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何受汉王之令,在南郊筑拜将台,汉王要拜大将军的消息随即在南郑不胫而走,大街小巷传得沸沸扬扬。除了夏侯婴,随刘邦征战多年的将领都翘首以待,一个个像吃了兴奋剂。
樊哙在汉军中地位特殊,他不但是汉军的第一勇将,还是刘邦的生死兄弟,是刘邦的连襟。听说刘邦要拜大将,樊哙心中笃定,在汉军的这些将领中,除了他,谁能坐这位置?
“现在千万不能出差错”樊哙心想:“约束好本部军马,加紧操练,大将军之位就舍我其谁?”樊哙这天一早就到了军营,指挥本部军马操练了大半天,夕阳西下才回到府中。
侍女告诉他,夫人入宫还没有回来,这是常事,樊哙不以为意。天黑后夫人一回来就把樊哙拉进房里,屏退了从人,悄悄对樊哙说:“你知不知道大王封谁为大将军?”
“谁?不是我吗?”
“你大头葱菜吃多了——尽发好梦!是萧何找回来的韩信。”
“韩信是谁?他是干什么的?”
“是位新参加汉军的小子。韩信原来是项羽的执戟郎,经夏侯婴推荐,现任治粟都尉,二十多岁,是个小白脸。”
樊哙怒道:“萧何这家伙是不是吃错了药,找一个小白脸做大将!大王为何听他的?”
“谁知道?我姐说‘韩信与戚姬有一腿,对我们大大不利。’姐要你搅黄它,绝不能让韩信成为大将军!”
竟出现这种鸟事,吕后即使不发话,樊哙也不能让韩信顺利拜大将,他咽不下这口气。他与刘邦一起举事,大小百多战,身上伤痕累累,怎能让一个毫无战功的小白脸骑在头上?项羽的一个执戟郎,有什么本领,一加入汉军就当大将军?汉军无人了!刘邦宠爱戚姬,假若韩信与戚姬真有一腿,则可以判定,韩信成为大将,不仅是萧何推荐,还是戚姬这贱人吹的枕头风,是可忍,孰不可忍!
樊哙越想越恨,他跳起来说:“你去告诉王后,我誓死把韩信拉下马,决不能让他们得逞!”樊哙外貌粗豪莽撞,其实并不是一个粗人,从他在咸阳劝刘邦离开秦宫,驻军霸上就可知一二。
当天晚上樊哙就把这消息告诉了曹参和雍齿,这两人在汉军将领中举足轻重,三人发誓,一定要令韩信灰头土脸,竹篮打水一场空。
几天后拜将台筑好,萧何选了良辰吉日,请刘邦登坛拜将。这天风和日丽,湛蓝的天空万里无云,萧何选择了个好日子。
午时刚过,刘邦在萧何的陪同下登上拜将台。台下旌旗如海号角连天,数万汉军排列在台下的练武场上,汉军的三十多名将领站在拜将台下,翘首等待这激动人心的一刻。
时辰到了,萧何手捧诏书走到台中央大声宣告“请治粟都尉韩信登坛!”
台下的将领一片哗然,虽然他们中许多人早知道这结果,但从萧何口中喊出,仍忿忿不平。
韩信高喊一声“喏!”从队列中跃马出来,飞驰到拜将台下跳下马。台下的汉军将领这时正在鼓噪,见到韩信都怒目而视,有人振臂大喊:“萧丞相手下有私,管帐的小白脸,何德何能拜大将?”
韩信一身盔甲,腰佩青铜剑神态自若大步走上拜将台,“站住!”一声怒吼,一名大汉越众而出挡在韩信面前。韩信抬头一看,这大汉古铜色的脸上坑坑洼洼,满脸风霜,剑眉倒竖,瞪着一对牛眼。
“雍将军,有何见教?”在汉军的这段时间,韩信对汉廷的大臣和将军都有所了解。这大汉叫雍齿,在汉军中最是放荡不羁。雍家是沛县的世族,有钱有势,从来就看不起小混混出身的刘邦。刘邦被众人推举为沛公,成为首领,雍齿心中就不服,曾数次背叛刘邦。不过他打仗英勇,立了无数的战功,大争之势,需要这种人才,刘邦才留下他。
“哈哈哈!”雍齿昂首大笑:“小儿,我统领大军攻城略地之时,你还像狗一样跟在项王背后打转,教你?你配吗?”
