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0 章 此心但与君心共 (1)
可足浑丽倩呆在太守府,日渐削痩,尽管有身孕在身她却丝毫不在乎,懒得吃喝,也不让人去告诉慕容冲,反正他也不会在乎她。
收起来一身的脾气,倒成了个安静的女子。
“夫人,你就喝点参汤吧,每天吃的这么少,哪里会够?”粉衣垂髻的贴身丫鬟绿衣端了参汤,送到她的面前,她却懒得看,“搁着吧,我等会喝!”她的脸上没有了那层戾色,反而如同洗尽铅华素雅淡定,仿佛一下子对什么都看开了,执着苦心,执心累人一生。
“我出去走走,院子里随便坐坐,你们不用跟着我了!”她随意吩咐着,然后起身,扶了腰慢慢走出去。
院子里暮春已残,孟夏初至,满园浓绿残红,几只鸟雀叽叽喳喳的嬉闹着飞过桂树,飞过海棠,蹬在梧桐枝上,又蹭得追逐着飞远,晃晃悠悠便荡了几朵将残的梧桐花下来,晃晃悠悠地落在丽倩的怀里。
她拈起来,叹了口气,这一生终是比花长比苦短,“夫人,我听绿意说您已经几天没正经吃东西了?”韩延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的身后,一脸忧色,看着她憔悴,他心头阵阵地抽痛,“没事,你不要来这里,没得让人说闲话!”丽倩回头瞪着韩延,“丽倩,我――”韩延想说话,却被丽倩猛地打断,“韩延,放肆,我无论如何都是太守的夫人,你走吧,以后不要来后院,还有不要叫我的名字!”
然后冷冷地看着她,抬脚便走,绕过他身边,径直回屋里去了。
韩延的背挺得很直,心头却有什么划过,狠狠地,没有任何躲避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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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冲除了偶尔见见高盖,倒是每日里清闲的很,他从前酗酒,但是自打郑心竹来了,却又滴酒不沾,守在她的身边,纯净地如同夏日里早早绽放的睡莲。脸上的鞭痕开始看得触目惊心,老夫妻给熬了药每日里擦拭,倒是每日见好,没有破裂,淤痕便渐渐的消褪了,反而比郑心竹手上的鞭痕褪得快,郑心竹手上的淤痕肿了破裂,流了紫血,后来止了,又涂了药,用草药汁洗,慢慢好了,却是有条淡淡的疤痕,虽然极淡,却依然清晰可见。
“还疼吗?”慕容冲执了她的手,细细地看着白玉色的手背,那条粉色的疤痕却是扎眼,想到是他让她受了伤,他又心痛不已。
“凤皇,都过了好多天了,哪里还痛,不要大惊小怪了!”没有把手抽出来,却用力回握,“凤皇,你府里的丫头来说她病得挺厉害,回去看看她,她还是个有身孕的人,别拖出个好歹来!”郑心竹看着他,他却轻笑,“心竹,那些不归我们管,别费心了,走,你不是要去看海棠花?却是已经开了。”然后身后揽着她往外走,不容的她拒绝,也不让她再多说。
院子里,雨过天青,一蓝万里。白云悠悠,碧风徐徐。初夏和暖,阳光正好。紫藤花架,紫蝶翻飞,紫瀑垂荡,风过香暖,靡靡心扉。
沿着卵石小径,兰草葳蕤,花开正茂,姹紫嫣红,春过开遍,却依然绿肥红暖。慕容冲素衣玉面,黑发生辉,长身玉立于青天绿叶只见,宛若飞鸿碧波影,郑心竹歪头看着他,身边海棠白艳,东风袅袅,香雾迷蒙,宛若坠身梦境,不得醒,不愿醒,怕就怕,一切成空。
慕容冲携了她的手,细细地点数盛开的海棠,那朵嫩粉透白,那朵胭脂色里点白梅,香风细细,花姿妖娆,携手同游,共君织梦。
白衣黑发,绿衫红花,数不尽岁月眉梢过,缠不尽浓情今还昨,不待月上柳梢,不等人约黄昏,只轻笑问君:相伴一生,可否?
