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丰死后,两宫并尊。慈安比慈禧还要小两岁,在人们的印象中,慈安生性懦弱,老实忠厚,且拙于言辞,听任慈禧摆布。有一个流传甚广的传言,说慈禧得子后,恃宠而骄、渐至放纵,咸丰不喜其为人,每与肃顺言,欲废之,但终未忍心。因于病重之际密书一纸遗诏,交付慈安说:西宫因母以子贵之义不得不与汝并尊为太后,然其人绝非可倚信者。即无事,汝亦当专决。彼果安分无过,当始终曲全恩礼;若其骄纵不法,失行彰著,汝可召集廷臣,将朕此旨宣示,按祖宗家法治之,立即赐死,以杜后患。有说咸丰死后,慈安即将此诏书拿给慈禧看了。慈禧震恐,小心谨慎以事慈安,几乎无微不至。一连数年,慈安以为天下太平。后,慈安小病数日,太医进方不甚有效,遂不服药,数日竟愈。乃见慈禧左臂缠帛,方知是她进参汁时曾割臂肉同煎。慈安大为感动,泣道:“想不到你竟是如此好人,先皇帝为什么会怀疑你呢?”于是取出咸丰遗诏,当面焚毁。此后,慈禧渐渐放肆,语多不逊,事事专权,而慈安悔之晚矣。光绪七年(1881年)三月,慈安病逝于钟粹宫,时年四十五岁。谥孝贞慈安显皇后。据说,慈安死后,丧仪“甚草草”,27日后一律除孝服。慈禧本人竟不持服,大臣近御者仍服常服。“国母之丧如此,诚亘古未有也。”
对于慈安太后的暴卒,后人颇多疑问。有说,当时慈禧正在大病之中,已数月,慈安独视朝,健康无恙。去世当日上午还曾召见军机,有恭亲王、大学士左宗棠、尚书王文韶、协办大学士李鸿藻等,慈安和怡无疾色,只两颊微赤。军机退。午后四时,内廷凶信出。百官皆以为是西太后慈禧,既而知为东太后,乃大惊诧。进宫见慈安已小殓,慈禧坐矮凳道,东后向无病,日来未见动静,何忽暴变至此!诸臣仰慰顿首,出议丧事。以往后妃去世,即传戚属入内瞻视后方才小殓,历朝如此,慈安死,其亲无预其事者,众皆叹为创闻。
有说,慈安死讯传来,首先表示怀疑的是御医薛福辰,他称慈安“微疾,请脉后,无需服药”,怎么会突然暴死?他痛哭道:“天地间竟有此事,吾尚可在此乎?”左宗棠、方擢也称:“早对时,上边清朗周密,何尝有病者?即云暴疾,亦何至若是之速耶?”又有说,光绪两宫再垂帘,慈禧听政益纵恣无度。时慈安益倦怠,不多闻外事,常静摄不出。慈禧乃一人召见廷臣,有事竟不告慈安,慈安颇为不平。七年,慈禧忽患重病,征集中外名医医治,均无效,盖因误认为血崩所致。惟晚清启蒙思想家薛福成之兄御医薛福辰诊其脉,得知病之所在。他在脉案上仍书血崩症,但所开药剂则皆产后补养之品,结果奏效如神。慈禧病既愈,慈安知其病乃失德所致,想使她感悟,一夕置酒宫中,庆贺慈禧康复。酒至半酣,慈安摒去左右,追述咸丰时北狩木兰,猝遭大故,肃顺擅权,宫中颠沛艰危之状,及同治时与慈禧同临朝十余年之事,唏嘘涕零久之。慈禧也悲不自胜。慈安忽慨然道:“吾姊妹今皆老矣,旦夕当归天上,仍侍先帝。吾二人相处二十余年,无话不谈。吾有一物,是当年先帝临终给付,现在无所用了。只怕一旦故去,失于检藏,被他人得到,致疑吾二人貌和好而阴妒忌,那不但是吾二人的遗憾,且大负先帝之意。”说完,从袖中掣出一函,交给慈禧。慈禧打开一看,正是咸丰临终给付慈安的遗诏,脸色顿变,惭不可仰。慈安将函索回,就着火烛烧了,一边说:“此纸已无用,焚了为好。吾今日亦可以复命先帝了。”慈禧惭愤交集,强为感泣态。慈安百般慰藉,罢酒而散。此夕后,慈禧对慈安执礼甚恭,不似往时骄纵。