星地离开,前往马厩。
马厩在屋子外边的一处空地上,里头养着五匹马,全是不列颠的夏尔马(Shirehorse),有黑有白,尽皆高大威猛,马力十足。
两人来到马厩,从中挑出三匹状态最好的马来,然后开始上鞍。
“你说我们会上战场吗?”
安德鲁突然开口,他扶着放到马背上的马鞍,转头看向吴孟。
吴孟在来的路上就注意到安德鲁的异样,这位英俊的年轻小伙子一副忧心忡忡地摸样,眉头在听到威廉男爵与老杰克的对话后就一直紧紧地皱着,不曾舒展。
他默然地点了点头,算是回复安德鲁的问题。
“你害怕吗?”
吴孟咧嘴一笑,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明白了。”安德鲁把马鞍系好后,再次开口:“我去厨房拿些干粮。”说完便转身走出马厩,向屋子大门走去。
安德鲁现在的心情,吴孟是能够体会的。
战争总是与死亡相伴,本质上不过是一场比拼杀人的事儿。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少年,甚至都没有杀过人,面对这样一件残酷的事情,又怎么可能不心中忐忑。
对于即将到来的战争,吴孟也害怕,他同样没有上过战场,也没有杀过人,只是因为无处可逃,所以只能硬着头皮迎上去——既然无法改变,那就坦然接受,尽最大的努力让自己成为胜利者。
不一会儿,安德鲁就拿着两个袋子回来了,一袋是食物,一袋则是安营时的用具。
走进马厩,他向吴孟打了招呼,然后将两个袋子分别放到自己和吴孟的马上,用麻绳系紧,最后用力拍了拍,确定牢固。
“好了。”
吴孟点头表示自己也做完了,于是他们牵着四匹马——其中一匹是老杰克的——来到大门外,耐心等待威廉男爵出来。
不一会儿,威廉男爵在妻子与女儿的簇拥下来了。
女主人满面愁容,眼神中流露出再明显不过的不舍与担忧,她应该已经知道了自己丈夫这一趟远行所为何事,也清楚的意识到其中所隐藏的凶险。就连那最小的小姐也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天真无邪地大眼睛里已经是泪水汪汪。
告别自然是依依不舍的,即使是如威廉男爵这般刚强的人,也不禁流露出眷恋。但他已拿定主意,所以此时此刻也只能选择铁石心肠,装作没有注意到自己妻女那悲伤的神情。
说了一会儿离别的话,彼此亲吻之后,威廉男爵便翻身上马。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威廉男爵带着灿烂地笑容如是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