昨天晚上孔氏兄弟告诉韩信,汉军的许多将军已抱成团,准备明天要羞辱他,使他当不成大将,请韩信做好防备。韩信对雍齿出言不逊,早有准备,想不到雍齿竟然说得这么难听,讥讽他是项羽的狗,心中暗怒。
韩信冷笑一声,反唇相讥说;“雍将军既然无话可说,那就请便,好狗不挡路!”
“此路是我开!”雍齿叉开双腿说:“要从此处过,钻我裤裆来!哈哈哈!”
韩信脸色大变,好事不出门,羞事传千里,他少年时钻屠夫裤裆的事不知怎会传遍天下,好像人人皆知,这是韩信挥之不去的耻辱。雍齿此刻重现了当时屠夫的恶行,韩信不禁怒火填胸,他手握剑把,恨不得把雍齿劈成两段。
“哈哈哈!”站在四周的汉军将领一齐起哄,有人叫道“钻过去啊,韩大将军,你也不是第一次了!哈哈哈!”
韩信白净英俊的脸陡然变成猪肝色,额角青筋跳动,看样子已忍无可忍。雍齿暗自蓄势,准备韩信暴起发难。
“韩兄”孔尚武闪在韩信面前说:“别冲动,你母亲说的话难道忘了?”
韩信倏地冷静下来,“猝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这才是大勇,才是真勇!”母亲的话像一道清泉,在韩信心中掠过,他拱手对孔尚武说:“孔兄睿智,小弟受教了。”韩信抬头向萧何刘邦看去,见他们全无表示,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样子,看来只有手底见真章了。
“雍将军”韩信淡淡地说:“钻裤裆也未尝不可,但我若让你向我跪下服输,可否免此一役?”
雍齿圆睁牛眼,从头到脚看了韩信两遍,心里想:“我雍齿顶天立地,即使刘邦我也不服,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儿,凭什么?我不把你砍翻,你已是家山有福,要我叩头服输,嘻嘻,想坏你的脑!”
“韩都尉,你真有这么大本领,谁能逼你钻裤裆!你若然办不到,如何?”雍齿不怒反笑,他一老江湖,嘴仗滴水不漏。
“我就是你的奴才,终身听了使唤。”韩信这一说,众将再次哗然。站在台上的萧何不禁脸色一变,他虽然知道韩信武功过人,但雍齿是一个宁死不屈的汉子,韩信如此托大,如何收场?
“一言为定!”雍齿占了便宜,心中暗喜,他知道刘邦不喜欢他,拜大将无望,但也不能让外人耀武扬威,让耍笔杆的萧何为所欲为。雍齿腰一挺,拔出佩刀,指住韩信说:“小白脸,动手吧!”
“铮!”一声大响,韩信拔出青铜剑,拔剑时他贯注了真力,使剑和剑鞘之间形成共鸣,先声夺人。韩信倏地飞退,与雍齿相隔丈余。两人刀剑平举,双双催动内力。
韩信早知雍齿马上和手上的武功了得,但双脚不灵活,这是他的死穴。韩信刚才敢这么托大,是准备利用他的弱点调动他,使他中计。韩信一声大喝,闪电般扑到雍齿右侧,使出“灵鬼刀法”从不同的角度向雍齿连刺九剑,雍齿左挡右劈一一挡开,还没有机会反击,韩信倏地收招飞退,回到原来的地方。
两人相隔丈余再次刀剑平举,怒目而视。围观的汉将见韩信这次进攻快若闪电,他们都是会家子,不禁暗暗惊奇。眨眼间韩信再次大喝一声,飞扑到雍齿左侧,以剑作刀,使出田氏剑法,直劈横扫,向雍齿连劈九剑,招招力挟风雷,势大力雄。雍齿左闪右躲,手脚并用虽把韩信的攻击化解,但已经手忙脚乱。
众将以为韩信必然乘胜追击,把雍齿打败,想不到韩信再次飞退,又回到原来的地方。这时他们都看清楚,雍齿并不是韩信的对手,但以雍齿的性格,杀了他也不会叩头认输,这一战如何收场?
雍齿这时手举佩刀,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韩信两次倏进倏退,就像猫戏老鼠,自己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如此下去,颜面何存?暗中下了决心,下次这小贼退守时要乘势反击,把他劈翻,以解心头之恨!