慈安暗自高兴,以为收到了效果。不料一日,慈禧命人给慈安送去几盒糕饼,慈安随意尝了一二枚,顿觉不适,然也没有太多痛苦,到下午,突然逝去。云云。又有人添枝加叶,编造出许多毫无根据的离奇故事。如,咸丰死后,慈禧耐不住煎熬,想法弄了一个姓金的标致男子在密室里快活,不意被东太后撞见,从床后将那姓金的拉出来,命侍卫拖出去砍掉。慈禧又羞又恨,于是便和东太后结下生死冤仇。又如,大太监李莲英为讨好慈禧,将一个琉璃厂卖古董的带入大内,被慈禧留住一个多月后放出。不久,慈禧怀孕,被慈安侦之,欲行废后之礼。慈禧先下手为强,派人送去药酒,慈安猝死。等等。五花八门,不一而足。
史家以为,这些都是抱着种种目的编造出来的风月文字。何况两宫并重二十载,其间慈禧揽权弊政,史信昭昭,果真有什么“遗命”,慈安何必等到同治帝死后七年,因宫闱传闻方拿出来示威?而权力欲极强又富有手段的慈禧要想除掉慈安,又如何能等待二十年?至于慈禧以禁城为****之地,养汉生子等事更属荒诞奇谈。且不说慈禧二十七岁垂帘听政(时慈安二十五岁)时,正值风华正茂之年,并未闻有风流韵事,到近五十岁反倒煎熬难忍、非找白面小生不成,只说宫门禁地侍卫森严,加之众多侍寝宫女和值班太监,如何躲得过呢?
东太后慈安,并非像人们印象中的那样生性懦弱、老实忠厚、拙于政事。咸丰初年正位中宫时,内外对她已有圣明之颂。咸丰死后,肃顺专权,暴横不可制。为不致走漏消息,慈安与慈禧俯巨缸而语,密筹大计。她们一面稳住肃顺,一面密召恭亲王至热河(今河北承德)。随即发动政变,杀了肃顺。据说肃顺素蓄异谋,以为皇太后浑厚易制而放松了警惕,不意其先发制之,临刑时颇自悔恨。肃顺以为“浑厚易制”的皇太后,显然是东太后。肃顺错了,被“先发制之”,丢了性命。两宫皇太后垂帘听政,天下人称东宫优于德,大诛赏、大举措,实主之;西宫优于才,判阅奏章、裁决庶务及召对时谘访利弊,得心应手。东宫见大臣,“呐呐如无语者”,每有奏牍,必要西宫为她诵而讲之,有时一月不决一事。然至军国大计所关,及用人之尤重大者,东宫偶行一事,天下莫不额手称颂。同治初年,东宫断然重用曾国藩,凡天下军谋吏治及总督巡抚之黜陟,事无不谘,言无不用。所谓“中兴”之业于此发肇。何桂清失陷封疆,刑部论斩,何暗地乞同乡、同年及同官京朝者17人上疏救之,朝廷几乎动摇,东宫独纳太常寺卿李棠阶之奏,命斩何桂清,以警逃将;胜保以骄蹇贪淫,逮下刑部狱,东宫亦采纳李棠阶意见赐死,天下为之震肃。同时,她以李棠阶是硕望名儒,命为军机大臣,一年之内擢为尚书。曾国藩、李鸿章、左宗棠因打败太平天国、收复金陵、苏浙,锡封侯伯,实际也出自东宫决断,而西宫同意。同治八年,西宫宠幸的太监安德海奉西太后之命往南方采办宫中用物,一路飞扬跋扈、索贿纳捐,过山东境,巡抚丁宝桢劾奏之。东宫问军机大臣祖制,大臣对言当斩,东宫当即命丁宝桢将安德海就地正法。一时中外交相称颂,皆服丁公之胆而颂东宫之明。西太后性警敏,锐于任事,东太后“悉以权让之,颓然若无所与者”。西太后亦感其意,凡事必请示东太后而后行。东太后则更加谦让,事无巨细,必待西宫裁决,或委托军机处主持。人们猜测,她或许以为天下大定,可以垂拱而治,所以益行韬晦之计。如此看来,东太后竟是大智若愚。