卿心吾意,浓浓密密,只道此时是寻常。
“心竹,不要再离开了我,否则,我不能保证我还在这里等你呢?”慕容冲心神激荡,低头看着身边的人,
郑心竹抬头对他盈盈一笑,正要说话,却看见老婆婆急匆匆走过来,她走得很急,面色沉重,郑心竹一愣,连忙拉着慕容冲迎上去。
“太婆,什么事情,这样匆忙?”郑心竹连忙松开慕容冲的手,上前扶住老婆婆,老婆婆施礼,然后对慕容冲道,“大人,家人来报,夫人恐怕不行了,”她急急道。郑心竹一听心突地一下,连忙看慕容冲,他却面色如常,根本不当作一回事,她的把戏他看多了,从来没有一次上当,这次当然也不会,即使她真的死了,关他什么事情?
郑心竹却着急万分,看着慕容冲道,“凤皇,凤皇,回去看看她,别这样狠心!”她几乎哀求他,他一愣,没有想到她会为了那个女人求他,她眼波莹莹,水汽弥漫,他忍不住伸手揽住她,“好,”他答应着,却并不动身。
郑心竹连忙和老婆婆交待了一下,然后拽着慕容冲往外走,老头子早准备好了夏天遮阳的纱笠,慕容冲取过去,替她带在头上,府里的下人驾了马车等在外面。
慕容冲朝他们摆摆手,让他们不要行礼了,然后俯身抱起郑心竹,将她放到车上,自己又跳了上去,掀开帘栊坐进车厢里。
马车走得快,便颠簸得厉害,尽管车里铺了锦被,也还是颠得难受,此去太守府要有段距离,慕容冲看看郑心竹,她一脸关切焦虑,不由地探手将她揽过来,倚在自己的怀里,他环了她,车颠簸也不难受了。
郑心竹感觉他结实的胸膛传来的热量,他修长的胳膊搂住她,玉白修长的手指匀称完美,揽在她环在小腹的手上,他的拇指摩挲着她柔嫩的手背,俯身吻在她的后颈处,尽管隔了厚厚的发丝,她还是忍不住轻颤。
“凤皇,见了丽――丽倩,”她叫得有点不习惯,但是心里默念了两遍又好便顺利起来,“凤皇,不要生气,好好地,她生病了,还有身孕,你就不要难为她了,好吗?”郑心竹感觉他的唇贴在她的后颈上,不禁歪了歪头,让他贴得更紧些,手握住他的手,用力握住他修长匀称的手指。
慕容冲的心被她求软了,在她的面前,他仿佛一潭春水,清波弄清风,温软透彻,没有一丝寒冰弥留。
太守府忙做一团,下人匆匆忙忙,大夫进进出出,一片愁云惨淡。可足浑丽倩躺在席上,心里没有任何的留恋,只觉得,仿佛即将解脱,只可惜连累腹中的孩子,跟着受苦,想到孩子,眼睛动了一下。
慕容冲领着郑心竹穿过前厅,过后院,然后进入丽倩的房间,下人们一见立刻行礼。慕容冲挥手让他们都退下去,郑心竹摘下纱笠,放在地上,然后赶紧走到屏风后面,纱幔高悬,可足浑丽倩容颜削痩,脸颊凹陷,曾经千娇百媚的美人现在却是奄奄一息。郑心竹心中恻然,连忙叫住丽倩的贴身丫鬟绿意,“大夫可有说夫人得了什么病?”郑心竹问,绿意看看丽倩,又看看慕容冲然后朝郑心竹施礼,说,“郎中说了,夫人不是什么病,就是内心郁结,加上不肯吃喝,所以才――”她扭头看着躺在一遍容颜憔悴的夫人,不禁心头难过。
郑心竹朝她笑笑,“别担心,你去让厨房熬燕窝粥来,熬得烂一点,还有保胎药,快去吧!”绿意一听她吩咐,知道她是来救夫人的,连忙叩头谢礼,然后匆匆去了。
慕容冲走近来,却不看可足浑丽倩,而是看着郑心竹,他怕可足浑丽倩耍什么花招,可足浑看他一脸戒备,只是冷笑,却也没有力气。
慕容冲却自始至终都不看她,在他的心里,谁都不过是世间一粒沙,他不会在乎,生命,别人的生命于他,没有任何意义,死了也许是解脱。
郑心竹连忙走过去,将窗户推开,让和煦的阳光照进来,暖风送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清甜。
郑心竹在可足浑丽倩旁边跪坐下来,看着她原本秀丽娇俏的容颜变得黯淡无光,憔悴不堪,不禁唏嘘不已,想起李方敏,想起自己的孩子,想起苻睿,不禁心头恻然,一阵酸,便湿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