“雍将军,小心了!”说话间韩信逼到雍齿面前,展开“鲲鹏剑法”,刀剑互用,雄奇并出,雍齿拼命招架,叠遇险招,被逼得步步后退,身上的战袍被韩信刺了几个小洞。韩信眼看就要得手,却再次收招后跃。
雍齿大吼一声,扑上前去,他仓猝间由守转攻,步履已不稳;心中焦躁,步法就更乱。韩信喝道:“看剑!”手一振,青铜剑脱手向雍齿脸上飞去,雍齿倏地站定,挥刀一挡,说时迟那里快,韩信飞出手臂上的匕首,后发先至直刺雍齿胸膛。雍齿大惊,侧身一闪,匕首擦肩而过,让他堪堪避开。
人影一闪,韩信绕到雍齿背后,右脚连点在雍齿双膝后的关节上,雍齿双脚一软向前一仆,韩信凌空一个空翻,站在雍齿前面。韩信这几下兔起鹘落,时间地方拿捏恰到,看上去就像雍齿对韩信跪拜。
“雍将军多礼了,请起!”韩信笑眯眯地说。
围在四周的汉军将领发出一声惊叫,顿皆失色,谁也想不到韩信武功心计这样厉害,这一战竟然是这样收场。
雍齿跳起来,佩刀也不捡,一头钻到诸将中间,满脸羞愧低头急急逃去。
韩信收起匕首,把青铜剑插回鞘里,在诸将脸上扫了一圈,再次向台上走去。
“且慢!”身壮如牛的樊哙跳出来,怒气冲冲地挡在韩信前面,圆睁双眼,须发俱竖喝道:“黄毛小儿,你何德何能,敢当大将!”
“大王任命,我有何不敢。”
“当大将要冲锋陷阵,要在枪林箭雨中取敌酋首级,黄毛小儿,你有这本事?”
“这算什么!小道而矣。”
“哈哈哈!”樊哙仰天大笑“说得好!”他抽出佩刀喝道:“黄毛小儿,你胜了雍齿,就以为天下无敌?我来试试你的小道,让你知道大将的本事!”
雍齿败走,樊哙又来扰局,萧何本想出面制止,他向刘邦看去,见他嘴角含笑,依然饶有兴趣地坐山观虎斗。萧何心中明白,刘邦对韩信还是不放心,要让忿忿不平的将军们称称韩信的斤两。
韩信心知避无可避,樊哙不是雍齿,他对刘邦有很大的影响力,就客客气气地拱手说:“樊将军英勇无敌,请手下留情。”韩信后退两步,手按剑把说:“樊将军,请吧!”
樊哙大怒:“黄毛小儿,还不拔剑!”
“樊将军动手吧,我的剑要出就出!”
樊哙心中叫好,心里想:“黄毛小儿找死,我就成全你!我一刀把你劈翻,大王也怨不了我。”
“看刀!”樊哙一声虎吼,含恨一刀向韩信当头劈下,刀快似电,威力巨大。
“碰!”一声大响,韩信的青铜剑闪电般拔出,在韩信头顶上架住樊哙的佩刀,激起了一团星光。樊哙手腕一阵发麻,蹦蹦蹦后退了三步才站住,韩信却分纹不动,他手一抖,青铜剑像灵蛇般钻回剑鞘。
韩信手握剑把微笑着问:“樊将军,还打吗?”
樊哙瞪眼看着韩信,这小子与雍齿大战,招式变化莫测,没想到内力竟如此深厚,不敢再起轻视之心。他一生勇悍无比,岂肯这么就认输。“当然再打!”樊哙跨步而前,一招“横扫千军”拦腰向韩信扫去,韩信凌空跃起,左手从上向下劈开樊哙的佩刀,青铜剑一闪,直刺樊哙的咽喉。樊哙向后急退,韩信得势不饶人,乘势追击,展开鲲鹏剑法,青铜剑时而大开大阖,剑气森森;时而精巧灵活,诡变百出,向樊哙一波接一波地攻去。
樊哙硬桥硬马,力大如牛,在战场上冲锋陷阵、十荡九决,勇不可挡。遇上韩信这样的武林高手就棋差一着,招招缚手缚脚,被韩信逼得步步后退,根本没法反击。
韩信攻得正酣,突然向后一跃,他把剑插入剑鞘,拱手说:“樊将军武艺高强,在下佩服。”
韩信手下留情,樊哙哪会不知,虽然答应吕后不让韩信当大将,但技不如人,有何办法?心知韩信给了他面子,就顺势下台,连忙收起佩刀还礼说:“韩将军了不起,请了!”