至于东太后之死,历来有“病死说”、“自杀说”、“被害说”三种说法。其中“病死说”是官方说法,也得到史家较为普遍的认可。光绪朝《东华录》载慈安遗诏,中有:“初九日,偶染微痾,初十日病势陡重,延至戌时,神思所散遂至弥留。”而慈安并非初次发病,其前还有两次,均类于心血管急症。慈安死前数月,慈禧称疾,“不能视朝政”。时内乱频仍,外患纷至,朝廷事无巨细,均要慈安一人定夺,骤然加大的压力“无疑损害了她的健康”。4月7日(按:阴历为三月初九),慈安略感肺气不畅。翌日晨,曾召御医薛福辰把脉,然“微疾上宾”,未过傍晚,即病重而亡。
“自杀说”与“被害说”出自野史传说。“自杀说”是说两宫皇太后垂帘听政多年,慈禧表面上十分敬重慈安,即使她早已决定的事,也总千方百计让慈安先“领会其意”,然后“在群臣面前由其定夺”。但骨子里,慈禧只不过将慈安“当作一尊木偶,由她随意摆布而已”。慈安尽管无能,却清楚慈禧的虚情假意。特别是慈禧立光绪为帝以后,结党营私、揽权乱政,慈安屡有所闻,但慈禧羽翼已丰,奈何她不得。为退出与慈禧的权力之争,慈安曾多次向慈禧和诸王公大臣表示:她不愿与慈禧一同继续听政。众人不允,慈安只得继续听政,但寡言少语,“一切均由慈禧做主”。慈安的退让正中慈禧下怀,于是她顺水推舟,有时干脆一人召见廷臣。然而,慈禧称病、慈安独视朝事期间,慈禧暗中诽谤攻击慈安,诬蔑她“卖嘱”索贿,“干预朝政”。一再退让的慈安无法忍受,恼恨之余,“吞鼻烟自尽”。然而,如了解上述东太后“大智若愚”的本来面目,这种说法应该难以成立。
“被害说”则基于慈禧与慈安结怨已久。这一基点,无可置疑。两宫皇太后表面亲热得如同亲姐妹,实际上矛盾微妙,刻骨铭心,甚至从根本上不共戴天。以慈禧的秉性,她有无数理由可对慈安恨之入骨。首先,同为咸丰妻妾,慈安是皇后,养尊处优,万事不用操心,却被咸丰敬重为“女圣人”。而她不过“母因子贵”,得不到咸丰真心的爱戴温存,只是被咸丰支使、视为抵挡繁杂政务的工具,还落下“窥政”、“揽权”的恶名。在慈禧内心深处,这是夺夫之恨。其次,同为垂帘,慈安坐享其成,天下赞颂,做好人;她拿主意、理朝政,却众口微词,成恶人。在慈禧内心深处,这是夺名之恨。再次,她自己亲生的儿子同治对她的感情远远比不上对慈安。同治对东太后十分孝顺孺慕,东太后对同治也慈爱备至,二人竟像亲生母子。遇有东、西太后意见不一致,同治往往站在东太后一边。连娶亲这样的人伦大事,同治都不听作为生身之母的慈禧之话,而按东太后的意思选了慈禧不喜欢的女子为后。在慈禧内心深处,这是夺子之恨。最后,慈安杀安德海。这本是一件小事,安德海不过一奴。但在慈禧看来,是慈安“持之甚坚”,小题大做,一方面借此沽名钓誉,一方面借此打击她,使她恶名远播。且“打狗不看主人面”,欲翦除她的羽翼心腹,这不能不使她与慈安“积有深嫌”。慈禧女官裕德龄在《御苑兰馨记》中写道:“慈安致安德海于死地这件事,永远没有为慈禧所宽恕。她从第一次见面时就不喜欢慈安,而慈安也一直在痛恨慈禧。到了光绪继续同治做皇帝之后,她们两人的仇恨更深刻到难解难分的地步。”矛盾、仇恨,尽管从根本上不共戴天,但发展到“毒杀”也还要有一定的条件。也就是说,具备作案动机并不等于作案。“被害说”需要提供证据。这个证据,还有待于史学家继续发掘、考证和研究。在此之前,“被害说”则不能确定。
生活起居慈禧是有名的“奢侈太后”。但正如曾给慈禧画像的美国画家卡尔女士在《慈禧写照记》
中所说:中国皇帝之尊严,仅次于天。臣下以犬马声色奉者,自然穷奢极侈,惟恐不得主上之欢心。而皇帝则自以为贵为天子,富有天下,区区数千百万金之供奉,自亦无所用其顾惜也。所以皇宫奢靡之习历来如此,并不仅仅是慈禧太后。有关慈禧衣食住行、生活起居的具体情况,史料中有不少披露,以下简要作一介绍。