樊哙是汉军的第一勇将,他都打不过韩信,谁还敢撄其锋。韩信整了整衣冠,迈步向坛上走去,人一闪,曹参阴着脸挡在他前面,他拱手对韩信说:“韩都尉武艺高强,但当大将要知天文懂地理,精通五韬六略,要有智谋和策略。我心中有一疑团,韩都尉可否为我释疑?”
若说樊哙是汉军第一勇将,曹参就是第一智将。秦朝时曹参在沛县做狱掾,主管揖盗和监狱,见多识广。起义后他独自统率一支汉军作战,功勋卓著。他与萧何向来不睦,心想萧何弄一个新人来做大将,骑在他的头上,分明是与他过不去。刚才雍齿和樊哙败在韩信手下,只好自己上了。武斗打不过韩信,论文论智,曹参自信能让韩信出丑,要他知难而退。
韩信听到刘邦封他为大将,早想到汉军诸将不服,今天发生的事早在他的预料之中,早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就拱手说:“曹将军智勇双全,是一代人杰,请指教。”
“我军如何才能争天下?”曹参毫不客气,一针见血地问。
“逐鹿中原,击败项羽,这是唯一的办法。”
曹参冷笑一声“我军困在汉中,如何逐鹿中原?”
“攻占关中,以此为根基,然后东出潼关,直指中原。”韩信不急不躁地说。
“哈哈!韩都尉说得轻松,栈道断绝,章邯等三王在关中严阵以待、虎视眈眈,关中说取就能取?计将安出?”曹参料定韩信没办法,只能胡诌,自己就能趁机羞辱他,令他知难而退。
韩信凝视了曹参一会儿说:“这是天大的军事机密,我可不可以附耳相告。”
曹参心中冷笑,“小子,装神弄鬼,我看你有什么花招,”就说:“无妨,韩都尉请说。”
韩信走到曹参身边,附在他耳边低声说:“明修栈道,暗袭阵仓。”
曹参浑身一颤,脸色数变,他曾无数次冥思苦想,如何才能攻占关中,总想不到致胜的好办法。韩信这八个字,使他豁然开朗,他是明理之人,心知韩信文武都比自己高明多了,心中暗赞,已有点佩服。曹参凝视了韩信半晌,后退两步,向韩信深深一拜说:“大将军神机妙算,下将心服口服,大将军请!”
“多谢曹将军,还请将军替我保密,拜托了!”
“大将军放心,下将守口如瓶。”两人相视一笑,韩信继续向坛上走去。
坐在坛上的刘邦也看傻了眼,想不到韩信轻描淡写就把桀骜不驯的樊哙和曹参收伏,对韩信不禁刮目相看“这小子不是吹牛皮,看来还有点道行。刚才他在曹参耳边说什么?竟能令曹参衷心佩服,这不能不问。”
韩信走上拜将坛,萧何把他引到刘邦座前,韩信俯身下拜,刘邦连忙把韩信扶起来,把大将军印和大将军剑授给韩信,韩信再次拜谢。号角齐鸣锣鼓喧天,三军同呼万岁。
萧何请韩信宣布将令,韩信手捧印剑走到坛沿,他向四周看了一圈,数万大军排列在坛下,旌旗如画刀枪如林。从这天起,自己就能指挥千军万马驰骋沙场,实现自己的夙愿。出山数年,一直郁郁不得志,无所作为,今天如愿以偿,终于长缨在手,止不住心潮澎湃。韩信深深吸了口气,定了定神高声说:“大王封我为大将军,王恩浩荡!我发誓,今生今世忠于大王,扶助大王获得天下,此心可昭日月!”
韩信话音一转接着说:“大王推翻暴秦,在咸阳与秦人约法三章,关中大治。我效法大王,订出三条军令:
第一,闻鼓号不进、闻锣声不退者斩。
第二,不服军令,以下犯上者斩。
第三,残害百姓者斩。
韩信内力悠长,声音在练武场上空激荡,久久才慢慢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