饮食清代管理皇帝膳食的机构有内务府下属的御膳房、御茶房、内饽饽房、酒醋房、菜库等。
其中仅御膳房就有正副尚膳、正副庖长以下370余人及太监数十人。宫中膳食有份例规定。
皇帝每日份例为:盘肉二十二斤,菜肉十五斤,猪油一斤,羊两只,鸡五只,鸭三只,时令蔬菜十九斤,各种萝卜六十个,苤蓝、干闭瓮菜各五个,葱六斤。调料玉泉酒四两、酱及清酱各三斤、醋二斤。8盘240个各种饽饽用白面三十二斤、香油八斤、白糖核桃仁及黑枣各六斤,芝麻、沙橙若干。皇后及皇贵妃以下妃嫔、皇子等依等次递减。如无特殊情况,严格按份例供应,不得擅自增减。宫中正餐为早膳(早6时至7时)和晚膳(午12时至下午2时)。晚上6时另有一次晚点。其他时间可随意加餐。御膳膳单需由御膳房在皇帝用膳数日前开出,交由内务府主管大臣审批,而后照单准备。皇帝独自用膳。用膳时由御前侍卫向御膳房传膳,御膳房将膳食放在膳盒里或膳桌上,由侍卫抬送至用膳地点。太监按规定布好菜点,经过验膳(插银板)、尝膳等程序后,皇帝始用。用膳时,皇帝坐北朝南,面前为一长方形上下两层大膳桌,桌上布满精美食具和菜肴,太监报菜名,皇帝有中意者,太监便盛入皇帝碗碟中。
慈禧太后用膳与皇帝类同。御膳房本集中了全国最好的厨工,又从各地采办“禽八珍”、“海八珍”、“草八珍”等,做成全国最好的名菜名点,供帝后享用。到慈禧当政的时候,御膳房更为她准备了各种各样的菜肴、点心。每日两顿正餐,照规定需上100碗不同的菜肴。
另有两次“小吃”,至少也有20碗菜,平常总在40至50碗左右。慈禧曾乘火车去奉天,临时御膳房即占了4节车厢,其中1节车厢装着50座炉灶,每灶负责做两种菜,共用厨师100名,杂差不等。每餐备正菜100种、糕点水果糖食干果100种。用餐时,慈禧一个人坐着独享,有时命身边女官裕德龄等陪她同吃,裕德龄等也只能站着吃。这么多的菜,除了靠近的几种,其他的菜慈禧很少动。慈禧若爱上了较远的某一种,就吩咐侍膳的太监端近前来。慈禧每餐尝过的菜至多不过三四品,剩下的待她用餐完毕,便一齐撤下。这些菜或当即扔掉,或由女官、宫女、高级太监等依次取食,其中十之八九还是完完整整的,像供祖先撤下来的祭菜一样。
裕德龄在《清宫二年记》中写道:“慈禧对于饮食的知识极为渊博,大概可以使当代许多专家吃惊。”慈禧爱吃清炖肥鸭。即将鸭洗净,加调味品装入瓷罐,隔水用文火蒸三天,肉酥骨软,慈禧则只食几筷最为精美可口的鸭皮。慈禧对鸭子似乎情有独钟,据《中国文物报》载:新发现一份慈禧咸丰十一年十月初十晚膳的食单,20多道菜式中,鸭肴就有“燕窝如字八宝鸭子”等七种。熏炙菜肴如烤鸭、烧乳猪、熏鸡、煨羊腿等也合慈禧口味。据慈禧自己说,她年轻时最爱吃酥脆如“响铃”的烧猪肉皮。晚年“樱桃肉”取代“响铃”,成为她特别中意的一道菜。其制作方法是:将上好的猪肉切成棋子般小块,加调味品和新鲜的樱桃一起装入白瓷罐,加水用文火煨10小时,猪肉酥软,樱桃甜香。慈禧还有一道特别喜欢的菜——清炖鸭舌。是将二三十条鸭舌与一些鸭肉一起炖,直至鸭舌浮起漂在汤的上面。每次这道菜总是装在一个特备的杏黄色大碗里,放在她的面前。应时菜品,如夏季“西瓜盅”:将瓜瓤挖去,装入鸡丁、火腿丁、新鲜莲子、龙眼、胡桃、松子、杏仁等盖好,隔水炖几小时,味道异常清醇鲜美。